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乙十感觉到眼前的老疯子浑身瞬间一变, 浑身散发出震慑人的威势，如排山倒海般扑面袭来，万分笃定的心里掠过了一丝惊惶，察觉到不妙, 却已经迟了。
过手不过一招, 瞬间定胜负。
在顾冉眼里, 那恶盗在飞身扑向鲁爷爷的途中, 像被人按下暂停键一般，突兀地停滞下来。
跃起的鲁爷爷抓着横握的树棍落地的那瞬间，原本嚣张的恶贼便忽而朝地上重重倒了下去。
门口那处, 跟着冲进来的刺客们, 眼见这老人的鬼魅身手, 也忽而定了一下，而后俱朝他扑了上来。
鲁爷爷毫不畏惧地挥舞着手里的树棍子迎了上去。
顾冉知道鲁爷爷武艺厉害，却不知，鲁爷爷的武艺如此厉害。
在一群刺客中, 树棍挥舞之处, 人皆落地，而后冲出了橘子林，将外头厮杀的战局一下撕裂, 反转，击溃了逼得李骥等人几乎无路可走的余下恶贼，而后, 旋即奔向了另一方。
裴六原本已经遍体鳞伤, 与甲三的对峙完全处于下风。
该死, 明明甲六那般容易对付，为何对上甲三, 这般不易？
向来应付从容的裴六，气息乱了，脚步乱了，剑招，亦乱了！
所以见到老疯子来救场时，大喝：“杀了他！”
“我先杀了你！”
此话一出，甲三手里的软剑便如毒蛇一般朝裴六咬了过去。
原本甲三眼看着乙十轰开橘子林的大门，属下亦将这些蝼蚁咬得死死的，胜券在握，亦不由得傲慢起来。
还以为设下陷阱等着他们的人有多厉害，不过如此！
但他如猫戏老鼠般逗弄着这个叛徒的时候，却听得闯进橘子林的属下连连惨叫，而随着一个糟老子冲出来，却救下了本该陷入绝境的蝼蚁，杀光了他余下的属下。
甲三怒极，当即对裴六痛下杀手。
裴六自不会坐以待毙，撑着最后一口退了十丈。
甲三人没追过去，软剑却追过去了，剑端闪着寒光，便要卷上裴六的脖颈，但在触到之前，鲁爷爷赶上了。
原本要隔断裴六头颅的软剑，缠上的却是鲁爷爷抵挡攻势的树棍。
甲六冷哼，手一挥，软剑便如蠕动的蛇一般，将那跟树棍子碾碎，领空跃起，朝这糟老头再袭。
他看得明白，便是这个糟老头子，坏了他的好事。
不过不要紧，虽然他带来的人都死了，可蝼蚁们，也不过是些残兵败将，唯一有些许威胁的，便是眼前这个糟老头子！
杀了他，其他人，不足为惧！
甲六权衡出利弊后，丢下裴六，只管专心对付这老头。
“疯子，剑！”
方才，被鲁爷爷丢到一边逃过一劫的裴六，看到树棍被碾碎的时候，便心头一惊，而后想起来，当初他登岛上来，第一次见这疯子时，他手里是有一把剑的。
这老疯子，剑术厉害，后来却都没见他用过剑了。
他的剑呢？
如今没了树棍，赤手空拳对付甲三？那怎么可以！
于是将手上的剑朝疯子抛了过去。
鲁爷爷一边躲闪着那条银光猎猎的毒蛇，一边伸手，接住了裴六抛过来的剑，得剑后的鲁爷爷如有神助，很快挡下了甲三所有的攻势，两人棋逢对手，竟从地上跃上半空，而后越过败倒的墙头，于橘子林诸树之尖，月下对弈，愈战愈烈。
趁着这当儿，裴六拖着伤躯，亦飞快地跃进了败墙内：“二娘！”
顾冉跟缓过劲来的余下几人，均在一边提防甲三，一边救人。
乱世堆下，她看到被砸倒的陆伯，一探鼻息，还有气：“陆伯，你怎么样？陆伯？”
“我，没死？”
“你还能应我，当然没死，我扶你起来！”
“不，我的腿，被石垛压住了，我爬不起来，你叫人……”
顾冉转忧为喜，“好！”才要去找人，便见到裴六冲了过来，看她没事，松了口气：“六娘，你来得正好，快，陆伯的腿……”
裴六看顾冉没事，亦放下心头大石，忍着一身伤痛，挪开砸在陆伯身上的石块，发现陆伯的一条左腿，已经被压得变形，怕是，断了。
陆伯忍着痛，被顾冉与裴六扶起来，勉强靠着断石坐着：“李骥呢？还有梁六他们，那恶贼，都死了？”
“没死？”
“没死你们还不去对付他们？管我做甚么？”
“鲁爷爷，在对付着呢！”
顾冉说着，与裴六一起朝橘子林上望了过去。
陆伯忍痛，也看了过去，不看则已，一看惊疑：“我们当中，有谁这般好身手的？”
“是鲁爷爷！”
顾冉差点喜极而泣，裴六想说什么，此时才觉体力不支，一下瘫倒在地，顾冉连忙挪过去抱住了他：“六娘，你受伤了？怎么不说？”
裴六看了一眼顾冉，终是什么话都没说，摇摇头。
