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好像看到,你是从穆医生家里出来的。”男人追问道。
  “哦,大概是你眼睛不好。”
  男人:……
  他脸上客气的微笑敛了,问:“你是穆医生什么人?”
  原本他还以为,此人会是穆语曼的亲属,但从这人与穆语曼截然相反的性情看来,显然不是了。
  这人脑子有泡?
  段酌懒得理会,径直走向垃圾桶,把手里的厨余垃圾丢了进去。
  “喂,你——”男人追了上来。
  没完没了了……
  段酌侧过头,开口,一个“滚”字呼之欲出时,不远处穆语曼的声音及时打断了他。
  “顾先生?”
  男人脚步瞬间停住,缓慢地转过身,看向穆语曼。
  段酌的目光也偏过去。
  穆语曼走近,看了看好像剑拔弩张的两人,率先拉过段酌介绍道:“这是我弟弟,段酌。”
  闻言,男人原本冷冽的神情顿时变了,变得客气了许多,对段酌颔首示意:“抱歉,我以为……刚才多有冒犯。”
  “他是顾霆,我之前的一个……病人。”穆语曼接着对段酌说。
  段酌敷衍地朝对方点了下头,仍旧面色淡淡。
  “顾先生,您怎么来了?”
  顾霆顿了一下,道:“还是之前的旧伤,晚上的时候偶尔会发作。”
  呵。段酌冷笑。
  看病不去医院,专挑医生过生日的时候大半夜跑来对方家里?
  “我记得,今天似乎是穆医生的生日,所以才冒昧过来打扰你。”
  “不会。”
  顾霆抿了抿唇,忽然问:“那,穆医生晚上有空吗?”
  段酌在旁听着,简直要笑出声了。他这辈子头一次听到这么蠢的搭讪方式,每句话的转折就像突兀的直角,生硬得要命。
  “……”穆语曼猛地咳了几声,半天过去,虽没开口,却也未说拒绝的话。
  段酌挑起眉梢,颇为意外地看着穆语曼,对顾霆的冷嘲顿时收了几分。
  这人有情,而他姐看起来也并非全然无意。
  他不是看不懂气氛的人,一直留在这儿不过是担心这个叫顾霆的跟那些追求者一样,会对穆语曼纠缠不休。
  但洞悉穆语曼对这人的态度特殊,他很有眼力见儿地转过身,朝着穆语曼摆了下手:“我上去了。”
  “哦,好。”
  上楼进门,孙齐跟徐晓筱都还在。孙齐开着车过来的,也不担心回去太晚的问题。
  客厅的顶灯没开,此时两人都趴在客厅的窗台上,八卦地瞧着楼下的景点迈巴赫以及站在车边的两个人。
  “大哥。”见段酌进来,孙齐转头问道,“楼下那人谁啊?刚才穆姐一看见他就下去了。”
  “病人。”
  “哦。病人啊?感觉怪怪的。”孙齐瞧着一黑一白两道背影,补充完后半句:“怪……般配的。”
  楼下的两个人,光是背影就已经相当养眼。
  跟徐晓筱在一起之后,孙齐对穆语曼早已经全然放下了。
  又或者说,他一开始自以为的喜欢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深刻。
  “唉,季眠上学去了,穆姐要万一跟别人在一块,他不知道能不能放得下。”
  段酌忽地默然。
  半晌后缓缓开口:“……能吗?”
