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点小事,许少爷不用客气。”陆舸淡淡道,“毕竟是朋友一场。”
  他俨然已把自己摆在了朋友的立场上,尽管这立场来的毫无道理。不久前他还在用“心如蛇蝎”来讽刺他的“朋友”呢。
  季眠心情复杂地抿了下唇,最终还是坐上了陆舸的车。
  尽管已是夏末的傍晚,气温却仍旧很热。陆舸扫了眼副驾上的人,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了,没开空调。
  季眠此刻才终于有自己在发烧的实感,开始觉得脑袋变重,双腿发软。
  人在发烧的时候总是异常脆弱,不只是身体脆弱,那种昏沉无力的感觉经常会轻易地击溃人的心理防线,令其对自己最亲近的人撒娇或是无理取闹。
  可季眠如今没有亲近的人,便只靠在座椅上,沉默地压抑着汹涌而上的负面情绪。不,也不能算沉默,毕竟他的咳嗽还没能止住。
  二十分钟后,陆舸的车抵达许家时。
  季眠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的前一秒,陆舸忽然倾身过来,一把拽住了他,
  随即,右手毫不客气地摸了把季眠的脖颈和脸颊,又觉得不太准,手心最后还是伸向了他的额头。
  季眠:……
  “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发发慈悲,把我的老朋友送去医院。”陆舸轻飘飘地开口道。
  季眠已经学会从陆舸拐弯抹角的言辞里听出他真正的意思了——他烧得更严重了。
  他摇摇头,只能小声咳嗽着。喉咙里一阵仿佛撕裂般的疼,一直蔓延到胸口前的气管处,稍微用力一些,就疼得他指尖发颤。
  见状,陆舸再没说什么了。
  他看见季眠轻微打颤的腿,说了句“等着”,兀自下了车来到副驾驶的车门前。
  打开车门,一只手伸向里面,说:“下来。”
  季眠下了车。
  许家别墅后方的几个预留车位上,此刻却停着不止陆舸那一辆,还有许家林叔日常接送的车,以及另外一辆黑色的豪车。
  季眠的视线在那辆黑车上停留几秒。
  陆舸见他不动步子,也往那辆车上扫了眼。
  “秦琰的车。”季眠说道,唇角适时浮现出一点笑意。
  陆舸:“怎么?大少爷今晚想跟这辆车睡?”
  季眠:“……”
  五分钟后,季眠被陆舸半扶着送到别墅门口附近。
  刚要过去,别墅的大门倏忽间从里面打开。一道熟悉的高大人影走出来,上身微向后侧着,似乎是在跟门内的人说什么。
  是秦琰。
  季眠正要开口喊人,下一秒,半扇大门从里面开圆了。清瘦的少年身影紧跟在秦琰身后。
  随后,别墅门关上。
  大门口,秦琰与许知夏面对面站着,没注意到附近阴影中的两人。
  季眠听不清他们谈话的内容,但只看画面,便已然体会到两人气氛的暧昧。
  不远处,秦琰俯身抱住许知夏,像是告别。但这个告别的拥抱明显太久了些。
  在许知夏看不到的角落,秦琰情难自禁地吻了吻少年的发丝,未被发觉。动作之轻柔,任谁都看得出他对少年的爱惜。
  季眠搭在陆舸小臂上的手猛地攥紧了。
  “好疼啊,许少爷。”陆舸低声抱怨道。
  【深情值加100(50x2),贡献者陆舸。】
  “伤心了?”陆舸贱嗖嗖凑到他耳边问。
  季眠瞥他一眼,眼眶因高烧和恨恼微微泛红。
  再次望向别墅门前时,门口拥抱的两人已经分开,相互道了别。
  许知夏低着头,似乎有些赧然。
  直到秦琰离开,他才抬起头,重新进了别墅,关上大门。
  季眠看着紧闭的大门,双腿迟迟没有动作。
  今天一整天,他都很少进食,此刻一发烧,身体压根没有多余的能量供给,浑身发冷汗,腿肚因为发虚有点打颤。
  陆舸见他一直没有上前,只以为季眠受了方才那一幕的刺激,连门都不愿意进去了。
  他道:“不想回去的话,我的后备箱倒是挺空的,可以收留你一晚。”
  季眠腿软得要命,还是支撑不住将重心压在了陆舸身上。
  他攥着陆舸腰间的衬衣布料以支撑身体,额头虚抵在他胸前,喘着气,气息虚弱。
  陆舸莫名想到了以前季眠被他气到咳嗽,靠在秦琰怀里的画面。不同的是,那时候的季眠是主动依赖秦琰,而现在的他却是不得不倚靠着自己。
  【深情值加120(60x2),贡献者陆舸。】
  “你这样,我没法走路了,许少爷。”陆舸戳了戳趴在他胸前的脑袋。
  季眠吸了口气,直起上身打算站直。
  后腰处忽然横过来一条结实的手臂,桎梏住他的动作。
  他听见陆舸似乎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因为不耐还是什么……
  下一刻,陆舸的右手握住了季眠的右腕,旋即他背过身去,俯下身。
  季眠只觉得握着他右腕的手用力拽了他一把,他整个人便稳稳趴在了陆舸的背上。
  “……陆先生?”
