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就难办了——如果这座慈心庵被拆,或者你们被人掳走了,她会不会出来呢?”承平忽然眯了眼睛。
两个小尼姑听了此话,原地向后一跳,立刻做出应战的姿势,急切的扫了一眼周围。
小尼姑厉色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承平答:“说了,故人。”
桓帝多年来一直庇护着她的生母,多深的情,多大的恨,才让他们闹得分崩离析,以至于都对亲生女儿不闻不问。她都找上门来了,还要用逼迫的手段才愿意见她一面。
其中一个小尼姑对她说:“施主,人世匆匆,既已故去,何必念念至今。”
“如果故去就能消散,这座慈心庵还会存在吗。她有脸面静对众佛,怎么连见自己女儿的勇气都没有?“
喜怒哀乐,大概只有怒能够稍微遮掩一下她的情绪。
小尼姑本来把她当成了皇帝派来的使者,以为李承平是来劝静声回心转意,没想到她千里迢迢来见母亲了。
“贵人恕罪,还请去禅房稍坐,我这就去通禀。”
承平跪在蒲团上,看着前面供着的慈眉善目的菩萨,心想着,她会见我吗,她会想念我吗,她会......拥抱我吗?
我们会聊什么?聊聊没有她的十九年,聊聊联姻公主的未来,还是聊聊她和父皇的过往呢。
承平从紧张到激动又到期待,忘记了自己是城府深厚的太子幕僚,战场上杀伐果决的甘统领,江湖上不择手段的李晚舟,只是一个期待与母亲见面的孩子。
一个身形消瘦的尼姑走到了她的面前。
这一世所有的不幸,都来源于眼前这个人。
如果她没有抛弃李承平,李承平至少会有一个家,哪怕不太幸福。
青灯下的女人皮肤白皙,五官仍旧有道不尽的风韵,若不是眼角深深的皱纹,与一妙龄女子无异。和慧妃的描述一样,让人想到梅花上落的新雪,但是却不是洁白无瑕,而是冰冷无味。
李承平对上了她的眼睛。
“沉静”,她心中只有这个词。如同纹丝不动的山川一般,面前的女人没有一点见到久未谋面的孩子的激动。
那些压抑许久的思念和痛苦好像是从裂缝里长出的荆棘,把她整个人裹了起来,不依不饶的撕扯住本以为超脱凡尘俗世的心脏,把料峭春寒一股脑灌进了肺里,喘不过气。
她努力张了张嘴,想要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母亲会抛弃刚出生的孩子。
这个女人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贫尼法号静声,施主废了心思来见我,我很感激。但施主不必问你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好似一桶凉水浇下,承平无力的垂手。
“显然这背后有一个不得已的故事,施主是慈悲之人,想知道原因,是想要宽恕。”
无静继续说:“要么憎恨命运,要么与命运斗争。施主已经放弃了第二条路。便这样憎恨着我活下去吧。有时候,恨比世上的任何情感都要简单纯粹的多。”
对,她的母亲恨她恨到连宽恕的机会也不给她,并且这种恨意毫不讲理。
李承平眼中是一股愤怒的绝望:“你这个疯子。”
无静微笑道:“你不会比我差太多。”
她感觉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如果她所有的记忆都是完整的,也是活了三个二十年的人。为什么对于一个素未谋面的母亲如此执着呢?
不管那一世,友情和爱情都稀少,只有亲情真真切切的贯穿了整个生命,她本能的认为母亲是完完全全爱她的人。
本以为她会记起更多的前世的事情,但却忘得越来越多,完完全全的成为了李承平这么一个渴望着爱却无幸拥有的人。李承平遭受过太多的伤害和抛弃,如若没有前两世温暖纯良的性格以及充满关怀的成长环境,定会长成更加一个冷血无情,偏执仇恨的人。
她仰起头,道:“我绝不会成为你。”
早知道她们之间是无话可说,她又何必来到西宁。
早知道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弃婴,她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早知道最后还是要在憎恨中活下去,她为什么还顺从命运。
她只觉得好累,抓不住最后一根稻草,只需要一闭眼,就能在海底永远沉睡。
静声递给她一个盒子,道:“这是一曲堂副堂主的令牌和印章,现在是你的了。等你回了淮安,自会有人和你交接事宜。”
承平怒道:“你要让我继续恨你,我又凭什么要给你赎罪的机会?是怕自己西去后,不好和佛祖交代么!”
她只是安静的看着承平,眼神就好像一旁燃尽的香灰。
“或许你不能接受,但这是我唯一可以用来爱你的方式。你一直都想要一曲堂,我知道。”静声的眼里仿佛有人柔光,微笑着对她说。
泪水夺眶而出,承平咬着嘴唇,一边摇头一边说:“你有什么资格说爱。”
静声伸出的手并没有收回去:“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父亲,一曲堂不会到现在的地步,我不能再让一曲堂毁在我的手上。
承平:“二十年前被灭口的一曲堂堂主——”
“就是我的父亲。”静声道。
李承平大概能猜到当年发生了什么。
承平:“是他做的?”
静声沉默了:“不是,却也是。”
李承平:“你们两个,真是一场孽缘。”
“如果不是因着我的缘故,施主以为就凭一点银钱,一曲堂这么多年来真的会供施主驱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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