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没几分钟,季眠原本暖和的指尖就冷透了。骆野被他冰凉的手牵着,抿了抿唇。
  出了门被冷风一吹,骆野身上立刻开始发冷,腿也软得不行。呼吸和心跳的声音变得很明显,回响在大脑内。发烧的种种症状这时候一一显现。
  到了发热门诊,走过导医台挂号时,季眠牵着骆野的那条胳膊忽然有点重。
  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骆野在悄悄倚着他,垂着脑袋,像是没力气了。
  挂完号取了单子,他俯身把骆野抱起来。
  骆野在他怀里喘气,脸颊滚烫,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他枕着季眠的肩,厚实的羽绒服下,少年的肩膀有点薄。
  医生给开了好几个化验单。
  季眠带着骆野在几个检验室里来来回回跑。
  骆野的体重在同龄的小孩中不算沉,可抱得久了,手臂难免发酸。
  做完最后一项检查,等结果出来还要一两个小时,季眠找了个暖气最足的地方,是在一个检验室的等候区里。
  但其他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等候区的座位几乎都满了。
  近几日气温变得快,下完雪后暖和了几天,又急速降温,也是各种流行感冒的高发期。发热门诊到处都是病恹恹的小孩和带着他们的父母,脸上流露出关切和些许疲态。
  季眠好不容易找了个空下来的椅子,把骆野放下来,微凉的手背探向他的额头。
  喂给骆野的退烧药也见效了,摸着没有在家时那么烫。
  季眠在骆野身前站着,接着检查了一遍单子,确认没有什么漏检的项目。
  做完这一切,季眠总算松了口气,平复略显急促的呼吸。
  他这时才发觉腿脚酸软,后背被棉衣捂出一身汗。
  目光在等候区扫了一圈,想找个地方靠一下。
  后面一排有对父女起身走了,季眠正想过去,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急匆匆往过来跑。
  季眠便没有动了。
  骆野的精神恢复了几分。
  他看着季眠酸得发抖的手臂和小腿,纤长的睫毛眨动一下。
  这人跑了一晚上。
  他想让季眠坐下来休息,但一来没找到座位,二来他难以启齿。
  这时,有一个壮实的男人听到叫号,起身往外走,动作颇为粗鲁,把季眠撞了个趔趄。
  骆野盯着那男人的背影看了几秒,黑压压的眸子透着点冷。
  他回过头,开口:“哥哥……”
  季眠下意识地:“嗯?”
  骆野平静地抬起胳膊,唇缝里蹦出一个字:
  “抱。”
  季眠拿着单子的手猛地顿住,呼吸停滞。
  【系、系统!!!】
  【……我听见了。】系统翻了个白眼。
  瞧你那不值钱的样儿。
  季眠面上仍装镇定,没有搭理。
  骆野胳膊没放下,坚持不懈:“……哥哥。”
  季眠这才偏过头,“啧”了一声,眉头紧皱,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他在骆野的位置上坐下,把人放在自己腿上,手臂搂着骆野的身子将其抱在怀里。
  酸软的腿部肌肉立刻放松下来。
  骆野把脸颊埋在他的颈窝里。季眠的脖颈暖烘烘的,衣服洗涤剂和皮肤沐浴露的香味混在一起,很好闻。
  但他这么做并非是想跟季眠亲近,而是单纯抬不起头来。
  丢弃羞耻心是一件艰难的事情,对骆野而言尤为如此。
  骆野低着脑袋,嘴唇绷得很紧,连脖子根都在用力。
  反观季眠,整颗心都是轻飘飘的,丝毫没有体会到此刻埋在他脖子里的小少年极为复杂的心情。
  系统:【你就抱吧,明天病毒就传染给你。】
  季眠心花怒放:【嘿嘿。】
  系统:【……】
  没救了。
  第95章
  没过多久, 似乎是骆野的手臂缩在中间不舒服,他抬起胳膊勾住了季眠的后颈,仍没有抬起脸来。
  季眠的脖颈紧贴着骆野柔软的发丝, 感受着小崽子难得的亲近,幸福得直冒泡泡。
