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看到了这张纸知道了迟牧野暗戳戳做过的很多事后，细细回想自己和迟牧野的少年时期，沈露对于迟牧野其实喜欢自己这件事，是感到颇为不可思议，受宠若惊的，她甚至会觉得她何德何能啊？
虽然她和迟牧野从小就认识，她也一直在忍受迟牧野的毒舌，包容了迟牧野很多方面，但她自认对迟牧野也说不上多好，至少在当时的她心目中，迟牧野是永远比不上自己的家人万分之一的。
就算她对迟牧野好，包容他、忍让他，也不过是碍于爷爷奶奶的要求不得不为之，说白了就是他们家想要攀附迟家，眼馋迟牧野的钱和地位能给沈家带来庇护和好处，沈露才不得不委曲求全，捧着这位大少爷的。
当年迟牧野身边这样的人应该是多到数不清楚的。
即使这样，沈露年少时候也没少敷衍过迟牧野，觉得他事多又烦人……很多时候，她甚至都觉得大小姐是看出了她这个丫鬟的敷衍的。
那时候他们还经常吵架……
现在居然有人告诉她，迟牧野已经喜欢她很多年了。
他喜欢她什么呀？
沈露只觉得迟牧野虽然是个男的，但各种行为模式包括纤细敏感的少女心，都和各种小说里骄纵任性，不可一世，刀子嘴豆腐心的刁蛮大小姐一模一样，甚至就连可能有点恋爱脑这个属性都一样。
意识到迟牧野年少时可能喜欢她，而她却在一直敷衍迟牧野，只图他的钱，甚至在结婚以后也并未察觉迟牧野对她的心思后，倒是接受了不少迟牧野对她的好以后，沈露莫名就是感到了些许愧疚。
就迟牧野这样的，要真是个千金大小姐的话，能被渣男骗得连裤衩都不剩吧？
沈露看着安静吃东西的迟牧野，忍不住问他：“你就没有什么话跟我说吗？”
她是个感情方面相当迟钝的人，其实一直想不明白迟牧野既然喜欢她，又为什么不和她说呢？
虽然她可能没有爱情这种东西，但她和迟牧野这么多年的交情，要是迟牧野说了的话，她一定是会优先选择他，对他负责任的……
至少，会比他们过去这七年婚姻对他好得多，上心得多。
仔细回想，他们这七年的婚姻，沈露其实自认自己对迟牧野算不上好。
“说什么啊？”迟牧野面无表情，悄悄移开视线。
他其实知道沈露在问些什么，想要听些什么，但他却并没有办法说出口。
因为说出口了，就显得好像是他在向沈露索取些什么，要求些什么似的，但他只想补偿沈露，不需要沈露的承诺和答案。
“我以为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我也知道了很多事。你会有话想要对我说的。”沈露定定看着他，虽然他面瘫着一张脸，却再也不觉得眼前的男人高不可攀、冷漠疏离了。
迟牧野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没有，我没什么话想说。”
说出口了，沈露就会给他承诺，但他不想用承诺束缚沈露。
沈露看他这样，当即回了一句：“不想说，那就算了吧。”
爱情对她来说从来不是一件重要的事，她也不一定要问迟牧野要一个答案。
他们已经结婚七年，有了两个孩子，他们夫妻之间还来日方长，往后余生不出意外，他们都会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有没有那么一句话，好像也不是很重要。
在想明白了这层关窍后，沈露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
他们双方都有对彼此更好的意愿，沈露过去从来没有干涉迟牧野私事的习惯，但现在在他工作得太晚了以后，却会敲响他书房的门，提醒他早点休息，熬夜对身体不好。在晚上自己喝牛奶的时候，也会顺便为迟牧野泡上一杯，强迫他喝下去。
而迟牧野每次都会乖乖听话，在有时间的情况下，他会早起为沈露和孩子们坐早餐，下班早就回来做晚餐。
他们还会一起陪孩子玩，给孩子讲故事。
迟牧野还是喜欢给孩子讲他的老三套什么《白雪公主》、《睡美人》、《灰姑娘》。
第55章
以前沈露看迟牧野给女儿讲各种童话故事, 倒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这是迟牧野对女孩子爱听故事的刻板印象。
但在发现迟牧野可能有点恋爱脑后，沈露却突然觉得问题大条了。
也不知道恋爱脑这玩意儿会不会遗传, 男的恋爱脑一点倒还没什么，但女孩子一旦恋爱脑了那可就要了老命了。
可她也不好打断迟牧野打算作为一个好爸爸的哄孩子亲子时光。