  “不用谢。”
  季眠怔了一下,轻轻垂下眼睛。
  *
  关上门,许知夏方才在秦琰面前乖巧的表情顿时敛了几分。
  “知夏少爷,秦少走了?”在一楼大厅的林叔问了句。
  “嗯。”
  “秦少这些年跟您的关系好像更要好了,下班还特意去学校接您。”林叔感叹了句。
  许知夏对此不予置评,问:“我哥呢?”
  “哦,池秋少爷出去了,还没回来,说是让我先去学校接您。”林叔说道。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去接许知夏,秦琰已经提前开着车把人给带回来了。
  许知夏顿了一下,“我哥……让你先来接我?”
  “是啊。”
  许知夏的表情更古怪了。以那人的性子,要是知道他回来,装病让林叔留在家里随时候命才应该是他的作风。
  更别说让林叔提前去接他了。
  “您先休息,我等池秋少爷的电话,等会儿去接他回来。”
  “嗯。”
  许知夏应了一声,迈步上楼休息。
  走到一楼的楼梯口时,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侧目望向楼梯口左侧的一个半人高的柜子。
  很久以前,这里的柜子上面是有一个花瓶的,但被他打碎后,就再也没有摆上新的。
  因为楼梯口的遮挡,花瓶坠落的碎片像一个漂亮的扇形。可年幼的他沉浸在打破父亲“古董”的惊惶中,只觉得那完美的扇形格外恐怖,甚至于简单处理完地面的碎片后,躲回房间里毫无意义地哭了很久,才重新动身去找能够彻底清理掉残余碎片的东西。
  他抱着房间里那条可以当作毛巾使用的卡通绒毯,小心翼翼打开房门。
  楼梯口下却多了一个人,站在那片扇形的碎片前低垂双眸,一动不动。
  “哥……”
  在“小心”二字说出口之前,他看见平日里最疼爱自己的哥哥,在那扇形面前缓缓脱掉鞋子,赤脚站了上去。
  从那人脚下蔓延的血迹,形成了一个更小的、更漂亮的扇形。
  ……
  许知夏望着柜子,定定看了几秒,抬手抚了下左耳上方的一缕头发。恰好是方才秦琰吻的位置。
  ——只要抢走秦琰,就能彻底毁了他。
  收回视线,他缓缓上了楼。
  *
  “今晚睡后备箱还是公园长椅,大少爷选一个?”
  别墅外,陆舸刚把人背上,嘴贱技能又开始发动。
  季眠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没搭腔。
  陆舸便觉得没什么意思,不再说话了。
  这是他第二次背季眠,跟头一回的感觉有点不一样。
  还是很轻,很热,可那轻飘飘有点硌手的感觉莫名比上回更加真实、深刻。
  好轻。
  好轻……
  陆舸皱了下眉头,但这种上次不曾在意过的感觉,这回却一直挥之不去,丝丝缕缕缠在他心头。
  过了会儿,季眠又开始小声咳起来。
  因为热,陆舸下车时没穿外套。
  季眠的体温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衣布料传给他,热得要命。
  陆舸估量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