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让乘御辇回到寝宫,宇文越已经先行回来了。
  少年换下了上朝时穿的龙袍,正坐在桌案前,专心翻阅着什么。
  ——还是户部送来的那些画像。
  谢让眉梢微扬,走上前去:“可有合眼缘的?”
  少年素来耳力好,显然早就听见了谢让的脚步声。可他却像刚发现谢让到来一般,故作忧愁地重重叹了口气,将东西往前一推:“没有。”
  “送来这么多,一张喜欢的都没有?”谢让走到桌前,随手拿起一张画像,“这位小公子不就挺可爱的?”
  宇文越:“哪里可爱,眼睛那么小。”
  谢让换了一张:“那这位如何?”
  宇文越摇头:“太瘦。”
  谢让又换一张:“这位呢?”
  宇文越又摇头:“太胖。”
  谢让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一张不胖不瘦,眼睛又圆又大的。可他还没开口,宇文越幽幽道:“这是太后母家的表侄儿。”
  谢让:“……”
  太后姓奚,正是大贪官奚无琰的亲妹妹。
  当初先帝疏于朝政,久居病榻,整个朝堂一半被宦官专权,一半则沦为奚家掌控。
  原主辅政后,花了整整三年才终于扳倒奚无琰这颗毒瘤。太后因此失势,也被送出宫去,如今正在京城郊外一座行宫中吃斋念佛。
  如今的奚家大势已去,然而,只要太后还活在这世上一天,他们就仍是皇亲国戚,不能赶尽杀绝。
  但也绝不可能再选一名亲眷进宫。
  谢让忙不迭把画像放下,恼道:“李修明办的这是什么事。”
  连奚家人都选上来了。
  不过这也恰恰说明,户部那边大概真是没人可选了。
  谢让叹了口气,倚在桌沿边,看向宇文越:“你故意的吧?”
  “这话是何意?”宇文越偏了偏头,满眼无辜,“老师不是亲口说过,我可以挑自己喜欢的吗?”
  谢让:“……”
  他就知道,从一开始,这人就没想过要挑什么坤君入后宫。
  不过是不想总被人念叨,才想了个权宜之计罢了。
  坤君本就不多,把能送上来的坤君都否一遍,别人就是再想给他送人,也没人可送。
  不得不说,还真是个好法子。
  谢让只觉得好气又好笑,最终只能轻轻叹气:“我一会儿派人去户部说一声,让他们以后不用再给你送画像来了。”
  宇文越挑眉:“不用再找了?”
  “你想找也没了。”谢让咬牙,“你总不能真让人到民间去找,那像什么样子?”
  宇文越唇角微勾,不说话了。
  谢让一见他那得意劲就来气,想起前些天为了这事,自己还魂不守舍了好几回,心中更是烦闷。他低哼一声就想离开,又被人拉住。
  “别生气。”宇文越道,“我是真想找的,但没有合心意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谢让冷哼:“这世上,还有人能合您心意呢?”
  宇文越眸光微动,沉默下来。
  谢让只当这人是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了,转身拂袖而去。他还穿着上朝的官服,便先进了内室换衣服。
  一扇屏风隔绝视线,只能听见衣物摩挲的声响。
  宇文越注视着屏风上隐隐约约投下的身影,缓慢抬起手,嗅了下指缝间残留的梅香。
  “怎么没有……”
  少年话音极轻,仿若一声轻轻的叹息。
  .
  年关将至,事务繁忙,日子也过得很快。
  转眼到了年末,宫中各处都挂上了灯笼,平日里冷冷清清的皇宫,总算增添了几分人气儿。
  在距离新年还有不到五日的时候,定远大将军萧长风率领兵马,终于回到了京城。
  萧长风驻军边疆多年,立下战功无数,早在数日前谢让便将他即将回京的消息放了出去。是以萧长风一行进京时,京城百姓自发前去迎接,万人空巷,热闹非凡。
  宇文越站在城楼上注视着这一切,觉得好笑:“你为了讨好他,倒是无所不用其极。”
  城楼风大,谢让裹着袍子缩在避风处,听言耸了耸肩:“没办法,他可是有可能会要了我小命的人。”
  他这话说得不以为意,少年听来却是微微皱了眉。
  谢让先前与他说那灵魂穿越的故事时,曾经告诉过他因为某些原因,他对这个世界的人和事都有所了解。宇文越原先没有多想,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谢让这话不像有假。
  就像关于定远侯的事,如果一切计划都未改变,帝师谢让,未来恐怕当真会死在萧长风手里。
  ……疑团越来越多了。
  宇文越无声地叹了口气,听见身后的人又咳嗽起来。
  他连忙回到青年身边,帮他拉紧了身上的大氅:“早说你不用跟来,反正迟早都会见到的。”
  驻军将士班师回朝,身为天子亲自相迎,是对将士们的尊重。至于谢让,宇文越可以肯定,以萧长风那个性子,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他跟过来完全是受罪。
  “我这也是表达自己对将士们的敬意嘛咳咳咳——!”谢让咳得一句话都说得不顺,宇文越心中气恼,又别无他法,只能板着脸帮他顺气。
  他不同意谢让跟来,今日来之前就拦过好几回。但结果还是那样,青年看着温和,其实性子倔得很,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