只好在迟牧野讲完那些童话故事以后, 不断的提出问题试图引导女儿，在迟牧野讲完《白雪公主》以后, 她会问女儿：“为什么森林里会出现一个老婆婆卖苹果呢？白雪公主随便吃下陌生人给她的苹果对不对啊？”
迟一诺没想到沈露会这么问，故事就是故事, 她好像从来都很少思考里面的逻辑。但在听到妈妈的问题后，她在认真思考后, 还是会奶声奶气地回答：“森林里是不会出现老婆婆卖苹果的，她是王后伪装来欺骗白雪公主的，是坏人……”
“白雪公主随便吃下别人给的东西是不对的, 老师说小朋友不可以随便跟陌生人走，也不可以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不知道白雪公主为什么会犯这种小朋友都不会犯的错误。
换成她的话, 才不会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呢。
而迟一航面无表情，看上去对这个老生常谈的故事不感兴趣的样子，但在沈露提问后，也是皱着眉，补充了一句：“白雪对陌生人没有警惕心, 随便相信别人, 所以她被王后毒死了。”
“虽然故事最后王子用吻复活了她，但现实世界是没有复活药的, 吻也不可能复活一个人，死了就是死了, 这就是白雪为她没有警惕心，轻易相信坏人付出的代价。”
沈露没想到他们两个逻辑还挺清晰，当即轻轻勾起了嘴角：“对了，所以你们一定要记住，做人就算善良，也一定要对别人抱有一定的警惕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很多时候，善良和轻易相信别人，是会害了自己的。”
“因为，世界上的坏人很多，有时候善良并不会换来同等的回报。”
迟牧野倒没想到沈露会用这样的方式引导女儿，但他想了想，倒也觉得这样的方式不错，当即也从这个故事中找出了些什么问题，试图引导女儿：“那你觉得王子在白雪公主昏死以后，因为看到白雪公主美丽，就去亲她是对的，还是不对的呢？”
“当然是不对的。”小姑娘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煞有介事，非常肯定的回答：“男生没有经过女生的允许，是不可以随便亲女孩子的。”
“白雪公主睡着了，她没有同意王子亲她，王子随便亲她是不对的，没有礼貌，是流氓！”
沈露没想到她还知道流氓这个词，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看着她煞有介事的样子，不由得一下子被她逗笑了。
迟一诺看着她笑了，当即疑惑地问道：“妈妈，我说得不对吗？”
“没有，你说得很对。王子没经过公主同意就亲她，是个流氓。流氓是不值得女孩子喜欢的。”沈露清了清嗓子，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没想到，自家女儿还没有傻白甜到那么彻底的地步。
听到沈露这样回答，迟一诺就像是找到了同盟，连连点头下了结论：“……白雪公主先是随便相信陌生人，吃了陌生人给的苹果毒死了自己，然后又喜欢上了一个流氓，她可太笨了。”
而在迟牧野讲《灰姑娘》的时候，沈露则会问她：“王子凭借一只鞋子真的能找到真爱吗？”
“他爱的到底是一个人呢？还是一双合适鞋子的脚呢？”
“……莴苣姑娘的父母，偷吃了巫婆莴苣，又不遵守承诺的代价到底对不对？”在讲《莴苣姑娘》的时候，会对她说：“你觉得莴苣为了一面之缘的王子，背叛把她视作亲生女儿一样巫婆的行为对不对呢？”
连续几天的思路引导下来，迟一诺的思路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到了最后，她在听到一些故事，公主可怜兮兮的等着王子拯救的时候，她甚至会反问迟牧野：“公主为什么要等着王子去拯救，她不能自己学习武艺，拿着宝剑冲出来呢？”
“在等不知道会不会来的王子时间里，她自己努力的话，说不定早就回家了。”
迟牧野：“……”
迟牧野一下子被女儿的天马行空给问住了，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你说得对，很对，很有道理。所以，你以后一定要做一个自强自立、靠自己，不需要别人拯救的公主。”
“公主也可以依靠自己加冕为女王，而不是成为王后。”
迟一诺连连点头：“我长大以后，要当女王，才不要当王后。”
在妈妈的反复灌输之下，她觉得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到所谓的王子身上太不可靠了，与其指望着依靠别人，不如依靠自己。
