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眠对他露出一个笑,也压低嗓音同男生道谢:“好,谢谢你。”
  人类的眼睛会下意识地捕捉动态的物体,因此上课时交头接耳,对于前面的老师而言是最容易注意到的。
  谢珩的目光无意识地扫向右后角落说小话的两个人,原本只是随意地投去一瞥,可当他看到那个白到发光唇边带笑的某个人时,嘴里的话顿时打了个结巴。
  教室后面,季眠难得听见谢珩打磕绊,不由得抬起眼看向讲台上,不想和谢珩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季眠:“……”
  谢珩于是又是一个磕绊,之后完全凭着本能讲完了剩下两句话,恰好是一个知识点结束。
  然后,就再没有声音了。
  谢珩单手撑在讲台上,似乎是段落之间正常的停顿。
  他低头缓了十几秒钟,冷厉的表情被击了个粉碎。直到耳朵根红得不能再红了,他才接着开口讲后面的东西。
  谢珩重新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只不过,剩下的半堂课,他全程都没敢再把眼睛往季眠所在的那片区域看上一眼。
  下课后,学生们纷纷离开教室,有几个学生上讲台上排队问谢珩问题。
  回答他们的时候,谢珩竭力控制自己不去往别的地方看。
  可哪怕他并未转头去看,教室后排已经空掉的座位中间,某个身影的存在感仍旧强到难以忽视。
  余光里,那道身影站了起来,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
  季眠排在了最后一个学生后面。
  谢珩把头低下去,语速加快了几分。
  十几分钟过去,站在季眠前头的男生说了句“我懂了”,跟谢珩道了声谢,才带着纸笔离开了。
  教室里,只剩下了面对着面的两个人。
  谢珩看着季眠,一言不发,黑色的瞳孔很亮,跟上课时严肃正板的样子差距有些大。是季眠所熟悉的那个谢珩,而且看上去,也没有嫌弃他不正经的迹象。
  季眠眼睛弯起来,玩笑地喊了一声:“谢老师?”
  “……”谢珩脖颈的皮肤在短短几秒内就被染成了粉色。
  季眠眼睁睁看着谢珩一张脸红了个透,也有点惊奇。
  他哥居然喜欢这种称呼?
  他的手指勾住谢珩的袖口,索性接着这么喊了:“有个问题想问谢老师。”
  谢珩的脖颈逐渐由粉转红。“……嗯。”
  “有没有想我啊?”
  “……”
  谢珩半晌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快被撩冒烟儿了。
  他抓住季眠的手腕,带着人就往外走。
  眼见着要被带出教室,季眠停住脚步:“珩哥,影响不好。”
  学校里,知道谢珩有个同性恋人的毕竟是极少数。学术圈子并非一片净土,他不想给谢珩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谢珩回头看他一眼,松开手,自己推开教室门,快步往前走去。
  季眠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一路上,总有人认识谢珩跟他打招呼。
  谢珩找到停车位,开车门进去。季眠过了会儿跟上来,坐上副驾。
  清楚自己在季眠面前没什么自制力,谢珩在车里都没敢亲他一下。
  从学校开车到家只有二十分钟路程,他从没感觉这条路这么长过。
  进入家门后,谢珩不希望自己看起来过于急色,还刻意缓了三四秒钟才去亲季眠,可惜这短暂的几秒钟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谢珩亲得又凶又急,一句话也不说,也没给季眠开口的机会,边亲边去解季眠的腰带,手探进去,把怀里的人摸得呼吸乱作一团。
  “哥……”
  “谢老师……”
  谢珩被季眠喊得腰身发颤,差点没疯了。
  季眠被他作乱的手弄得腿软,靠着墙也有些站不住。谢珩索性一只手拖住他的屁股,另一手护着季眠的后腰,把人抱起来进了卧室。
  他把季眠放到床上,刚腾出一只手来解腰带,忽然想到什么,手指的动作顿住,抬眼问:“饿不饿?”
  快七点了,他想起季眠还没吃晚饭。
  季眠把脸埋进枕头里,兀自乐了一会儿,才说:“还行。”
  谢珩抓住他细瘦的脚踝,身子压下来。
  “那就先到九点。”
  于是晚上九点钟,谢珩穿好衣服从卧室里出来给季眠做晚餐。
  时隔两个月季眠回家,这顿晚餐本该丰盛一些的,但谢珩有点心急,最后的成品也就没那么精致了。
  做好后,他守在餐桌边,看着季眠喝完最后一口餐后酒,又把人重新拐回了卧室。
  到了半夜,谢珩收拾好一地狼藉,抱着季眠去浴室清理完,开始慢慢地吻他。
  季眠连动舌头的力气都没了,被谢珩亲了一会儿,就把他的脑袋推走了。
  “哥……困。”
  谢珩就在季眠的眉心很轻地亲了两下,“以后……出差的时候会很多吗?”
  季眠打了个哈欠,“应该还好吧。”
  “那就好。”谢珩轻叹了一声,脸埋进他的颈窝里,闷声抱怨:“太难熬了……”
  季眠盯着天花板出神片刻。
  “……嗯。”
  *
  *
  步入老年以后,谢珩也没能闲下来,过上跟季眠一起闲聊遛弯的愉快老年生活。
  学校里时常有事来找他,他以前的那些学生又时不时来拜访一趟……
  最让他庆幸又无奈的是,季眠直到七十岁腿脚都还很利索……于是隔三岔五就跟他那些头发花白的老朋友们出去浪。
  谢珩也是老了以后才发现,老年人的娱乐项目仍然多得让他痛恨。
  春节的时候,住在对面的邻居要去儿女家过年,把家里的鹦鹉拜托给季眠和谢珩照顾几天。
  这是他们第四年帮忙照顾这只鹦鹉了,已经掌握了不少经验。
  谢珩甚至教会了它新技能。
  每次季眠有事情要出门,那只毛色鲜艳的鹦鹉蹦蹦跳跳走过来,鸟喙一张一合:“早点回家!”
  季眠:……
  他一下听出来这是谁教坏的。
  每次他赴朋友约出门的时候,谢珩总要这么对他说一句。
  “早点回家!”
  季眠拎了拎手里的布袋子,对鹦鹉道:“我就出门买个橘子。”
  “早点回家!!”
  “……”
  季眠眯起眼睛望向客厅,谢珩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对自己带出来的“学生”装聋作哑。
  “珩哥?”
  谢珩不会对季眠的声音充耳不闻。听见季眠喊他,起身过来了。他辩解道:“它自己学的。”
  季眠笑了一下,“你学生什么时候来拜年?”
  “不知道,中午吧。”谢珩看了眼他的布袋儿,“我陪你一起去。”
  “才十分钟路。”
  “……”谢珩沉默地看他。
  季眠握住他的手,“走吧走吧。”
  两人一同出去,留下鹦鹉孤单地度过短暂的十分钟。
  听见关门声,它张开鸟喙:
  “早点回家!!”
  (第三个世界完)
  第87章
  黑色轿车内, 舒缓的音乐静静流淌着。
  项彦明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后排上并排坐着的母子二人。
  女人生得极美,一身简单素雅的衣裳也挡不住她的美好。
  年近四十岁,时光却仿佛从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眼角处的细纹只是温柔化身成的形状。
  女人身边搂着一个九、十岁的小男孩,沉默地坐在位子上, 面无表情时像一只摆在橱窗里的精致娃娃。
  他怀里抱着一个小书包, 书包外层贴着层他不认识的卡通图案, 是女人之前给他选的。
  骆芷书又一次在后视镜里抓住新婚丈夫的目光,不由得笑道:“彦明, 好好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