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夏扬起一个轻松的笑,像是反而因陆舸的否定而放松下来了。
  “陆先生的意思是,我的声音难听了?”他刻意用揶揄的语气说道,有意给自己和对方一个台阶下。
  但陆舸是什么人?嘴巴比鹤顶红更毒,脸皮比城墙还厚。
  别人给他一个坡下,他能摸着杆爬上去,连坡一起刨了。
  这辈子,他就没有顺着谁的台阶下过。
  对于许知夏给的台阶,陆舸不予置评,喉间发出一声淡淡的轻嘲。
  直接把侮辱性拉到最高。
  “……”
  许知夏眉梢微微动了下。
  这人可真是……不知好歹。难怪秦琰总是在他耳边提起。
  今日一见,他才发现原来真的有人连嗓子眼里哼一声都能把人气到跳脚。
  两人交谈的这幕恰好在季眠的视角范围内。
  但他无意多看,因为另一件古怪的事情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个衣着鲜亮的男人闯入了他的视野,随即跟上了的是一位端着酒托男性侍者。
  两人隐匿在背光的阴影处,是大部分客人的视觉死角。
  但季眠却离他们很近,近到他甚至能够模糊地听到两人的交谈声。
  衣着鲜亮的男人在嘱咐着对方什么,神态中透露着几分鬼祟。
  旋即,他离开侍者,走向的人却是刚刚结束与陆舸谈话的许知夏。
  只看外表,男人勉强称得上风度翩翩。他跟许知夏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许知夏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显而易见,他是被男人搭讪了。
  就在这时,侍者端着酒托走近两人,男人从酒托上拿了两杯度数较低的酒,其中一支递给了许知夏。后者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了。
  季眠顿觉不妙。
  因为那名侍者正是方才他见到的那一位,许知夏拿到的那杯酒里面,很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
  他起身,正要上前戳破那人时,系统的声音拦住了他:【这是剧情里的必要桥段。此刻的你是许池秋,你觉得原主会多此一举帮助许知夏吗?】
  季眠的动作顿住。
  【如果我不阻止,他会怎么样?】
  系统经验老道地说:【首先,这个下药的炮灰n号肯定不会得逞,至于后面嘛……据我推断,主角受很可能会不经意闯入秦琰的房间,然后两人干柴烈火发生一夜情后,就迅速展开爱情线。】
  【你用不着担心,主角之所以被称为主角,就是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他们身上的主角光环都能够帮他们避开危险。】
  季眠抿了抿唇,【万一呢?】
  【没有万一,相信我。上个世界的你对剧情的影响无足轻重。而在这个世界里,你是除了主角之外戏份最多的角色,你的一举一动都可能会对剧情产生巨大的影响。如果你违反人设出手帮忙,会让情况变得更复杂。】
  【蝴蝶效应给剧情带来的变化已经足够你我头疼的了。季眠,不要节外生枝。】
  【……我明白了。】他说着,目光仍然紧盯着许知夏手中的那杯东西。
  系统:【……】
  它毫不怀疑,要是许知夏当着季眠的面喝了那杯酒,它的宿主恐怕还是会冲上去拦着对方。
  好在,拿着酒杯的许知夏偏过了身,背对着季眠。以季眠的视角,并不能看到许知夏的动作。
  【记得维持人设。】进入季眠的意识深处前,系统再一次提醒道。
  于是,这场充满波折的对话结束,季眠也尽职尽责地扮演完了他的角色。
  躲在角落里的“许池秋”,静静看完了许知夏被人陷害下药的全程。
  明明被陷害的那人是自己的亲弟弟,他却仍未上前阻止。
  ……
  一刻钟后,夜幕降临,甲板上的场面已经难以控制了,就连秦琰都有些受不了。待了一会儿还是叫上许池秋和许知夏回了宴会厅。
  宴会厅成了喧闹的舞厅,那些穿着奇怪礼服的人都聚集在这里,放声大笑,然后随便拉过一个陌生的家伙共同起舞。
  但比起甲板上几近癫狂的场面,这里顶多只是个大型的酒吧派对。
  前一晚的桌椅都为此收到仓库,给这场舞会腾位置。
  只留下了那些沉重的酒红色椅子,每三个围在一起形成了半包围结构,这些分散开的半包围结构里都有人在坐。几人目光梭巡一圈,没能找到空位。
  还是温钰看见他们,起身打了个招呼,把秦琰几人拉到了他们的位置。
  前一日跟温钰在一起的小偶像也在,他的业务能力着实不怎么样,尤其是表情管理方面——看见秦琰时两个眼珠子都要冒绿光了。
  三人过来的时候,他刻意起了下身佯装帮他们拿酒水,然后在秦琰落座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换了位置紧挨着秦琰坐了下来。
  除了他们,坐在这里的基本都是明星艺人,有几个甚至还是秦琰公司旗下的,一见到秦琰顿时腰板直起来。不像是狂欢,反而像是公司团建了。
  那名不知道哪个公司的小偶像倒是最积极的一个,脸上挂着那被粉丝成为“天使降临”的招牌笑容。忽略脸上的粉底以及非常人工的酒窝以外,他的笑的确能够在第一眼给人留下深刻的冲击力。当初温钰就是被这笑砸昏了头,跟其发展了恋爱关系甚至上了床。
  “秦总,我是林骞,去年年底刚刚出道。我是钰哥的朋友。”林骞用力挤出脸颊的酒窝。
  温钰听到这一句介绍时,表情僵了僵。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其余人全程围观了林骞献殷勤的种种伎俩。看得他们尴尬得起了层鸡皮疙瘩,还有几个用古怪的眼神偷瞄温钰的表情,不理解他是抽了什么风竟然跟这种人交朋友。
  温钰:……
  秦琰从毕业后到开始接受家族产业的这几年来,对这些虚与委蛇早已是司空见惯。但同样被林骞的演技恶心得直皱眉。
  “说够了吗?”
