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小厝清理得干干净净的，挂上红灯笼，剪窗花，贴春仔，至于除夕夜宴，就吃锅子。
两个炭盆在一左一右，顾冉跟裴六也坐得打后一些一左一右的，两人前面是烧着锅子的炉子，一边烧火，一边烫着菜来吃。
那趴在周围的大橘小橘，小黑小花，都围着她们转呢！
于是也拿一早准备好给它们的小鱼小虾，烫熟了，再在碗里头的水里头洗一洗，才丢给他们吃。
屋子里烧着炭火原本就暖烘烘的，再加上四只不停为了吃食过来喵喵蹭蹭的小暖炉，别提多痛快了。
这一年，便是在锅子冒出的腾腾热气中，静静流淌着过去了。
第100章
大年初一, 顾冉终于到东林乡见着了去年因为错过了而心心念念的游神巡会。
游神便是在一年伊始，请神祖与民同乐，并且让其保佑新年百姓安康，风调雨顺的祈福活动, 又叫做年。
一般均是将庙里供奉的大罗神仙金身请到轿子里, 亦或是请有德望的人装扮成神明后, 恭迎巡街走巷。
而各个村落都有各自供奉的神祖圣君, 所以彼此做年请来的神明一不相近，巡街时也就是以村为界。
当然，像夏溪村村子太小, 又归东林乡管辖的, 做年时就会并入东林乡一起做神, 也就是翁里长负责的五个村落的迎神一起做。
顾冉现在才知道，夏溪村供奉的神祖是灶神，东林乡供奉的土地爷，其他三个村落也有各自信奉的圣君, 至于近海的则多是龙王或者是海神将。
神像都被扛着巡街的轿子里, 由锣鼓开路，高举着彩旗花灯一边烧鞭炮一边游行，而人们则穿着新衣, 拥上去拜佛念诵，就能从神明处沾染喜气，护佑来年出入平安, 事事顺意。
顾冉才买了个荒岛开了, 来年才开始种植橘子树呢, 当然要去拜一拜的，也好让这些神祖圣君们保佑自己橘子种植大计顺顺利利, 大获秋收，再卖上大笔钱银。
“对了，这里头有财神爷吗？”顾冉在嬉笑欢呼的人群中看着游神队伍远去，也在后头慢慢跟上去的时候，问裴六。
想发财，肯定也要拜一拜财神爷的不是？拜了那么多神主圣君，可别单单漏了拜这个最重要的神仙。
“什么？”
鞭炮声跟锣鼓声夹杂在一起，还有人群的叫喊声跟笑声，裴六一时没听清楚顾冉说了什么。
“我说，方才我们拜过财神爷没有？”
顾冉凑到裴六耳朵旁大声嚷。
裴六耳根一红，而后忍不住翘起嘴角笑了起来：“没有，我们再去拜一拜。”
“好。”
于是两人握着手，一起朝前头迎神的队伍又挤了过去。
大概是新春拜的神上的香有些许用处，初六这一日，等了许久没消息的许管事，千里迢迢从府城来到夏溪村。
给顾冉送年礼，顺便告诉她，她想要的橘子成树终于找到卖家了，打算什么时候要？
顾冉给定下了二月底三月初这段日子。
接着，何倾欢跟何大叔跟何大婶一起来拜年，顺便告诉她，与林三跟沈二合伙开的烧仙草店已经租下改建完了，出了元宵就能开业，她又能多一笔固定的进项了。
而后是生了儿子荣升阿娘的林二嫂的身子总算恢复可以出门见人了，又经常来小厝蹿门了。
还有小花跟小黑，一岁不到就做阿娘了。
等她们都生了第一胎后，顾冉就让裴六也给这两孙崽来了一刀：都已经有各自的宝贝崽崽，当上阿娘了，就别再生那么多了。
幸好生下来的猫崽儿不多，看着跟大橘生养的时候一般那么大的肚子，结果小花只生了一只，小黑好一些，生了两只。
都留着，给她做招财猫招财嘛！
各村各户享受团聚之欢天伦之乐享受新年的时候，墩子岛上，新建造的厝房静静矗立在山谷之前，悄无声息。
唯独护厝的小厢窗口，偶尔飘出一丝两丝烟气，才显露这厝房处还留有住客。
顺着飘着烟丝的窗口看进去，是原来起房的人们住的大通铺，床铺旁边蹲着白发苍苍的鲁爷爷，正蹲在炭盆旁烤火。
幸亏起房那个时候，除了砍伐掉的林地后留下的树枝木柴，还有建梁造门时留下不少木板，所以一点儿不缺柴火。
鲁爷爷盯着炭火不知道在想什么，烤了好一会儿后，方才觉得饿了，拄着那根树棍子起来，走出通铺房，去了后头的伙房。
当初为了让杨大婶烧饭，吴三伯也在护厝中间给起了个伙房。
不过现在，伙房里头冷清清的，除了一些没撤走的锅瓮碗著，什么吃食都没有。
鲁爷爷找了一通，没翻出一丁点儿米粮，搓了搓手，回到通铺房，将炭盆里的柴炭抽走一些，而后用旁边的炭灰埋了埋，好让炭火缓慢燃烧，这才抓起挂在一旁烘着的兽皮，披到身上，系好，走出了厝房。
他慢慢地朝山谷后头走去。
越过这片山谷后，便是又一片开出来的林地。
呆这里也许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着有人上岛上来，顷刻间，看了许多年的山谷前后就变了模样。
鲁爷爷去看了看建造起来的高塔上，那几片叶子的东西，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看过，但想不起来了。
所以他放弃去想，走过这片林地，穿过楠木群跟丛生林带，来到了河流边上。
