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的会所还挺豪华的,而巴太清,在这个冷清的豪华会所,与她进行了私人性质的会晤。
“听闻您不喜欢热闹,所以我们没有准备宏大的排场,有失礼之处,还望您多担待。”
艾子檀:……居然封起来了。
冷粒子刀是能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进行切割作业的仪器。
当然,有安全的切割手段,自然也就有不安全的。
毕竟是民用的医疗舱,再结实也不至于能抗天基武器,如果那些研究员真的愿意冒险,用粗.暴一点的手段,比如以高能武器打开医疗舱外壳啥的,这都是完全可能的。
但这样做的代价,就是医疗舱内部精密的零件,会不可避免的出现受损甚至直接损毁,一些珍贵的技术产物会因此付诸东流。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封存起来,等待后边技术成熟了再来研究……看起来是个在常理和情理之中的决定,但这对在场的所有研究员来说并不是这样的。
拒绝暴力拆解,封存医疗舱也就意味着,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是所有人,这一辈子,都无法一窥这台来自外星文明的先进医疗舱。
研究员们垂下渴求的眼睛,将医疗舱一层又一层封装起来,不少人还因此掉了几滴没有哭腔的眼泪。
就在这个大家都很悲伤的当口,有人进来告诉他们,说根据上边的指示,他们要带走医疗舱。
“带走?你们打算把它运到哪里去?”
总所长广宏儒闻到了不妙的气息,立刻使出了拖字诀:“这台来历不明的医疗舱,检查还没有结束,存在一定的安全隐患,你们不能就这样带走它。”
“可是……我看到你们已经在把它封装起来了……”
“并非如此,我们这是要用物质共振的手段,尝试探明医疗舱内部的结构,这只是保护内部精密元件的必要措施。”
“……是这样吗?”
“是的,如果是要调换储存的仓库,我们当然会配合工作,但为了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着想,在安全性检查完成前,我所谓地标会研究部部长,明日研究所所长,不能允许你们就这样带走它。”
这一通外交辞令下来,只是执行命令,并不知晓艾子檀已经和他们的会长坐下来面对面的指挥官,认为对方所言没毛病,于是来到房间外边,请求上级指示。
结果就是,巴太清的秘书小跑进来,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我们的谈话很愉快,但请您稍等一下。”
艾子檀:我和你的谈话很愉快吗?
小久:外交辞令嘛,听听就行了。
秘书附在他耳边,小声说明了情况。
巴太清看了一眼艾子檀,在这个瞬间,后者可以明确感觉到,他的眼底没有一丝感情,只有审视,仿佛是在判断他们的悄悄话,是否可以瞒过她的耳朵。
这样的眼神只有一瞬间,巴太清的神态再次变得友善起来——仿佛所有的感情表达,都只不过是单纯的牵动脸颊的肌肉。
“我想,你们的目的应该不止找我来喝杯茶这么简单。”
“您真是个爽快人……是的,实不相瞒,我们现在主要是想知道,我们是否有被投资的价值?”
“没有。”
饶是以巴太清的神经,也不由得言辞卡顿。
顿了顿,他才继续说:“这是说,我们滨海星文明,依旧可以保持独立,自行发展?你们不干涉?”
地标会整体的姿态都放得很低。
曾经,滨海星文明,在半只脚迈入星海大发现时代的时候,也是心高气傲,觉得他们迟早能将整个星系收入囊中,征服和开疆扩土的步伐将会成为未来好几个千年的主基调。
直到造化之气席卷全球,他们只能被迫追逐这道狭隘的生存线……再高的心气,也被现实的骨感磨平了。
在确定了外星x的存在,晓得他们遭遇的一切都是外星人的手笔后,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蹦出一个多方验证的、货真价实的外星人,巴太清具体是怎么想的,对艾子檀具体又是个什么看法,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以糟糕的情况考量,滨海星人在外星人面前,可能根本不具备人权,死活就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又或者,哪怕暂时没有危险,假设对方所言非虚,那么,在络雅文明已经灭绝的现在,那些在造化之气中消失的人,实际上是被络雅文明留下的自动程序抓起来了吧?
这些抓起来的人,是不是被休眠舱一类的设备“保鲜”起来了?地点……他们的同胞是不是就在外星x里头?
这可是络雅文明眼中的“活体标本”……
面前的外星人,当真不在乎,“活体标本”不值钱?
还没正式迈入星海呢,滨海星人就受到了络雅文明的毒打,而这份毒打带来的伤口,至今没有愈合,这所有对艾子檀善意的揣测,都变成了不敢想的侥幸。
就算对方说的都是真的,济世亭真的存在,但你又怎么知道,这所谓的“济世”,和你想象中一样美好呢?
比如说,艾子檀生活在一个快乐度和幸福感都非常高的文明,对于这样的文明来说,他们滨海星人目前的生活就是难以想象的火烧地狱,活着还不如死了好,安乐死都是一种仁慈的那种……要这样说,没准对方的救济,指的是看心情给苦难中的文明施以安乐死呢?
又或者,艾子檀所属的文明是感情可控论受众,认为所有的不开心都是大脑的多巴胺分泌不正确,所谓的救济,是指给他们全体来个激素调节,让他们以后不管碰到什么时候都是笑哈哈呢?
随便想想都这么可怕,万一对方实际要做的事情更可怕怎么办?
——雨叔!您格局小了啊!这事儿您就得冒点风险,当面问清楚啊!