  他紧锁眉头,终是冷冷抛出一句以示警告。
  秦琰想说的其实是“说够了就滚远点”,但温钰日前在他们公司里流量也能挤进前十位,且秦琰跟他也有一些私交。
  在这种场合为了一个无聊的人跟温钰交恶,并不值得。
  固然林骞没什么察言观色的能力,但听到这一句话还是明显体会到秦琰的不耐。
  他讪讪地闭了嘴,不断往秦琰身上贴的上半身总算是收敛了一些。
  季眠此时有点神经敏感,细长的手指在膝盖上点了几下。
  他靠在椅子上,毒蛇一般的目光悄无声息地观察着许知夏的反应。
  可惜,药效似乎没那么快发作,许知夏的脸色看起来仍旧很好。
  过了会儿,林骞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小动作比先前少了许多。
  不久后,侍者为几人端来几杯酒水。
  季眠选了离他最近酒精度数最低的一杯,但只拿在手中,没有动。
  他很少喝酒,唯有的几次也是抿了两三口就开始头晕,此后便极少碰酒。
  季眠心跳得很快,好像下一秒就能看见许知夏的脸上泛起红潮,在秦琰面前露出丑态。
  属于许池秋的情绪翻涌上来,某种邪恶的期待感几乎要将季眠整个人都吞噬掉,一种难言的兴奋跳将出来,他开始呼吸急促。
  “哥?”许知夏注意到了季眠的表情,有些困惑地开口喊了句。
  为掩饰表情,季眠抿了口酒,放下后用酒杯挡住唇角。
  清甜的梅子酒入喉,难得的不会让人反胃。季眠不由得多尝了两口。
  他的全部心神都在放在许知夏身上,以至于没注意到一股古怪的酸软感开始席卷他的四肢。
  “哥,你喝醉了吗?怎么脸这么红?”
  “许池秋”眼睫很迟缓地动了一下,因为目光始终放在自己的弟弟身上,此刻他满眼都是许知夏微微蹙眉的关切表情。
  “我……”他只开口说了一个字,嗓子里仿佛有一团火一样,烧得他说不出话来。
  另有一股强烈的晕眩感猛地袭来,季眠来不及做出反应,上身就往前倒去。
  他并未倒在地面上,而是倒在了许知夏的怀里。
  “哥……”许知夏轻轻地叹了口气,将他的身子支起来,“你喝醉了。”
  随后他转头对秦琰说:“琰哥,我送我哥回房间。”
  季眠耳朵里很难听进去任何声音,但秦琰低沉的嗓音中发出的那一声“嗯”字,仍旧清晰地落入他耳中。
  他逐渐失聪,眼前的景象变得扭曲虚幻,就连脑中那道机械音都模糊不清。
  他……喝醉了?
  不知过了多久,许知夏带着他来到邮轮游客房间的走廊里。
  “哥?”许知夏又喊了他一声。
  季眠闭着眼靠在许知夏的肩膀上,无力回应。
  这时,一个穿着修身正装的女管理员正巧从他们身边走过。
  “姐姐。”许知夏叫住了对方。
  季眠的意识陷入一片虚无中,没能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
  “姐姐,您有权限帮我开一下门吗?”许知夏单手扶着人,对女人笑了一下,“我哥哥喝醉了,我没找到他的房卡。”
  他的长相看起来太干净了,年纪又小,笑容就像在林间跃动着的幼鹿一样单纯无害。
  不会有人怀疑这样的少年会说谎。
  女管理员迟疑了几秒,点点头。
  这里是私人宴会,录入房卡的时候不需要用身份证,因此只登记了一个名字。
  这也是举办宴会的林旭默许的,这个圈子里,总有愿打愿挨的家伙,想要攀高枝的人,享受被其攀附的富家子弟,他没必要把路堵死。
  所以,如果房卡丢失,无需出示什么证件,管理人员就拥有能够打开客人房门的权利。
  “辛苦姐姐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