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修对他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恍若未闻,也完全没有被嘲讽的不快,语气依旧淡淡:“可以说正事了?”
  陆离好一阵语塞,可还是要回答摇钱树的问题:“没什么异常,朱思宇的意思是,真有异常也是宋辞那天格外开心,接了个新代言,买了画板颜料说学要画画,甚至专门给阿姨打电话要求加餐,后来宋辞要回家没让他跟着,然后就出事了。”
  车祸肯定是意外,对面酒驾,司机当场就没逃掉,现在还在警局,估计等宋辞醒过来商量好赔偿就能结案了。
  穆云修攥紧了手心的银色表盘,司机将商务车平稳停好后离开,车厢内只剩下时针滴滴答答的声音。
  “朱思宇刚发信息说宋辞让他去医院,应该是醒了,”陆离见他不说话,安慰道:“我昨天去看过他了,额头擦伤、脚有点肿,其他身上虽然有几道小伤口但没什么大问题,好好养个一周应该就能出院了。”
  穆云修闻言皱了皱眉,什么叫没什么大问题?宋辞可是被蚊子叮个包都得疼一整天的人。
  这句话他没说出口,没必要,穆云修冷着脸戴上口罩下车。
  “还有事吗?没事挂了。”
  陆离无语:“你这过河拆桥的本事是跟宋少爷学的吧?”
  这些年他冷眼旁观,宋辞每次利用穆云修达成心愿后都这个德性。
  穆云修:“三……”
  “有有有,有事,”见他玩真的,陆离连忙开口:“张晖的事真的不能商量?他能力不错,跟你这么久也没犯过什么原则性错误,你就不能把你给宋少爷的宽容给他百分之一?”
  穆云修语气毫无波动:“新签的几个人需要经纪人,让他去。”
  得,言下之意就是不能原谅了,从助理到经纪人,还升职了,可张晖估计半点开心不起来。
  这毕竟是穆云修的决定,陆离叹了口气作罢:“还有就是,华京台最近在筹备一个演员综艺,导演是许导,他直接把策划送到我手里了,我看过觉得还不错,你不是也说拍完这部戏想休息?”
  电梯叮地一下打开,临近十一点,医院走廊里很安静。
  穆云修压低了声音,言简意赅:“我可以帮忙宣传。”
  陆离知道不接综艺是穆云修的原则,可他实在不甘心:“人家说了,知道您不爱上综艺,飞行一两期也行啊,投资人财大气粗,拍摄两天给的签约费比你累死累活在沙漠呆半年都多。”
  “我还没缺钱到要为了一个没有任何营养的综艺浪费两天的程度,在医院,”穆云修看着近在咫尺的病房门,低声道:“挂了。”
  然后不等陆离反应挂断了电话。
  穆云修收起了应对陆离时的游刃有余,沉默地看着病房门。
  不是陆离疑惑,他自己也想弄清楚,他和宋辞到底是什么关系,发小?朋友?注定不会有结果的暗恋对象?还是马上就不是了的合法夫夫?
  陆离说的宋辞出事前没什么异常的话穆云修是不信的,证明宋辞不对劲的证据就在他手机里,是看上去毫无感情的“离婚吧”,是触目惊心的红色感叹号。
  宋辞跟他提了离婚并拉黑了他,然后出了车祸。
  而且宋辞最讨厌的事就是画画。
  穆云修静静地握着门把手,俊美的侧脸隐匿在黑暗当中,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
  一门之隔的病房里,宋辞在做梦。
  他清楚地知道这是梦境,因为他梦到了逝世三年的妈妈。
  梦里的她带着温柔的笑,语气亲昵地喊他小辞,让他尝一尝她新研究的蛋糕。
  宋辞不喜欢吃小蛋糕,因为他讨厌奶油的粘腻,可他还是很开心地跑到妈妈身边,一边撒娇一边咬了一大口,含含糊糊地说着好吃。
  妈妈就开心地笑,说要给他做好多让他打包到学校分给同学们,说他比同学们都小一岁,所以要跟哥哥姐姐们打好关系。
  宋辞傲娇地想,他才不需要讨好谁呢,班里的每位老师每个同学都喜欢他,其他班的也是,所有人都喜欢他,他们都叫他小太阳。
  妈妈欣慰地笑着问他为什么。
  宋辞说因为他每年都会在大礼堂里表演节目。
  “是吗?你表演的什么?”妈妈好奇地问他,手指温柔地点了点他的额头。
  宋辞觉得有点疼,但他没说话,只是努力地想着,对啊,他表演的是什么来着?
  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他伸手敲了敲脑袋,试图想起点什么,可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呼出声来,妈妈紧张地看着他,嘴里喊着小辞向他跑过来,她跑的很快,却怎么也到不了他身边。
  宋辞就忘了想什么节目,也挣扎着向她跑去。
  够不到,无论多努力,他怎么也够不到妈妈的手,妈妈还在喊着他的名字,他努力想要回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后面前的玻璃突然碎了,妈妈消失了。
  厨房慢慢开始折叠,他需要蜷缩起来才能不碰到房顶,再后来蜷缩着也不行,他被厚重的砖瓦积压着变成了一张轻飘飘的纸,风一吹,他就越过窗户,飘到了冰冷的江水里,冰冷的江水将他包围。
  耳边传来一道机械的声音,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他身上每一个缺点,说着他做过的每件错事,说过的每句错话,好似他就是一个被错误堆叠起来的,完全不值得被喜欢和原谅的人,他浸入冰冷的江水中,他快要喘不上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