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再次清醒过来时,隐隐听到母亲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薛太医,太子妃的身体果真没有什么大碍吗?为何昏迷这么久还未醒转?”
“回长公主殿下,太子妃应是受到了过度惊吓或刺激才导致一时的神志不清,臣下早前已给太子妃服下了安神的汤药,是故她才一直安睡未醒,请长公主殿下放心,不出片刻太子妃就会醒转。”
“如此有劳太医了,采萍,送薛太医出去。”
阿娇静静地睁开双眼,心头那种茫然的钝痛久久不能散去,连带着身体内部也隐隐作痛,仿佛刚刚大病一场,身心俱疲。
“巧颜,太子妃昏迷了这么久,太子殿下可来探视过?”馆陶长公主的话中带了一丝不满。
“回长公主,发现太子妃昏倒后,太子殿下即刻传了薛太医前来诊治,他自己也一直守在太子妃的病榻前。皇后娘娘此前也亲自来探视过太子妃,不料娘娘她见太子妃久未醒转,心中焦虑,自己头疼的**病也犯了,方才让太子护着回宫静养去了。”听了巧颜和声静气的一番话,馆陶长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可是躺在那里的阿娇却莫名地生出了一股惧意,又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恨自己心中一片混乱,根本无法思考,眼前总是闪过刘彻那满是痛苦的眼神。
“巧颜,太子妃这一病,宫中事务就要多劳烦你了,你先下去忙吧,这里有采苓照看着就行。”
听了长公主的吩咐,巧颜“喏”了一声,悄然离开了。
殿中一时安静了下来,阿娇想招呼一声母亲,却发觉自己口中异常苦涩,一时竟然哑了嗓子发不出声音。
馆陶长公主叹了一口气,问道:“采苓,方才采萍来府中报信说阿娇是因为韩嫣一事发怒昏倒的?”
“回长公主,翁主从府中回来以后就去书房见太子殿下,不知何故竟将殿下的伴读韩嫣给打了。宫人们只听到翁主骂了韩嫣一句,然后就看见那韩嫣面上带着指痕还流了血,急匆匆地出了书房,出宫去了,随后太子殿下就抱着昏迷不醒的翁主跑了出来。”
馆陶长公主面沉如水地听完,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看着采苓出去了,她来到阿娇的床榻前,缓缓坐下,“阿娇,你醒了,可有何不适之处吗?”
阿娇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很好。母亲,请你不要为难韩嫣,更不要责怪彻儿,这件事他们都没有错,是我做事太冲动了。”
馆陶长公主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阿娇,你是太后的亲外孙女,皇帝的亲外甥女,还是我长公主的亲生女儿,更是大汉朝的堂堂太子妃,竟然会被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小伴读羞辱!不行,这个韩嫣绝不能留,即便不能现在取了他性命,也要把他即刻赶出宫去!”
“母亲,你不能这么做!如果你背着我做出任何伤害韩嫣之举,我都不会原谅你,而且我要去向大外母告状,那样的话,堂邑侯府就要有麻烦了。”阿娇竭力对母亲摆出一副不讲理的蛮横样,可她那苍白的面孔和干涩的声音却流露出了一种无助的羸弱。
馆陶长公主面无表情地盯着阿娇,许久方悻然道:“你只对自己的母亲能拿出一副硬心肠,对刘彻就千依百顺到默许他养娈童。阿娇,这样下去,你终有退无可退的一天。”
阿娇默然片刻,突然展颜一笑,“彻儿不会那样对我的。他现在还看不清自己的心,终有一天他会明白,会懂得珍惜的。”
馆陶长公主怔怔地看着她,心道:“阿娇已对刘彻那小子死心塌地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了,为今之计,就是让她早日怀上龙子,这样将来她皇后的地位就不可动摇了。更进一步说,如果刘彻当不好这个皇帝,皇位也不会缺有陈氏一族血脉的继承人,阿娇的地位也会更加稳固。至于那个韩嫣,最多不过是个男宠,又生不出一男半女的,根本威胁不到阿娇的后位,而且有了他,刘彻就会少分心去找别的女人了,这样看来这个韩嫣不但不能动,还要好好利用才是。”想到这里,她故意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你这么坚持,母亲我自然不会为难你的。只是你要多跟彻儿在一起,让他能早些明白你对他的心意,最好是你能早日有了他的孩子,这样他就会更加看重你。”
阿娇被母亲的一番话说得羞红了脸,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有彻儿的孩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先前的伤心难过与惶惑不安竟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母亲离开后,阿娇又昏昏然地睡了,一阵风吹雪花拍打窗棂的声音把她惊醒。外面已是暗夜沉沉,殿内已点起了宫灯,刘彻正一个人坐在灯前发呆。
阿娇轻轻唤他:“彻儿,外面下雪了,好冷啊!”
刘彻猛然神志一清,转头看过来,“阿娇,你醒了!”。他快步走到床榻前,轻手轻脚地上去躺在阿娇的身边,用双臂将她轻轻拢在怀中,怜惜地笑问道:“这样就不冷了吧?”
阿娇也回他甜甜的一笑,很快又睡着了。
刘彻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看着阿娇犹自带着笑意的睡颜,心中大恸,将她更紧地搂在怀中,内心痛苦地嘶喊着:“为什么?上天为什么要对阿娇这么残忍?!不但让她失去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还让她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当薛太医偷偷告诉他,巧颜给阿娇服下的堕胎药乃是虎狼之药,已彻底伤了她的根本,令她今后再也不可能受孕时,他惊怒异常地几乎失去理智,要去杀了巧颜。可一想到自己才是真正伤害阿娇的罪魁祸首,悔恨与自责让他失声痛哭,一切都再也无法挽回了,阿娇从此失去了孩子,而他,从此失去了爱她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