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说,大概只能这样形容——
  池醉的身体告诉他,艾伦对他不具备危险性;可事实上,他的神经正不断发出警示。
  这种警示究竟来自哪里?
  池醉躺回床上,用通讯器将他的感受告诉了薄冰。
  薄冰却没有这种感觉。
  非常奇怪。
  两人商量了五六分钟,很快得出共识——
  不管怎样,唯有更加小心,才能阻隔一切危险。
  至于要不要带盆……
  尽管池醉先前出了一身大汗,浑身发臭发酸,但违反守则的机会只有三次,他没法做到完全相信艾伦的话。
  所以正式服刑的第一天,他和薄冰最明智的选择是什么都不带、什么都不干,摒弃一切先入为主的观念,好好以新人视角观察一下‘人兽监狱’。
  这也是池醉没有追着艾伦问一些琐事的原因。
  ——发现艾伦的用心不难,难的是防止他话语中那些主观色彩的入侵。
  基于以上考虑,池醉决定勉为其难地忍耐几天。
  除此以外,跟洗澡有关的还有一件事。
  但池醉暂时无法确定,所以按下不提。
  他打算等出了牢房区,感受到外面的空气后,再好好跟薄冰说说。
  就这样,两人用极短的时间商议完了所有内容。
  期间,池醉还给宿琬发了条消息,可惜宿琬迟迟未回。
  做完这些,时间已经来到五点一刻。
  顶着艾伦焦急的目光,两人悠悠起床,不紧不慢地刷牙洗脸、穿好囚服。
  一切弄完,刚好五点半。
  “咔咔——”
  机械手准时从栏杆缝中伸入牢房,铁臂翻转,掌心上瘫着五个红蓝相间的小药丸。
  “吃吧,只是致盲几分钟,应该没什么副作用的。”艾伦朝池醉露出一个坚强的笑容,率先取过药丸,塞进嘴里。
  那模样倒真有几分视死如归、舍生取义的既视感。
  池醉虽然过滤掉了他具有煽动性的话语,但为进一步落实“蠢货”人设,还是故作犹豫,等电子音开始催促时才吞下药丸,吞完后摆出一副心如死灰脸。
  事实上,他感到那药丸入口即化,很是神奇。
  服下不到一分钟,眼前的景象就变得模糊起来,如同蒙了层雾气。
  视线一寸寸抽离、回旋,最终演变为彻底的黑暗。
  视觉消失后,听觉便占了上风。
  无论是机械臂的运转声,零碎的脚步声,还是小小的哈气声,细微的说话声……
  一切都在池醉耳中变得清晰可闻。
  他牵着薄冰的手,在机械臂的推搡下,一步步向前走去。
  照他的记忆力和判断力,这条路多走几次,他就能画出基本的路线图。
  希望一切真有这么顺利。
  池醉在心底数着步子。
  然而走了不到五分钟,他就发现致盲药开始不断失效。
  但秉持着第一天什么都不做的原则,池醉并没有睁开眼。
  他只是轻轻捏了捏薄冰的手,以此示意。
  薄冰则用指尖在他掌心上写了一个“闭”字。
  池醉会意。
  无论如何,不睁眼都是最正确的做法。
  于是两人平安地走过一路,除了不绝于耳的惨叫声,没有遇上半点波折。
  又过了五六分钟,池醉眼前渐渐浮现出一片白光。
  他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出口。
  果不其然,电子音很快发出提示:
  【到达劳动区,可睁眼。】
  池醉立即睁开双眼,开始打量周围的一切。
  越看,他越心惊。
  他万万没想到,劳动区会是这样一个地方——
  这里没有天空,本该是天空的地方却被一层金属板覆膜取代,覆膜板面光滑平实,泛着透亮的冷光,宛如一只横躺的机械巨兽,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底层的蝼蚁。
  它将地上的一切都倒映在内,无比清晰,远远看去,找不出半点焊接的痕迹。
  池醉简单地测算一番,认为这块金属板覆膜顶多距地面一百米。
  这代表‘人兽监狱’处于室内,是露天监狱的可能性很小。
  监狱之外也许不是自由,而是更诡秘的深渊。
  换句话说,它并不是副本的终点。
  ——事情变得棘手了。
  而除却这块看着就令人不舒服的金属板,地面上的劳动区完全是一个机械加工厂。
  它被一圈带电的铁丝网团团围住,只有入口处嵌着两道门。
  左边的门后烟囱林立,圆筒口冒着滚滚黑烟;右边的门后铺着一层雪白的“地毯”,细绒飘飞。
  不用想,左边应该是矿石加工区,右边则是羊毛加工区。
  两个区域间也竖着一排铁丝网,紫色电流不间断地闪过,看得人心中发怵。
  来时的路则更为奇特。
  池醉回身望去,发现身后屹立着半个巨大的“汉堡”。
  “汉堡”的外观介于银白和青灰之间,浑圆的表皮上布满裂纹。
  这些裂纹按树状排列,有规律地延伸出去,每四道裂纹构成一个菱形小门,小门一个挨着一个,相互间分别有裂纹重叠,大小均等。
  由于门的欺骗性太强,囚犯们根本分不清自己是从哪个门里出来的,更不知道哪些门后有路,哪些门只是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