河流上早用几块大木板搭在原本的跳石墩子上，建成了一座木板桥。
过了桥，又走过一片丛生树林子，便见到了一片草地。
原本这里是堆满乱石的岩石地，但许多岩石都被搬走，拿来建造那座厝房了，所以岩石地也就不算岩石地了，余下石头不到三分之一，只能叫乱石堆。
岩石挪走了，原本被压着的野草野花，不畏寒的，反而茁壮生长起来，等开春暖和起来了，估计长起来的植物更多。
鲁爷爷慢慢走过了这片草地，很快抵达了那几座小山脚下。
他从中间那座山的树丛里摸进去，没走一会儿，便见到了一个山洞。
这是他在岛上，栖身了许多年的地方。
山洞不大，里头堆积着的东西，都破破烂烂了。
他慢慢弯腰，扒开一堆干柴枯枝，从里面拉出了一个竹筐：正是顾冉之前送他的。
里头的吃食已经消没了大半，还有底下一些。
将竹筐拎起，背上，转身要走的时候，他见到了藏在里头的一把长剑。
长剑没了剑鞘，又经过了许多年，早已经锈迹斑斑。
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抽出那把长剑，而是将干柴枯枝又合拢了，背着竹筐出了山洞。
沿着原路，伴随着初春的风，他又回到了厝房里。
那么大的厝房，里头都没住一个人，虽然锁上了，但凭他的身手，大可以进去挑好一些的厢房住的。
可是他没有，依然习惯地走进呆过的护厝大通铺里。
将竹筐放下后，脱了外头那层兽皮，放到床铺上，先将炭盆里的炭灰扒开，吹了吹，让暗下去的火烧旺一些，而后加细柴细炭，等火旺起来后，才伸出干柴一般的手，烤了起来。
身子暖和起来了，才从竹筐里扒拉出余下的吃食：有饼子甜糕，还有贡糖肉脯，都是能长时间存放的，不能的早被挑出来吃掉了。
鲁爷爷抓着一个炸糕吃着，吃太急了，不时还干呛了两声，但还是使劲咽下去了。
已经，许多年了。
许多年，没有住过暖和的屋子，没有睡过暖和的被窝，以及，没有吃过正儿八经的吃食了。
这些天，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一般。
这么多人来了，这么多人走了！
又只留下自己一个人。
是梦吗？
如果是，什么时候会醒？
吃饱了，他将炭盆挪到床铺旁边，将床铺上的被褥整理好，平整好放上面的棉衾，而后拉过兽皮盖在身上，蜷缩着身子闭上了眼睛。
或许，哪一次，自己醒过来了，梦就醒了。
梦也绵长，从冬月的深渊里一点点复苏，在春日的温意烘焙下，变暖，变绿。
这一日，他睁开了眼睛，听到了外头熟悉的声音。
他登时爬了起来，看到床铺旁边熄灭了许久的炭盆，而后抓过树棍，踉跄地走了出去。
屋外，他看见，人，又来了。
“哟，是鲁爷爷啊！”
来的，自然是顾冉一行人。
她打算是在橘子树运过来之前，来看看岛上的情况，顺便也要先挖好移植橘子树的土坑。
这个时候也正是村子里头农忙的时候，所以顾冉找不到多少帮手，最后还是裴六跟李骥过来了。
裴六是合伙人，至于李骥，李骥自从见到顾冉在岛上开荒起房垦荒后，也从顾冉口中知晓了是要在这地儿种橘子树的，趁着还没开张雇人，自己也没找到好的活计，于是跟其他人一般，毛遂自荐要给自己曾经押送的人犯做伙计。
嗯，赚钱银讨生活嘛，不寒碜。
像李解官这等人才，顾冉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了。
于是三个人就坐着船过来了，还是刘艄公的船。
去年刘艄公从顾冉这些夏溪村人身上赚多了进项，如今见着他们都热情得很，送他们过来后，还每人给了一条他们家里头晒的腊鱼干。
都是草鱼腊的，足称得很，正好拿来到岛上做点啥吃。
三个人开锁进了厝房后，将带来的行囊卸下来，才去山谷前头后头，看看过了一个冬季，那开出来的橘子地养得如何了。
没了其他杂树杂草，那泥土松软起来，于是顾冉给裴六跟李骥说了怎么挖定植穴——也就是届时能容纳橘子树根种下去的泥坑，多大多深。
等挖好了定植穴后，就得在穴底铺一层薄薄的基肥，其上还得再铺一层厚实的土壤——因为移植橘树的时候，橘树根系最好不要直接接触肥料。
橘树根对肥料中氯过敏，若是直接碰触到，会导致伤根而阻碍根系生长，那橘树就长不好，并且橘树亦不是对肥料需求多多的树植，施肥过多，也会造成肥害。
基肥倒是好办，因为起房的时候，她就让杨大伯挖了一处深坑专门给他们解手的地儿，而后每日茅房里的秽物都倒进了哪里，最后走的时候，又挖了不少泥土枯叶等的将那片坑地全埋了起来，当做沤肥用。
而烧饭余下的残渣也这么处理，那就沤了两处肥料。
当然，她今次要挖四百个定植穴，可能还会更多，或许肥料不够用，但没关系，她记得山谷后头，那条河流附近，不是有个沼泽地吗？
等这头的肥料用完了，那就直接去挖沼泽地里的土壤就行了。
那一处沼泽地飞鸟爱去，还长了许多水生植物，估计里头的土也是肥得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