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子巷外便是闹市,马车从清幽的巷子里拐出,嘈杂人声“轰”地扑面而来,立时灌了满耳朵。
季樱自打来了季家,莫说是出门,就连自个儿那小院子都没踏出去一步,此刻自然事事觉得新奇,趴在马车的小窗上,只顾往外张望不休。
临近午时,街上人头攒动,叫人意外的,其间居然有不少女子。
稍微矜持些的戴顶帷帽,略略挡住容貌,更多的却是不遮不掩,任人观瞻。还有更活泼些的,大大方方与同伴谈笑风生,清脆笑声飘过来,引得季樱也禁不住弯唇一笑。
这场景,与季樱认知里古代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画风大相径庭,民风如此,她也就大概明白,为何季老太太会轻易便应允季渊带她出门。
今日季渊照旧同唐二并排坐在车头,探长了身子扭头往后一瞧,正看见季樱搁在小窗边的脑瓜顶,低低一哂:“瞧了好十几年的街景,还没瞧够?两年没回榕州,成了个乡下来的泥腿子了?”
别说是他,就连季樱,也觉得自己这会儿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有点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缩回车里。
马车弯出多子巷,往北驶出三里地,停在了河边。
所谓“小竹楼”,真是幢竹子搭建的二层小楼,左边倚着拱桥,背后便是清澈河面。楼下斜斜栽了几丛翠竹,远远地望去,恰似一幅画。
“咱们先吃饭,之后我再带你去逛逛,若迟了,可真吃不到那琵琶虾,咱们今天就算白来。”
季渊领着季樱下了马车,一边说,一边往竹楼去。行至楼下,忽听得头顶传来一声唿哨,下一刻,一样物事从天而降,啪地落在两人脚边。
季樱低头一瞧,看到地上躺了一支竹筷,再抬头,就见二楼临街的和合窗边趴了个人。
那人留着一脸络腮胡,仔细多看两眼,才发现他年纪应当并不大,只是被胡子挡住了相貌,叫人难以分辨。
他半个身子都挂在那和合窗上,胳臂一晃一晃的,一开口,嗓门又敞又亮。
“我说你来得也太慢了,我茶都喝了两壶,满肚子都是水,咣当咣当响了!”
这话是对季渊说的,紧接着他又往季渊身后一瞅:“哟?这是……小樱儿?你怎地把她也带出来了?”
话音未落,人一闪就不见了,下一瞬,季樱便听见楼梯给踩得“吱吱呀呀”直响,那人已是咚咚咚地奔了下来。
“这是许千峰,早几日前便约我喝酒来着。”
季渊矮下身子,在季樱耳边低语一句,随即扬声,对那个扑出来的身影道:“楼都要被你踩塌了!”
只须臾,那许千峰已跑到两人跟前,身形魁梧得好似头熊,照着季渊的肩膊轻敲一拳:“请你吃顿饭,都快难如登天了!”
然后低头看季樱,笑嘻嘻的:“小樱儿,见了我连声许二叔都不叫了?这二年你住在蔡家,你四叔没少给你送东西。有时候他不得空,只得跪着求我替他跑一趟。虽然没能与你打上照面,可我这做叔叔的疼爱之心,可一点不少哇!”
季樱嘴角忍不住一抽。
所以说辈分低就是这点不好,眼前这俩人,至多能比她大四五岁,偏生一个两个追着让她叫“叔”。季渊也倒还罢了,好歹是一家人,眼前这位,让她怎么叫得出口?
“……许二叔。”
虽是心里不情愿,她却也只得含笑叫了一声。
“放屁,谁跪你了?”
季渊笑骂一句,指指身侧的小侄女:“今儿若不是她,我轻易可出不得门,我娘丢了几大摊子事给我,砸得我连喘气的工夫都没了。”
三人说着话,便又往楼上去。
这小竹楼的二层却不是雅间,宽敞的堂子只用竹屏风隔开,既保留了私密性,也半点不影响它的热闹。
大中午,楼上楼下坐满了人,许千峰引着二人在窗边坐定,抬手招呼跑堂的倒茶来,大大咧咧嘀咕:“你娘最近管得你愈发严了,我瞧着,指不定哪天你也得被她打发去别处张罗买卖——那可糟透了,你一走,谁和我玩?”
“没影儿的事儿,你可别咒我。”
季渊出了家门,仿佛整个人都活泛了,又问:“你点了菜不曾?我们家这小姑娘,今日可是专门奔着琵琶虾来的,你要是让她吃不上,回头她到我娘跟前告我的状,你就再别想见我了。”
季樱被他二人让到临窗的里侧,接过跑堂递来的茶碗,一尝之下才发现不是茶,而是梅卤杏脯冲的热汤,里头又加了薄荷叶,一口下去,暑热消了大半。
听了这话,她便转头去看季渊:“四叔,原来你今日带我出来,是拿我当幌子了?”
怨不得今日这么突然,都快大中午了,还着急忙慌地把她抓出来,说白了却是拿她当借口呢!
“就是就是,你看你四叔这个人,永远这么不厚道!”
不等季渊说话,许千峰先将话头抢了去:“我就不一样了,你许二叔我啊,永远拿你当亲侄女看待,你放心啊,那琵琶虾我一早就点好了,五斤,够不够你吃?只等我那表兄弟一到就让上菜!我跟你说啊小樱儿,这小竹楼的琵琶虾……”
话匣子一开便说得停不下。
季渊又是气又好笑,用扇子柄抽他一下:“说来,你那表兄弟来了榕州,不是就住在你府上吗?怎地你们还不一同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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