小朋友的感知能力是最敏锐的，在沈露和迟牧野的关系突然拉近，动不动就一起陪他们玩，给他们讲故事以后，迟一航是第一个看出来的，他皱着眉就是询问沈露：“妈妈，你最近和爸爸的关系，好像变得很不一样了？”
“是吗？你觉得哪里不一样了。”沈露没想到他一个小朋友，还能看出这个，当即笑着问道。
还不等，迟一航回答，迟一诺便是抢答道：“我觉得，妈妈现在好像变得很喜欢爸爸，对爸爸很好。”
以前，她和哥哥都是觉得妈妈是不喜欢爸爸的。
她很喜欢爸爸妈妈现在相处的氛围。
迟牧野没想到这个小朋友居然会如此语出惊人，不由愣在了当场，悄悄移开了视线，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他最近和沈露的关系变化难道真有这么明显吗？
“难道以前妈妈就对爸爸不好，不喜欢爸爸吗？”沈露敏锐的感知到了迟牧野面无表情的面孔下，可能是有些不好意思，当即看似是在回答小朋友，实则是对他抱有些许调戏意味地问道。
迟牧野别扭极了，其实很想离开这个房间，但为了显得不那么刻意，只好镇定的坐在原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迟一诺却显然不明白爸爸的窘境，异常肯定的回答妈妈：“……嗯，妈妈以前也不是对爸爸不好，不喜欢爸爸，但现在就是让人觉得妈妈更喜欢爸爸，对爸爸更好了。”
她是个非常照顾别人感受的小朋友，从小在爸爸妈妈的教育下，就从不会说伤害别人的话，用词相当委婉。
沈露觉得有些好笑：“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迟一诺认真地想了想，给出了严谨的回答：“以前妈妈都不会牵爸爸的手，靠在爸爸身上，也不会和爸爸走得这么近……”
沈露和迟牧野之间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呈现在外人面前的肢体接触多了很多。
迟牧野坐在一边低垂着眼，没有说话，耳边却是略带了些许可疑的红晕。
他万万没想到，两个小朋友居然观察得如此细致，就连这种细节都会察觉到，还会满不在乎的说出来。
而沈露也是愣了一下，没想到她和迟牧野之间的关系变化显得这么大。
“你们两个是不是谈恋爱了？”迟一航更是跟个小大人似的，语出惊人。
迟牧野当即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你不要瞎说，爸爸妈妈是夫妻，我们已经结婚了，谈什么恋爱？”
不同于自己香香软软，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的孝顺女儿，迟牧野对自家儿子的感情已经越来越塑料了。
而迟一航对他的感情，显然也很塑料，他一点也不怕自家爸爸的冷眼，老气横秋的看了迟牧野一眼，鄙视地说：“你们大人真不诚实，明明就是谈恋爱了，还不承认。”
“口是心非，嘴里说的是一样，心里想的又是一样……”他深沉地叹了口气：“就像你以前明明喜欢妈妈，却从来不说一样。”
妈妈以前喜不喜欢爸爸，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爸爸一直喜欢妈妈，但他从来不说。
迟牧野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自己面对沈露始终没有说出来的幽微心思，就被他这么大咧咧说了出来，他的面瘫脸蹭得一下子就是红了，整个人变得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简直恨不得掐死某个混小子。
迟一航却还在鄙视他：“胆小鬼！”
迟牧野气得快要吐血了，却还在维持他高岭之花，佁然不动的形态。
沈露看着他们父子俩这样，顿时笑得花枝乱颤。
迟一诺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也跟着笑了起来。
……
这种被自家儿子卖了的窘迫，迟牧野直到晚上回到房间睡觉，都是没法缓和下来，他看到沈露甚至都没法完整的说出一整句话了，吞吞吐吐的：“你……”
“你也准备休息了？”他一看到沈露就面红耳赤，完全忘了他一开始是想和沈露说些什么。
气氛几乎尴尬到了诡异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