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几个身高腿长的alpha小跑着回到霍曼的病房前,一感受到房内传来的、熟悉而可怖的热意,她太阳穴抽疼,膝盖本能地就想软下去。
怎么会这样?
盘旋在艾栗心中的仅有这个疑惑,无论怎么想她都想不通,明明霍曼的状况已经稳定许多了,她离开也无所谓的。
可是,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突发紧急情况,艾栗神游半天,痛苦面具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暂时放弃了回程的打算。
当她尝试安抚陷入严重易感状态的霍曼,最后满身潮湿地跪倒在地,被裴玉拥抱起来时,
艾栗唇瓣微张,沾着欲坠不坠的露珠,已然听不到两位青年之间的谈话。
“……霍曼的易感期,”维兰德顿了顿,道,“你们背着我做了什么,裴玉?”
“维兰德大人,请慎言。”
裴玉话音平静温和,指尖摩挲在艾栗的唇瓣边,替她捻去露珠:“这只是谁都没预料到的一场意外而已。”
“意外?在她即将离开时恰好发生的意外?!”维兰德沉声,快要抑制不住嗓音里的怒意。
“维兰德大人,您为何如此失态?”
“……裴玉。”维兰德深深呼吸,笑声略显扭曲。
“您喜爱她在外面活泼开朗,自由自在的模样,于是主动向皇女申请,接下来由您陪伴威尔逊大人,还她自由。”
“而您的兄弟在尚没有完全恢复意识时,察觉到她要离开,选择最为有效的手段将她留在此地。”
裴玉道:“你们兄弟二人,无非都是为了达成各自的目的,同样地做出一些手段罢了,您为何又要来指责他人呢?维兰德大人。”
“喜欢她做什么,成为什么模样,”裴玉温声陈述,抬起指腹,抚过她的脸侧,“将她视作所有物的我们便朝着这个方向做出行动,没有谁比谁更加高贵一说。”
“坦白而言,我更喜欢威尔逊大人的做法,她不必自由,仅是常在睡梦中表露出的情态,所给出的反应,都十足美丽。”
维兰德沉默一刻:“你对她做什么了,裴玉?”
“请不要误会,大人,我至今为止并没有真正探索过她的秘密。”
“好吧。”看到维兰德紧蹙眉毛,难以说服的模样,裴玉无奈笑起来,沉吟一刻,手掌抚落,将怀中的艾栗抱起来,让她微红的面容深深倒映在维兰德的眸中。
“您现在可以来拥抱她,大人。”裴玉嗓音清朗平和,语气却如同圣典中魔鬼的引诱:
“睡梦中,她不会再流露出厌恶您的神情,她敏感的身体会欢迎您对她的任何亲近与触碰,我想这正是大人您所在意的……或是说,渴求的。”
“也许您了解到她此时的可爱之处,就会同您的兄弟共情,再次和他心意相通了。”
第46章
维兰德还小时, 每天夜里都会做梦。
这或许是小孩子的大脑尚在发育期,更容易发挥奇思妙想的缘故,也许又是空落落的宰相府中时常只有他一人, 恭敬的侍从们除了照顾小少爷的饮食起居外不敢插手他的生活, 更遑论和年幼的他进行心灵上的沟通。
各种缘由结成的果实, 塑造了如今维兰德性格里的部分特质。
帝国上流界人人称赞已长成青年的他的风姿气度,散漫自由, 然而维兰德褪去社交界上的光环,独自一人迎来深夜时, 仍会想起自己十岁之前的时光。
维兰德的父亲——当今帝国宰相,忙于政事,忙于忠于陛下, 整日奔波于为帝国效忠的路途上;那位伟岸的alpha男性简直像台冷酷的政治机器。
而极少空闲下来的时间, 他不会分给维兰德一丝一毫的关注,而是变成维兰德从未见过、只从谣言中听说过的模样,去向他名义上的生母,一位美丽高贵的omega女性索取怜惜。
是的,一位高贵的alpha贵族, 竟去向本该成为他们附属品的omega卑微祈求爱意。
这骇人听闻的事确确实实地发生在他的宰相父亲身上。
维兰德的生母是一位强势传奇的omega女性, 她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妹,具有无与伦比的美貌与才情, 从少女时代便受到帝都众多alpha的追捧;
然而过人的美貌、他人的偏爱、高贵的身份,并没有将她灌溉成一朵柔软娇艳的花朵。
她自由如风,随着喜好去尝试各种事物, 虽然拥有着并不输于皇帝的政治天赋, 但她无心政事,不愿囚困在无聊的皇宫。
她出身皇室, 信息素等级极高,不会因区区alpha的标记便丧失自主意识。
这点让维兰德生母如同莅临alpha中央的女皇,她只将与alpha共度的时光当做一场新奇的游戏,如果他们讨得她的欢心,给予一些奖励也未尝不可。
追逐帝国之花的道路上,有人因始终得不到她的注视心灰意冷,有人退怯、有人被她厌弃、最后,女皇身边只余下最显眼的二人。
维兰德的父亲,宰相莫德里奇,以及皇家卫队队长。
——那是霍曼的父亲。
高高在上的女皇也有更加偏爱的类型,比起莫德里奇,她明显更喜爱那位灰发灰眸,如狼一般野性强健的男人,这点不仅体现在维兰德与霍曼相差半年的生日,对方要比他年长;
而且显现在维兰德出生后,慢慢长到幼年,他看起来明显比起其他alpha幼童瘦弱,且更容易生病,这是自培养皿中孕育出来的孩子的特点
维兰德孤独地从培养皿中诞生,而霍曼则从那位女性omega的子宫中被孕育,在父母的陪伴下来到世间。
幼时的维兰德每每见到生父,总是因他冷冰冰的态度而感到退怯,不敢与他亲近,后来维兰德才在成长中体会到,那是不被爱的人,对于同类复杂的情绪。
明明是他的孩子,宰相却对维兰德不曾抱有过一丝父爱,而在看到他心目中的女皇对于维兰德也无甚兴趣之后,维兰德失去了他最后的价值。
宰相仅将他作为一道责任饲养在宰相府中,而注意到维兰德身上的才能,决定将他作为继承人培养,则已经是维兰德十岁之后的事了。
十岁之前,维兰德在一个偌大的房间度过无数个日日夜夜。
唯一能打发时间的活动,就是听窗下仆人的闲聊,小小的金发少年无聊地抱着书籍,用羽毛笔在扉页上划着不知所谓的符号,就是从他们口中,维兰德得知了自己生母的事迹,得知自己还有另一名兄弟。
霍曼·威尔逊。
同样的年岁,同样是alpha,他的身上流着一半与自己相同的血液。
……兄弟。
是什么样的存在,又是个怎样的人啊?