  “不能吧?季眠那脑子,一根筋似的。”孙齐怅然地叹了口气。
  段酌勾了勾唇角。
  “……也是。”
  第28章
  之后的一个月里,段酌总能在他们这条小破巷子里看见那辆格格不入的迈巴赫。
  再后来,巷子里开始传起来穆语曼和这位豪车车主的八卦,尽管穆语曼在这一带的名声很好,这些八卦绝大部分也都是正向的,但总是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闲谈总归是令人别扭的。
  于是再后来,顾霆就很少在白天时开车进来。只偶尔夜里,黑色的车身隐匿在小巷的黑暗中,从巷口缓缓驶进。
  穆语曼没有明说,平日里也很少提起这人。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正处在暧昧期。
  段酌眼见着穆语曼和顾霆的来往越来越频繁,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是庆幸还是替某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揪心。
  没到夜里,他在书桌前点一支烟,盯着书桌上的两只木雕看上许久,抱着一丝奢望设想着不切实际的梦。
  假如季眠知道了……
  假如他因此死心放弃他的语曼姐……
  假如他没有段酌想象中的那样抗拒同性……
  假如,假如……
  *
  季眠大一升大二的暑假没有回去。他的大学跟隔壁的省份在这个暑期成立了一个学生实习实训的专项项目,是隔壁省引进重点高校人才的策略,为期不到两个半月,并且企业都很不错。
  参加的话,在开学前,他至少能拿到五千块的实习工资,多一份实习经历对之后毕业季找工作也很有帮助。
  但若是要参加的话,他至少要有大半年回不了家了。
  他太想回去看看段酌,同时又太想早点独立好不再那么依赖对方。这两种情绪互相矛盾,总是让季眠陷入两难的境地。
  季眠在回家和实习中间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报名了。
  所以整个暑假,他都在为自己的实习忙忙碌碌。
  直到大二开学,重新回到学校上课,才算是放松下来。
  在企业里打工的时候还不觉得,等季眠回来学校,周围的节奏舒缓下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念家的愁思。
  他有半年都没有见过段酌,尽管每周他们都会通好几次电话,可长久不见面的感觉仍然很不好受。
  返校的第一个礼拜,周五晚上,段酌的电话如期打来。
  季眠接到段酌的电话时,是在学校的小湖边上,那时秋日夜晚从湖面上吹来的风正巧叫他打了个寒战。
  他没带耳机,于是将手机贴近耳朵。“喂?哥。”
  “嗯。在干什么?”段酌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季眠弯起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从他上了大学以后,段酌就跟普通人家的兄长一样,也开始问起这些他以前从不会提的平常话题。
  “在散步呢。”
  段酌又问:“你一个人?”
  “嗯,今晚有联谊,室友都出去玩了。”季眠轻轻踢了下路边的小石子。
  他没敢跟段酌提想家的事,因为打从一开始,段酌就不同意他去实习。
  ‘你才大一,实什么习?到大三了再说吧。’几个月前他把自己报名实习的想法告诉段酌后,他哥是这么说的。
  过了一天又打电话来问:‘钱还够吗?’
  然后季眠的银行卡里便多了一笔几千块的转账,令他十分苦恼。
  季眠几乎没有跟段酌打过视频电话,两个成年男人,打视频总感觉有些奇怪。
  大一的时候他跟段酌视频过一次,但总觉得分外别扭。大概是因为季眠平常很少跟段酌有视线接触,而在视频里,他们好像总是在互相对视。
  那种被段酌一直注视着的感觉令他不自在极了,而段酌似乎也有点不适应,后面总是垂着眼皮不看镜头。
  那之后,他们就再没考虑过视频通话了。
  夜间的湖边格外安静,只偶尔有三两对情侣牵着手路过。
  季眠能听到电话那头段酌平稳的呼吸声。
  秋风裹挟着湖面上的水气,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季眠听着这令人心安却无比寂寥的声音,声音很轻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
  “哥,我好想你啊。”
  电话另一头是久久的沉默。
  季眠忽然有点尴尬,脸上发烫。
  他说话是不是有点矫情了?
  “话、话说,语曼姐最近怎么样了?”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几秒的安静过去。
  “她很好。”
  “……哦。”
  季眠迟迟无法从方才的尴尬中走出来,又聊了几句便说要回宿舍洗澡,匆忙结束了和段酌的通话。
  挂断电话,他仿佛用光了全部的力气,一想到说完那句话后段酌的沉默,便觉得无比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