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好些了。”常德忠忙道,“前不久那小小风寒早就好了,只是这几日太忙,没睡得好,这才……谢大人不必担心,圣上年纪尚轻,多睡一会儿,身体自然无恙。”
  谢让不答。
  他抬眼望向前方,宏伟的宫殿大门紧闭,却仿佛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将他与宇文越之间远远隔开。
  “常公公,还是帮我通传一声吧。”谢让拢了拢身上素白的狐裘,领口的毛边被秋风吹拂着,在苍白消瘦的下颚轻轻扫动。
  他神情依旧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就说……我想见他了。”
  第49章
  常德忠领命去了, 留谢让独自站在庭院内。
  寒风穿堂而过,谢让搓了搓冻得冰凉的手指,又将领口拢紧了些。要换做一个月前,他肯定想不到, 竟有一天会被宇文越关在屋外吹冷风。
  这念头刚在谢让心底闪过, 又觉得可笑。
  都怨那小混蛋平日里对他太过优待, 害他都快把这一切当成理所当然了。
  虽说明白事出有因,但他们二人若真想回到寻常的师生与君臣关系, 这样的相处才应当是常态。
  只是……还真叫人不习惯啊。
  谢让无声地叹了口气,前方殿门开合, 常德忠小步走了出来。
  “圣上身体不适,谢大人还是请回吧。”常德忠叹息般说着, 将抱在怀中的大氅递过来, “这是圣上给大人的。圣上说今儿个天冷, 谢大人回去时莫要着凉, 待他改明儿身体好些, 一定亲自去向谢大人赔罪。”
  这件大氅还是去年谢让命人给宇文越做的, 领口和袖口都有毛边,背部缝着一整块灰黑色的动物皮毛,十分暖和。
  不过,小皇帝去年穿着几乎长到地面的衣摆森*晚*整*理, 今年穿来, 恐怕已经挡不住脚踝了。
  谢让眼眸垂下,沉默片刻, 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常德忠似乎无形中松了口气, 还想再说什么,却听青年冷笑一声:“看来, 圣上是真不见我了啊。”
  语调冰冷,显然是动了怒。
  常德忠一惊,连忙劝道:“谢大人莫要生气,圣上他绝不是……”
  “既然圣上不需要我,那我便告辞了。”谢让冷声道,“麻烦常公公转告圣上,这宫中我待着闷,打算出宫住几天,请他别再派人拦着我。我进宫是来教他读书的,不是来被他软禁的。”
  “谢大人何出此言啊!”常德忠顿时慌乱起来,“圣上绝没有这个意思,圣上对谢大人一片真心……谢大人!”
  谢让没再理会,转头径直朝外走去。常德忠往外追了两步,又想起什么,犹豫地顿住脚步。
  乾清宫外,停着谢让来时坐的御辇。
  盛安候在御辇旁,见谢让怒气冲冲地走出来,连忙迎上前来。
  “大、大人,圣上那边……”
  他话没说完,谢让打断道:“我出宫住几天,你把我送到宫门前,就不必再跟着了,自己回昭仁殿吧。”
  盛安一愣,双眼瞬间红了:“大人要丢下奴才吗?奴才只是听从圣上的吩咐,定期向圣上回报大人的近况,除此之外,奴才什么都没说……奴才对大人绝无二心,大人……”
  少年急得眼泪直往下掉,谢让冷冷睨他一眼,后者浑身一颤,强行咽下了未说完的话。
  谢让兀自上了御辇。
  御辇四周的幕帘放下,盛安低头擦了擦眼泪,哽咽着吩咐抬轿的小太监出发。
  谢让靠在椅背上,微微敛下眼。
  盛安对他并无异心,他是知道的。至于偷偷向宇文越传消息这事,也怪不到他头上。
  当今圣上要过问,难道还要强求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欺君么?
  只能怪宇文越那小混蛋控制欲太强。
  不过正因如此,这次出宫,是万万不能带上他的。
  御辇缓缓朝宫门行去,谢让穿过幕帘缝隙往外看去,两侧鲜红的宫墙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他低下头,怀中的大氅尽职地替他暖着手,原本冰冷的指尖渐渐回温。
  方才在乾清宫发那一通火,自然只是在做戏。
  宇文越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与其想办法瞒着他出宫,倒不如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地离开。
  也只有这样,才能尽量避免牵连到其他无辜的人。
  而且……
  上回与宇文越见面,他们是不欢而散。好歹师生一场,以那样的方式作为道别,也不太好看了。
  原本以为,能再见上一面的。
  可惜。
  谢让闭上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
  御辇将谢让送到宫门前,又换上了马车。马车悠悠驶过长街,停在了丞相府前。
  比起半年前,丞相府也冷清了许多。
  这半年来,府上的家仆被谢让遣散了大半,而多数家产财宝,也被他以各种方式上缴国库,几乎没留下什么。
  原本气派的府邸,如今只剩下一座空荡荡的宅院。
  谢让径直回了内院,府上管家上来给他奉茶。
  茶水入口,苦得谢让微微皱眉。
  管家连忙解释:“老爷许久未归,府上便没去采购新茶,这还是去年剩的陈茶……小的这就叫人去买些。”
  “不用。”谢让放下茶盏,又问,“府上眼下还剩多少人?”
  “全府上下,算上小的,还有十三人。”管家道,“都是些洒扫护院的家仆,伺候人没那么仔细,若老爷要回来常住,恐怕还得寻些下人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