而陆伯，死死盯着那月色下鏖战的两个身影，喃喃：“太像了，太像了！”
“陆伯，什么太像了？”
“他……”
自受伤断腿后的，恐慌、惧怕、愤怒与疼痛、加上如今的震惊情绪，终让勉强支撑精神的陆伯一下昏阙过去。
“陆伯！”
橘子林中，原以为能轻易拿下这个糟老头的甲三，看针锋相对过五十个来回，竟还能游刃有余，反观自己，却渐力不支，节节败退，心惊：原来这岛上还藏有如此高手！
“你是什么人？”
“你爷爷！”鲁爷爷沙哑道。
甲三大怒，拼了最后一口气，迅疾挥剑，势要取下这糟老头狗命。
看出甲三已是强弩之末，鲁爷爷亦未放下戒心，趁其气急攻心，卖了破绽，待其窥漏而来之时，一剑捅穿其胸口。
甲三从空中跌落，勉强着地，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咳咳两声，再看着飘然落地的鲁爷爷，掏出帕子，去擦嘴角。
怎奈，血，越擦，越多。
甲三越擦，越快，最后手一顿，身子朝后倒了下去。
最后咳出一口血水后，眸子里映着今夜的缺口圆月，渐渐没了声息。
鲁爷爷上前两步，看着那张惨白的脸，垂头，视线落到了自己抓着的那把剑上。
此次夜袭，以天字第一盗全军覆没，橘子林护卫队惨胜落幕。
第二日闻讯过来的小伍爷，从第一道陷阱开始，一路收拾恶贼尸首，待到橘子林门口，看着毁坏的大门跟墙垛，再看看门前一地的血迹残肢，均惊呆了。
“顾二娘，你们，没事吧？”
当然，有事！
虽然剿灭了上岸袭岛的人，可是，她们亦损失惨重。
不算她与六娘跟陆伯，二十二名护卫，死去了大半，其中包括她从农户中雇来的，沈家的，以及千里迢迢从郑州迁徙来建州想过好日子的罗三。
余下的均受伤不浅，陆伯甚至没了一条腿，从此只能做个跛子。
顾冉神色暗伤，掏了一大笔钱银，包括才卖出橘子赚来的，逐家给了一笔抚恤金。
待到回村子，将这噩耗告知罗家时，罗家一家子嚎啕大哭。
罗三的大嫂悲恸难已，甚至冲着顾冉等人的面便骂起了李四跟李骥：“什么来建州赚金子，命都没了，拿什么来赚？”
“还不如就老老实实呆在郑州，也好歹来这个鬼地方赔上性命！”
“我们家三儿认识你们李家人，真是倒八辈子的霉了！”
众人默然。
李骥陪着顾冉离开时，吊着受伤的胳膊道：“二娘，他们如今心里正疼，你放心，过一阵子，我再劝劝她。”
后来李骥跟李四过去轮番去劝过了罗家人，又得了顾冉给的一笔银子。
跟着罗三来建州的罗家人，并没有爹娘长辈，当家的还是罗大跟罗大嫂，其下还有罗二一家子跟罗四。
那罗大，罗二都还在墩子岛上做杂役呢，如今便是后悔搬过来了，也没可能又马上搬回去。
既要留下，肯定是要做活的，况且顾东家应承，日后等罗四再长长，也雇他到岛上去做活计，至少现在一家子是衣食无忧的。
于是这事才渐渐歇息下去。
但到底跟李家人有了罅隙，不好再住在一块儿，罗大郎拿着顾冉赔给的银子，就去找吴村长买宅基地建自家的厝房去了，一个月后，罗家人就搬离了李家的大厝，住进了自家的房子里。
渐渐的梁家跟陆家也在建造了自家的宅子后，先后都搬走了。
这是后话，说回眼下，顾冉去隔壁的厢房看望锯掉了一条腿的陆伯。
失掉了一条腿的陆伯，并没有众人想象中丧气，反而从容得很。
“没事，比起丢了性命的罗三，我还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陆伯看众人一脸愁容，乐哈哈地笑，“我老陆啥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陆伯！”
“我是说真的。”
陆伯看着自己光溜溜的左腿，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还留着的右腿，乐观道，“虽然我少了一条腿，但我还是很能干的，顾东家，你可不能把我给辞了。”
“陆伯，放心，你是我得力助手，就算你想辞，我也不会让你走。”
陆伯哈哈笑了起来。
陆伯一笑，那众人原本凝重的声色均慢慢消弭，心头的沉痛也减缓了不少，顾冉暗暗松了口气。
小伍爷将从墩子岛上收敛的尸首用官船运回了码头，让整座县城的百姓都震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