“如果你们能自己度过难关的话,是的。”
正所谓想法不同,一句话落在不同的人耳中,意义完全不同,比如这句话落在巴太清耳中的意思是:
只要咱们能靠自己停下造化之气,对方就不会可能很奇葩的方式“救济”咱们了。
甚至因此松了一口气。
“另外,我这次过来,是为了我‘不小心’落下的医疗舱。”
“这个啊,我们当然是物归原主啦,您稍等,马上就送来。”
说着就给秘书一个眼色,后者意会,立刻下去催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在此期间,双方大体保持沉默,等到医疗舱被推进会议室,原本的沉寂才被打破。
“您瞧,这就是您拉下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
“嗯。”
巴太清看起来淡定,但实际上心里头可惜得小腿肚子都抖了抖——这可是来自另一个先进文明的医疗舱啊,哪怕只是破解出其外壳材料的工艺,都能让材料学上一个大台阶!
艾子檀故意在医疗舱面前站了一会,似乎是在检查其是否完好。
就在巴太清已经接受了医疗舱保不住的事实,准备进行下一步交流的时候……
“等等!”
大门被人撞开了,外边混乱,四十几个研究员拼了老命为自家总所长开路,让广宏儒得以衣着凌乱的滚进会场,后者爬了起来,把断了一边镜腿的摘下来,又从口袋里头拿出一副新的戴上,理了理衣角,无视巴太清眼色,对艾子檀说:“你是谁?”
“不管你是谁,有什么目的,我都请求你把它留给我们。”
巴太清有点急了:“你在说什么……”
“你是它的曾经所有者,可你在海华星的基地里头将其抛弃,完全遗忘,想来这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这对我们来说,意义大有不同……这对我们的未来,很重要。”
巴太清起身,终于确定这个平时看起来老实沉稳顾大局的同僚,已经被先进的外星造物冲昏了头脑,他赶紧上前圆场:“艾小姐,您别生气,这人就是个死脑筋,科研工作干糊涂了!”
“是怎么个重要法?”
广宏儒直言不讳:“我们太弱小了,所以才会被人欺负,医疗舱的技术,能让我们变得强大。”
巴太清毫不客气的指着总所长的鼻子训斥道:“这可是人家的专利产品!你说让就能让给你用?还要搞研究?!你个呆子!怎么不回老家种田呢!”
艾子檀:“……诚如你所说,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我为什么要把它送给你呢?”
小久:啊啊啊?这艘医疗舱是民用的啊,早就过了专利保护期了,理论上谁都可以拆开来研究,谁都可以生产,而且你不是早就决定要送了吗?
艾子檀:你懂啥,要是大大方方的送出去,人家还不敢用呢,生怕有啥阴谋,凭空生出过节来。
小久:……是这样的吗?
艾子檀:是的,我的经验告诉我,在对方很警惕的情况下,想要送对方好东西,一定要让对方觉得这是自个儿好不容易才到手的,是付出了代价才得到的,这样才能成功。
艾子檀的送礼学让小久很无语,但毕竟不是啥要紧的事儿,就……就算了呗。
“我深知……我们的东西,你恐怕一个都看不上,就算是外星x的东西,也是一样的,所以,我请求你,我请求你把它送给我们,我们已经在追逐纪元浪费了50年……”
艾子檀惊了:“我第一次见把白嫖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也许不是第一次,只是她忘了。
广宏儒没有犹豫,就要低头求人,但有人比他更快。
巴太清一个健步冲刺、跪下,在毛毯上来了个难度颇高的滑跪,整套动作仿佛私底下下了旁人难以想象的苦功而充满了艺术感。
因为惊了,艾子檀等到对方抱住了脚裸才想起,刚刚应该用念头造个空气墙的……
“我也求求您了!您看我们要什么没什么,还被造化之气折磨得这么惨,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您就发发慈悲吧!给我们一条出路吧,只要不危害我的同胞,您让我干啥都行,做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我巴太清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然后,眼泪和鼻涕说来就来,巴太清身为地标会的会长,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小久:哇!这人好恶心啊,搞什么啊,这人如此没有下限,为了利益什么都能干!机主,本机这就执行正义的护卫程序!
艾子檀:……算了。
小久:啊?
艾子檀:很难看?但他这么做,是为了后人不用当狗。
不用当狗,对着强大的外星人摇尾乞怜。
于是,艾子檀做出被恶心到的表情,在念头的帮助下抽出脚:“好吧,你拿走,拿走,随便研究,反正这玩意也早过了专利保护期了,你正常点,把表情收一下。”
闻言,巴太清的表情比翻书还快,他立马站起来,途中用一方手帕擦干净了脸上的不雅物,重新做人,笑眯眯的望着艾子檀:“唉,那咱们说好了,您可不能食言嘞!”
艾子檀:……这人真就要阵仗可以有气势,要无耻可以没下限是吗?
“唉……遗落了这么个玩意给幼生文明,我回去得写报告啊,”艾子檀状似无奈的看了巴太清一眼说:“这样吧,这个医疗舱是你们意外得到的,我没有送给你们,明白吗?”
“明白,当然明白,是我们捡到的,不是您送的。”
“……算了,那这个也给你们吧。”
艾子檀从空间口袋中掏出小久抹去标识,翻译好的2500多页的说明书(翻译成本地文字后字数翻了5倍,纸张大小变成四开)递给总所长,俨然一副不想与巴太清再多说一句话的模样,但后者心态平和,只是保持微笑。
广宏儒接过比他手肘还长,十分厚重的说明书,看着《医疗仪器使用指导手册》这几个烫金大字,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艾子檀。
以他的智商,当然有疑惑,疑惑为啥对方能立刻拿出一本翻译成本地文字的说明书。
但转念一想,人家科技先进,连空间储存技术都有,瞬间印出一本说明书,又有什么值得稀奇的?
总之,落袋为安,广宏儒赶紧让研究员们把医疗舱推回去。
“对了,我要提醒你们,”艾子檀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这台医疗舱所用的技术,你们目前能学到点皮毛就不错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莫要在这上头虚度太多光阴。”
“……您的教导,我们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