维兰德听闻这件事后,第一反应既不是升起莫名的危机感,觉得有父母在身边陪着,受尽宠爱长大的霍曼十分碍眼,也没产生什么对于同性的排斥。
他只是感到好奇,强烈的求知欲在心脏勃发,蠢蠢欲动地召唤着他——
在培养皿、孤独房间中长大的少年所看到的世界很小,对于人类的情感也不甚了解,他血缘上的生父在小时视他为陌生人,这让他心中埋下一颗种子。
迫切需要情感将其催生,长成绿荫如织的大树,将心中的沟壑填补。
好在,维兰德执着与从他人身上获得情感回馈的需求,如愿以偿地在他的半身兄弟上得到了。
两名少年结识的过程很简单,十岁之后,维兰德便被看到他才能的父亲放出来,作为未来的继承人培养,去参加各种社交场合,他与霍曼在一场野猎中相识;
虽性格上有着天南地北的差异,然而血缘间的联系总是奇妙,他们飞快地熟络起来,纵使是后来霍曼得知他们之间的渊源后,也只愣了一刻,便不放在心上。
在后来十数年的岁月中,他们是彼此最好的友人、伙伴、兄弟——
自那间空白的、囚禁他整个幼年岁月的房间中走出来后,维兰德再也没做过梦。
……
艾栗闭着眼,从一片空白的梦境中醒来,不自觉为身上凉飕飕的冷意打了个哆嗦。
咦……
好热、好酸。
她眯起眼,猫饼似地瘫在垫着软垫的椅子上,头发湿漉漉的,被一道温柔的青年力气用毛巾擦拭水珠,似是裴玉在服侍着她。
怎么回事啊?
她没力气,歪着脑袋思索半天,依稀记得自己是顶着霍曼的易感期信息素炸弹靠近他,然后晕倒了?
这之后,是裴玉将她抱回来的吗?
可是,为什么她记得睡前身边曾有过黄金溶烧的气味?那是维兰德身上的信息素吧……
“醒了吗?艾栗。”
发觉她的动静,裴玉手拿沾湿的毛巾,低眸朝她看来。
艾栗懒洋洋不想动:“唔”了一声,看上去无精打采的。
任谁得知自己即将休假,却被领导临时通知要继续加班,都会变成她这样的,艾栗想。
“奇怪……我是又晕倒了吗?”
“嗯,威尔逊大人的易感状况突然加重,您过于勉强自己了,艾栗。”
艾栗干巴巴“哦”了一声,心中有些郁闷,她才不是想勉强,谁知道霍曼的易感来得这么恐怖?
是因为他腺体被毁的缘故吗?当初和……克莱因在一起时,他都没让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啊。
“维兰德呢?”她突然问道。
裴玉手上为她擦拭湿发的力气顿了顿,略有讶异,轻缓确认道:“您是问维兰德大人吗?”
“……”艾栗一怔,面上也出现困惑,她像是没睡醒一样,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问起那条蛇。
“您想问什么?”裴玉道。
“算了。”艾栗软软瘫下去,绿眸望着天花板,咸鱼似地让裴玉继续给自己擦头发,“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自今天开始,艾栗重新陷入了水深火热的生活。
两三天过去,她一直重复着安抚霍曼——晕倒——被裴玉清洁一遍全身——然后继续去安抚霍曼的生活,晕倒对她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和裴玉对她的服侍一样,都快令她脱敏了。
“你到底想要怎样呢?霍曼。”
艾栗趴在床边,眯着绿眸,将手里的苹果送到霍曼嘴边,巨狼一直在关注她这里,像沉默的狂犬一样叼走水果。
比起香甜的果实,他对艾栗手心里的软肉更有兴趣,雄兽将果肉吞咽,趁着艾栗还没离去时用犬牙旁边的牙齿咬住她的肌肤,粗重舔舐了一下。
艾栗手掌无力掉落在他身上,触碰他灼热的体温时抖了抖,已经习惯了。
两三天过去,经过艾栗的辛苦驯兽,霍曼的状况明显有好转,但是谁也无法保证他会不会又突然易感复发,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艾栗便想摆烂。
随便、随便好了,但是……可恶!自己不会一辈子都要照顾这只易感期的狼吧?
“就没有什么办法能一劳永逸地解决他的问题吗?!”
再一次从脱水状态回过神来,艾栗脸红气喘,呼哧呼哧抱着裴玉的肩膀道。
少女白生生的脚腕搭在青年肩膀上,裴玉抬眸,眼下一点泪痣柔和,沉吟看她一眼。
“您是想要彻底解决威尔逊大人的问题?”裴玉确认道。
“嗯,我真的受不了了。”艾栗痛苦面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