比起前院水深火热,后?院一片祥和。
燕家老夫人亲自领着几位儿媳妇拿着聘礼单子进了门,熙王妃接过聘礼单子,交给郝嬷嬷,吩咐几位媳妇应酬。
老夫人很是客气,
“聘礼单子王妃尽管瞧,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告诉我。”
熙王妃神色淡淡,当初老夫人差点抢了她的?儿媳,如今又要?来娶她女儿,熙王妃觉得自己很亏,漫不经心喝了茶,便道,“左不过是那些东西,也不必细看,燕家是体面人,我放心的?。”
燕老夫人知晓上回惹了王妃不痛快,少不得姿态放低一些,无论王妃说?什么?都?是应着,只是席间见?了徐云栖,忍不住还是拉着她嘘寒问暖。
“云栖这?段时?日瘦了些。”
“有吗?”徐云栖抚了抚面颊,“兴许在扬州城奔走清减了。”
“我给你捎了一盒燕窝,你每日煮些吃,补补身子。”老夫人怜爱地打量她小腹,轻悄悄问她,“还没有身子呀。”
徐云栖一愣,垂下眸摇头道,“不曾。”
老夫人又宽慰她,“不急不急,好事多磨……”
熙王妃看着她们二人窃窃私语,举止十分熟络,险些呕出血来。
旁的?没听清,那燕窝二字清晰入耳,待燕夫人等人出去吃席,她闷闷不乐吩咐郝嬷嬷,
“原也怪我没上心,只顾着盼她怀孩子,却不给她补身子,你将我库房里的?燕窝拿出几盏送去清晖园,这?点银子我们熙王府还有,不至于?让她承别人的?情?。”
燕少陵这?边应付完前院的?客人,来后?院给王妃磕头。
对着燕少陵,熙王妃却是露出笑容,
“身子如何了?”
燕少陵在岳母面前那叫一个乖顺,恭恭敬敬答道,“已大好了,只摸着尚有些疙瘩,再无异样?,说?来,还是贵府的?三嫂嫂医术出众。”
对着徐云栖行医一事,熙王妃如今已是破罐子破摔,不得不接纳了,她笑意勉强了几分,
“那就好,珊珊在隔壁等你呢,你去看看她。”
燕少陵已一月不见?裴沐珊,心里想念得紧,规规矩矩行了礼,这?才退出绕来西次间。
除了门口立着一个熟悉的?丫鬟,屋内只一人端端正正坐在罗汉床上,她穿着一身大红绣金凤凰的?对襟长袍,头戴金丝镶嵌红宝石头面,两侧还插着金累丝步摇,她眉目低垂,端的?是不苟言笑,纹丝不动。
燕少陵见?她这?模样?便慌了,
“珊珊你这?是怎么?了?若是不高兴,你告诉我,谁欺负了你,你也告诉我!”
燕少陵最怕裴沐珊不满意这?门婚事,是他迫了她。
裴沐珊见?燕少陵都?吓红了眼,忍不住破功,一拳敲在他脑门,
“你个呆子,吓唬你呢。”
燕少陵见?状松了一口气,弯腰来到她跟前,“珊珊,你如实告诉我,若是心里头犹豫,咱们就不急……”
裴沐珊瞪了他一眼,“本郡主?是出尔反尔的?人吗,既然决定招你做郡马,便是驷马难追。”
她也不知喜欢一人是怎般模样?,却清楚知道非面前这?男子不嫁。
燕少陵如同吃了定心丸,立即神采飞扬。
裴沐珊这?才发现他今日着装格外鲜艳,“你干嘛打扮得跟个花孔雀似的?。”
燕少陵神色一顿,挠了挠首道,“今日定亲,我自然得打扮俊俏些。”然后?忐忑问,“你不喜欢?”
裴沐珊摇头,“不喜欢。”
燕少陵俊脸一垮,“嗨,那几个小兔崽子,帮我参谋了半晌,结果还是不如你意。”
裴沐珊眼看他垂头丧气,哈哈大笑,提着裙摆起身,绕至他跟前,
“傻瓜,你不适合这?般鲜嫩的?着装,你还是过去那样?好。”
燕少陵过去穿着一身湛黑的?长衫,一身腱子肉气势勃勃,眉如剑鞘,打马一过,谁不知道那是上京城最耀眼的?少公子。
燕少陵呆住,“你没骗我?”
“骗你作甚?”
燕少陵乐了好一会儿,悄悄从兜里掏出一个肉镆镆递给她,
“呐,这?是我路过长安街那家铺子给你买的?肉镆镆,尝一尝,还温着呢。”
裴沐珊接了过来,闻了一闻,“真香,你饿不饿,分你一半?”
二人蹲在罗汉床旁,分肉馍馍吃。
裴沐珊边吃边含糊道,“哼,我娘就是苛刻,一会儿嫌外头的?东西不干净不许我吃,一会儿嫌我花钱如流水,克扣我的?月例,害我成日过得不痛快。”
燕少陵也咬了一口饼,“无妨,往后?我的?银子都?交给你,等你嫁给我,我每日夜里都?带你去吃宵夜。”
裴沐珊看着未婚夫眼神蹭蹭亮起来,“你如今不是武都?卫中郎将么?,俸禄多少?”
燕少陵擦了擦嘴,琢磨一会儿道,“一年?一百二十两。”
“什么??”裴沐珊瞪大了眼,“就这?么?些?”
燕少陵见?裴沐珊满脸失望,又慌了,“对啊,难不成皇帝陛下少算了我的??那我回头入宫找他老人家麻烦,哎呀不对,我爹身为首辅时?一年?也只有五百多两。”
熙王妃就听得二人在那边嘤嘤唧唧,哭笑不得。
“两个糊涂鬼,也不知往后?日子怎么?过!”
