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不远处的书斋里,卷发的男子正拿着一张写完的文章自顾自叹道:“裴府千金遭拒硬入王府为哪般,细数红尘俗世客。妙啊,这篇写得妙啊!”
他的案桌上四处堆满了各种笔墨纸砚,像是刚被人盗过一样地乱。
说罢他拿着文章走来走去,口中还在念叨文章里的词句,一阵敲门声却扰了他的好兴致。
一人闪身进来,拱手道:“公子,裴广轩败了。”
卷发的男子头也不抬道:“嗯?太快了吧,他是不是狗急跳墙了。”
“皇帝要将裴广轩的孙女赐婚给户部李侍郎的二公子。”
“唉,确实是败了。”卷男子放下手里的文章,又说道:“这篇好文章得赶紧发,等圣旨一下,又过火了。”
“公子,那我们应该——”
“无用的棋子,自然是弃了。”卷发男子似乎早有预料,想也不想道:“那个老东西是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吧,这么快打了裴韶颜这张牌。或者是有人诱使他乱了阵脚。”
他忽然微勾嘴角,将文章重新用镇纸压在桌上。
他眼底透着一股阴寒,缓缓道:“那就把证据整理一下,隐蔽些透露给......给鉴镜司吧。云琛说不定要惦记着裴广轩在倪家的事情上出过力,不一定舍得他死。”
“是。”那人有些迟疑,还是道:“且不说裴广轩只是败了一局,还没有倒,若是裴广轩一倒,燎原计划便进行不下去了,公子真的不捞裴广轩了吗?”
“有人把裴广轩的敌人串联起来,我们棋差一招,已经追不上了。”
卷发男子已经开始蘸墨打算写新的东西,最后撂下一句话:“已经有比裴广轩更厉害的帮手出现了,还要这个输了的做甚?”
景韬也不是每天闲着,他手上的军队分别驻扎在北列的各个地区,如今两广两江流民闹事,他虽没有亲自去处理,但每天都在派遣兵力,协助查办此事的官员镇压暴乱。
绪风吐出了裴广轩,景韬还没有想好是否要和裴广轩反目,他竟然又让裴韶颜来搅事情。
他堂堂一个英王,还能去和女人斗不成。李承平象征性单方面的吵过一次之后,她反手就把裴韶颜收拾好了。
裴广轩或许已经觉察到了问题,开始在他周围弄各种小事情试探他,就差直接替孙女质问他这个负心汉,于是这便惹得他更加不舒服了。
处理完了西路军和城防营的事情之后,他还要再挤出点时间来调查绪风所说的九三。
道上的人接悬赏自有一套规矩,哪怕有绪风的朋友指路,景韬多方打探仍是一无所获。他和李承平夸口说一个月拿到证据,现在连个毛都没找到,更别说接触到九三了。
如果要了解一座城市,去问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
九三藏身在一个叫作八百洞的地方,绪风不让景韬带一兵一卒,只能他们两个人去。
如果不是绪风带着,景韬这辈子也不会来到这样的地方。
狭窄逼怂的小巷子,全是用茅草和废料搭建的一个个棚屋,十米长的巷子里就住了五六户人家。
当他从这些昏暗的地方走过时,棚屋里的孩子站在家门口,他们饿得很瘦,衣不蔽体,只有一双很亮的眼睛看着他们,接着又马上跑了。而大人们打量他们的眼神则是警惕和不怀好意的。
在小巷的路边支着一口锅,下面放了几根柴火,柴似乎还没有晒干就拿来做饭了,一边烧一边冒出一股呛人的黑烟。锅里头煮的只是一些烂菜叶和白色的米汤,看见有陌生人过来,一个二十出头,面黄肌瘦的妇人立刻出来把锅端走,生怕他们把饭菜给抢走似的。
景韬是实打实在蜜罐里泡大的贵族,见到这样的地方,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悲悯。他从前不识人间疾苦,这些年在军队里面也算接触到了很多平民,他们大多数老家在乡下,有一些薄田和草屋。没想到,在上京城里生活的大部分人,过的都是这样的生活。
他问绪风:“你确定九三在这样一个地方?”
绪风笑道:“这地方怎么了?这地方的人还能吃得起菜叶,还有棚屋可以住。悬赏的价钱极高就能随便花了吗?这拿命换来的钱,自然要省着点用。”
绪风拍拍景韬的肩膀道:“骗你的,九三这个老家伙不知挣了多少钱呢,只是图这个地方安全。这种三不管的地方,只有恶霸和流氓横行,官府要管都管不住。我跟他做了这么多生意,也只见过一次,还不知道他肯不肯卖我这个薄面。”
景韬把绪风的手拉下来道:“你在江湖里面也算鼎鼎有名的人物了。”
绪风道:“九三只谈生意,不谈交情,拿钱消灾罢了。你看看生活在这里的人——”
绪风一边走,一边警觉地扫过周围的人:“这些孩子从小就很会观察周围的一切,他们跑来跑去似乎在玩耍,但已经把我们在八百洞的消息送到个个大哥耳朵里了。”
这倒是景韬没有想到的,这些人生存的方式已经超乎他的想象力。
他也不会问出诸如“何不食肉糜”这样的话,只能用他的眼睛去记下这些普通人的面容。
绪风虽然嘴里话多,但是面上和景韬不见一丝熟络,他想起李承平那晚说“那些贵族动动嘴巴就能把别人一生都颠覆”,沉默了一会儿,想着那个女人确实不像一个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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