  一个小时后, 各项检查结果差不多出来了。
  季眠抱着骆野起身, 准备去领单子。
  “我能走了, 哥哥。”骆野勾着他脖子的手松开几分。
  季眠这才把人放下,自己站直了。
  带着检查结果回到诊室, 医生给出的结果是支原体感染, 给开了药, 让季眠带着骆野去输液。
  虽然没感染肺部, 但也得难受一段时间了。
  骆野输液的时候睡着了,季眠一直没敢睡,在脑海里跟系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熬了几个小时。
  这一晚折腾到半夜两点多才到家, 所幸回去时骆野的状态好了不少。
  季眠早上给项彦明打了电话, 骆芷书放心不下,当天晚上就坐飞机回来, 之后几天照顾骆野的任务也由她接手。
  骆野挂了三天吊瓶, 退烧之后咳嗽了快一周,过了大年初五才彻底痊愈。
  年后, 季眠兑现诺言坐车去了梁明萱那里,跟项晨住了三天,之后就是开学, 继续日复一日的上学日常。
  唯一有些变化的是, 骆野似乎没有那么“怕”他了。尽管还是不会主动接近季眠, 但好歹不像从前那样避之不及。
  两人并不和睦,却又谈不上关系很差,总之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感。
  在骆芷书和项彦明眼里,这种微妙的距离感便被误解为了关系不和。
  这兄弟俩在一起一年了,关系没有丝毫好转,夫妻俩时常为了两人焦心。
  时间久了,发现再怎么想办法也是徒劳无功。见季眠跟骆野平日里也不闹矛盾,他们索性放弃让两个孩子像普通兄弟那样相处,随他们去了。
  一年多后,骆野小升初考试结束,正式步入中学阶段。
  他的排名在整个市里都很靠前,省城的名校几乎是任他挑选,但骆野最后还是选了离家最近的附中。
  附中并不是省城最好的中学,不过也是几所名校之一,师资力量很强大。
  这个暑假,跟以往的每一次寒暑假一样,项晨过来项家住了两周。他已然跟骆野非常熟悉了,尤其对自己这个新哥哥有种特别的新鲜感,对骆野很是热情。
  项彦明时常跟骆芷书感叹,项晨每年在项家待的时间总共不超过一个月,跟骆野相处得甚至比“项念”还要好。
  季眠同样也是这么想的,骆野对项晨的喜欢,看上去可比对自己这个日夜相处两年的哥哥多多了。
  送项晨走之前,他照常在项晨的脸颊上亲了下。
  项晨很不舍离开哥哥,但不像以前那样哭了。随后他看一眼骆野,乌溜溜的眼珠藏着狡黠,朝骆野跑过来。
  骆野头皮一紧,知道这小子又要学他哥来那什么告别吻了,如临大敌般往后退。
  被项晨追着撵了几圈,骆野退步时不留神碰到了季眠,后背撞上季眠的胸口,随即脚步没稳住往后倒了一下。
  季眠伸手挡了下他的腰,把人扶稳。
  项晨还不放过骆野,眼见着就要扑过来。骆野实在抗拒,又退无可退,心一横转过身把脸藏进季眠怀里。
  季眠被猝不及防抱住,还有点懵。
  他另一只手按住项晨冲过来的脑袋,道:“别捉弄人。”
  他按着项晨,实际上对这两人在搞什么幺蛾子全然不知,只以为是寻常小孩打打闹闹。
  “哦……”项晨乖乖刹住脚步,当真不往前走了。
  他去年就知道骆野不喜欢被亲,就是觉得有点好玩。骆野哥哥真奇怪,怎么连亲一下都怕?
  他回车里坐好,打开车窗跟两人告别。
  骆野这才把头抬起来,没再跟季眠贴着,好久没吭声。
  季眠只当他不情愿被自己抱,迅速撒了手。
  *
  附中的初中部和高中部并在一起,在同一个校区里头,骆野初一开学就跟季眠彻底同路了。
  两人走到校门口附近,默契地拉开三米远的距离,谁也不搭理谁。
  没人看得出这两个离八竿子远的人是晚上睡觉只隔一道墙的兄弟。
  第一天开学,初一的新生都还在熟悉环境。
  “骆哥!”到了大课间,就有男生主动找上骆野。
  他是骆野在附小的同学。
  附小大概有四分之一的人小升初考试达到了附中录取线,因此在新学校里,骆野认识的人不少。
  而他打从五年级被班上人起的外号大概率会一直被喊到高三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