郝嬷嬷却是宽她的?心,“您呀就是想多了,小夫妻两个日子甜蜜才是最紧要?的?,糊涂一点又如何,燕家难道短了他们俩吃的??燕侯与老夫人苦了谁也不会苦了小儿子和小儿媳妇。”
这?话一落,熙王妃便想起了自己的?小儿子和小儿媳妇,那夫妻俩性子一个赛一个稳,也不知何年?何月能似裴沐珊二人这?般亲昵。
熙王妃愁白了头。
午宴结束,燕家众人回府,裴沐珩打算去后?院寻徐云栖,却在斜廊处被暗卫王凡拦住了,
“三爷,一刻钟前,蒋家的?人托徐家二小姐请少奶奶出去会面,少奶奶如今就在对面街铺的?茶楼里。”
裴沐珩闻言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没说?话,半晌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蒋家为何寻徐云栖,他心中有数。
一街之外的?茶楼,蒋夫人拉着徐云栖的?手腕泪如雨下,
“云栖,我本不该来找你,可?我实在没法子了,谁知那副将竟然胆大包天?,刺杀当朝掌印的?干儿子,此事捅破了天?,玉河他父亲被关去了都?察院,我也是走投无路方来求你。”
蒋玉河的?父亲蒋军正时?任扬州守备,裴沐珩最后?查出的?凶手便是他的?副将,很显然蒋军正已投靠了十二王,裴沐珩将凶手交给了锦衣卫,锦衣卫早早押送人犯进京,如今蒋军正也被召回京城,去了都?察院就再也没出来。
蒋夫人双眼已哭得红肿,眼下一片黑青,看着已数日不曾歇过觉了。
徐云栖看着彷徨无助的?蒋夫人,无奈叹了一声。
“夫人,您若请我救什么?人或治什么?病,再多艰难险阻,云栖亦踏平了它,可?牵扯朝争,还恕云栖无能为力。”
徐云栖一心行医,从未想过牵扯党争,她也没那个能耐,此外,此案是裴沐珩所查,她这?个时?候替蒋家求情?,让裴沐珩心里怎么?想,她不可?能为了旁人疏离夫妻感情?。
蒋夫人喃喃看着她,慢慢反应过来,“是……是我为难你了。”
她原想徐云栖丈夫经手此案,父亲又是当朝首辅,徐云栖一句话便能改变蒋家命运,可?细细一想,徐云栖性子淡泊,至今没认父亲,又怎么?可?能为了她去低头。
蒋夫人拂泪道,“是我唐突了,云栖,你别放在心上。”
一夜之间,蒋夫人鲜见?白了头,徐云栖看着昔日对她礼遇有加的?夫人,心情?五味陈杂。
送蒋夫人离开,徐云栖带着银杏慢腾腾往回走,银杏察觉她脸色不是很好。
“姑娘心里不好受么??”
徐云栖脚步放缓了些,上回在行宫,蒋夫人为了她丝毫不惧大理寺卿刘家,挺身而出,如今她却不能施以援手,理智告诉她,她的?选择是对的?,心里终究有些难过。
累了一日徐云栖回到清晖园昏昏沉沉入睡,一觉至晚方醒,洗漱更衣出来,便见?屋内坐了个人。
男人穿着一件湛色绣暗竹纹的?长衫,优雅坐在圈椅里,眉目俊逸翩然,那双好看的?眸子也似渡了余晖般温煦。
风拂过来,还闻到了他身上的?皂角香,看来是打书房回来。
徐云栖慢慢弯了笑眼,走过去替他斟茶,“三爷今日没出门么??”
裴沐珩接过茶盏,目光始终凝着她不动,“去了一趟户部,路上出了一身汗便在书房换了衣裳回来。”
徐云栖笑了笑,纤细玉指捏着茶盏,没有急着落座,而是靠在他对面的?长几,慢悠悠地品茶。
裴沐珩望着娴静的?妻子突然问,“云栖,你有没有话要?与我说??”
徐云栖一愣,不知他为何这?么?问,对上他漆黑平静的?双目,很快又明白过来,他肯定知晓了蒋夫人见?她的?事。
她将茶盏搁下来,语气笃定道,“没有。”
裴沐珩眼底漫上如释重负的?笑,他将茶盏饮尽,搁在桌案,随后?起身倾罩过来。
徐云栖蓦地抬眼,撞入他深邃的?视线里。
裴沐珩双臂撑在她两侧,定定看着她道,
“你没有话与我说?,我却有话要?告诉你。”
徐云栖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眼睛微微眨动,轻轻嗯了一声。
她的?鼻音带着一种软糯的?气音,让人忍不住想亲她。
这?个念头已经在裴沐珩心里萦绕了很久。
“云栖,我今日在陛下跟前替蒋家求了情?。”他声线平静,
徐云栖明显愣住。
裴沐珩看出她眼底的?疑惑,解释道,
“我承认我不喜欢蒋家,但蒋家曾经礼遇于?你,你对蒋家有一份格外的?情?意,那么?今日身为丈夫的?我,替你还了蒋家这?份情?意。”
徐云栖脑海有那么?一瞬的?空白。
这?世间很少有人能一眼看透她的?心思,裴沐珩能将她所有顾虑看得通透,并用最完美的?方式斩断了她与前未婚夫之间的?纠葛。
这?个男人真的?很聪明。
徐云栖静静看了他许久,仿佛第一次认识他般,清澈明媚的?双目一眨不眨。
她眼梢过于?柔软,像清羽一般能轻易挠人心尖,裴沐珩喉结滚动,指腹覆上她绵密的?眉睫,哑声道,“别这?么?看着我…”
徐云栖还是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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