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平奇道:“婉兮姑娘的歌声‘巧供泉声,间杂筝玉’,连我都有所耳闻,单在小小的王府里做花匠?”
“妾身不才,担不得如此赞誉,只是不想再唱曲了。”婉兮眼底隐隐有落寞的神色。
景韬还挺有眼光,这个婉兮未免太别致了。
承平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有几个孩子?”
婉兮听她这么一问,不自觉有些吃惊,但到她这个年纪也是该嫁人生子了。
“妾未有生育。”
承平道:“既然英王独宠你一人,为何你仍无所出?”
婉兮先是一楞,而后毫不掩饰的捂着嘴笑了一会儿,眼睛弯的像月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连忙向她道:“王妃息怒,婉兮出身市井毫无规矩,冒犯您了。”
她是许久没见过如此真性情不做作的女子了,挑眉道:“你笑什么?”
“王爷居然没有和您提我一次吗,枉费我把他当朋友一场,真是气人。王爷是受故人之托为我赎身安置,婉兮与王爷既无名,也无实。”
......原来她们两个的对话从一开始就不再一个频道上。
承平倒是乐了:“你的意思是,景韬......王爷千金为博美人一曲,流连烟花柳巷之事是假的?”
婉兮想了想道:“从前是不假,我与他便是在上京最大的花楼初见的。后来大概是,改邪归正了?”
说完冲她一笑:“至于是为何,王妃不如亲自去问他。”
婉兮提到“故人”时,语气里起了波澜,让李承平有所察觉。
那故人若是还在,那里用得着要景韬替他赎身安置,又是什么渊源,让景韬替他接下了一个名动北列的歌姬?
承平难得遇见如此有眼缘的人,婉兮活泼率真,看新王妃这么好说话,主动要带她去逛花园,奇花异草一样样的说给她听。
“王妃能不能教教我一些南桓的歌谣,我最近在琢磨新的曲子。”
婉兮是个提到喜欢的东西眼睛就会放光的人,让人不自觉的会被她吸引,几个人在花园里走着,如同一群巧笑作伴的年轻女孩一般。
承平声音较一般女子更为低沉,也从来不开嗓子,她指了指阿莱,于是那闪闪发光的眼睛又朝阿莱去了。
承平是不惯与姑娘们作伴的,听得她们歌声起来了,就一个人在凉亭里瞧着她们出神。婉兮的歌声清澈而有力量,明明唱的词里一字一句与你无关,可又都钻进里五脏六腑,众音不可逐,袅袅穿云霄,将这样一个出色的歌姬圈在王府里,未免太浪费了。
这要是包装出道,能赚多少钱啊。
她恍恍惚惚的想起了上上个时空的事情,那些在台下欢呼流泪的歌迷,台上众星捧月的明星,承平想到这里,懒洋洋趴着的腰突然直起来了,她盯着婉兮,露出一个奸商的笑容。
裁缝们都养在府里吃干饭,如果把婉兮重新包装成名动上京的歌姬,不仅可以借她的名气开个新的风月场所,她的衣着打扮定能助她在上京刮起一股南桓服饰的风潮。
如果达官贵人争相购买南桓的衣料和绣花纹饰,就能先给通商打开一个巨大的窗口,有需求就有利可图,南桓的布料一匹难求,届时不需费力推广,自然就会顺利的多。
若是通商之事迟迟推动不开,这场议和联姻迟早是镜中花水中月。
贸易能够成就和平的奇迹,当握手言和能比烧杀抢掠带来更多的利益,谁愿意拿命去换好日子?
李承平想出府,亲自去挑选给匠人做工坊的院子和售卖的店铺,但是府里的侍卫拦着,说王爷有命不许王妃出府。
而景韬一连几天早出晚归,根本逮不到他。
她只得硬着头皮第一次踏进清平轩,发现这里简直是个活鱼市场,各式各样的小鱼塘里养着稀奇古怪的鱼,不少几乎可以用凶神恶煞来形容。几个小厮在小心翼翼的给鱼换水,有些胆子大的还和她搭话,这些鱼是多么名贵,景韬最喜欢那些云云。
在清平轩守了一天,她趴在湖中的小亭里看景韬养的红龙锦鲤和闭壳龟游来游去,直到夕阳给湖面撒上一层金辉,天边起了紫色的晚霞,景韬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可能是那些小龟游动的样子着实可爱,她对景韬说话的语气和缓的多:“为什么那么喜欢鱼?”
难得两个人心平气和,景韬负手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道:“俶尔远逝,往来翕忽。它们每每游到了池子的边缘,不会想着一定要跳出去,而是从容的往另一处游去。不会记得自己只有一小方天地。”
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自己只有一方天地的鱼,应该要比看过了天空却只有牢笼的飞鸟幸福。
虽然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皇子和公主,都养在一座孤城里。这令人不寒而栗的皇城,每一阵杏花微雨,晓风残月都带着重重的杀机,颠覆了多少人的性情,纷纷扰扰间,便看不清去路了。
“唔,这见解倒颇有禅意。”承平轻轻说。
她心里叹气:“他明明比大多人都要自由,也有能力跳出去,怎么会觉得自己只有一方天地呢。”
承平后来自顾着看着湖面出神,鬓角散落的头发在夕阳下成了飞扬的金色。她的侧脸没有了淡漠疏离,看起来更加柔和。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景韬问道:“找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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