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周锦没醒就听见六安和医官念叨昨夜李崇云硬要闯门的事由,听到六安骂李崇云断袖的时候差点没绷住笑,捂着眼睛坐起来,对连忙担忧地跑到床边的六安摆摆手,“无碍。”
“陛下……”六安心疼地将软垫垫在周锦身后,看到周锦的眼神便连忙改口,“大人。”
“在他眼皮底下你还这么不小心。”周锦看着自己手腕的纱布苦笑,“当年小心他些,也不至于遭这罪了。”
“大人……”
六安看着周锦毫无血色的唇,心疼得红了眼睛。
自从周冀用血蛊救了李崇云之后,每到朔日入了夜,受过伤的右眼就会剧痛不止。
哪怕神医下了重药,使他昏迷不醒,也会整夜流下血泪,之后三日,眼睛血红不消,无法上朝。
为此神医唐雀想了很多法子,吃了很多药都无用,最后发现,只有朔日之夜割破周锦手腕,彻夜放血,才可缓解红眼之疾。
可这至少三个时辰彻夜放血,一盆盆倒出去的血水都能染红一片池塘了。
六安捂脸。饶是她看了五年,也还是心如刀割。
“好了。”周锦见不得美人梨花带雨,乏力地笑了笑,“我得好好补补,你给我做什么好吃的了?”
“很多,都是大人爱吃的,我这就让他们端上来……”六安刚开门,便看到站在门口的李崇云,福了福身,“燕王陛下安。”
李崇云冷冷看着挡在面前的女子。身边的公公连忙上前:“公主与使臣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六安侧身让出道路,狠狠地瞪了一眼李崇云的背影想说些什么,但心中还是惦念周锦饿得久了怕是要晕,匆匆待着随从去膳房备菜了。
门口李崇云的声音一响,周锦便听见了,愁眉苦脸地掀开被子,准备穿鞋袜,可刚拿到袜子,李崇云便闯进来了。
“陛下……”
周锦一时不知道该穿袜子,还是该躺回去装晕。
李崇云听声音便知道他病的不轻,又见他赤脚踩在地上,连忙制止,“不必行礼了,快躺下。”
“哦,”周锦连忙顺势躺下,倚在床头无力笑道,“这么早,还没上朝,陛下怎么就来了?”
“怎么突然病成这样?”
连气儿都快没了,感觉下一秒就会晕倒似的。李崇云抬手覆上他的额头。
不热,反倒比常人冰冷。
周锦轻轻推开李崇云的手,向后缩了缩,“不过受了风寒,无妨。”
“传太医。”
“不!”周锦连忙抓住他的手制止,笑了笑,“不必,微臣向来体弱,此次出行,楚王还特命神医弟子随行,不必劳烦。”
李崇云反手握住他的手,定定看着他眼睛,“若是风寒,为何这满屋血腥气?”
“只是顽疾,吐了些血,公主怕陛下多虑才瞒着,”周锦笑了笑,“不是会过人的病,请陛下放心。”
李崇云盯着他看了半晌,才稍稍放松了些,攥着他的手问:“怎么这么凉?不是让人来送碳了么!”
周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实在没力气解释,手也随他握着了。
宫女提着食盒走进门,“陛下。”
李崇云松开他的手,接过食盒,端起冒着热气的汤碗,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他唇边。
周锦闻味道有些刺鼻,嫌弃地蹙眉,缩着脖子不想喝。
李崇云挑眉,“我还能亲手喂你吃毒不成。”
周锦喝了一口,苦得撇嘴,连连摆手,“太苦了,我不喝了……”
“这可是上好的山参,煮了五六个时辰,才得这一碗。”李崇云试了试温度,见他连连躲闪,直接将碗怼到他面前,凶他,“快喝!”
周锦接过药碗,哀哀地看向李崇云还是一脸凶相,闭上眼睛认命地灌了两口。
但汤药实在难以下咽,他刚喝了两口,便反胃恶心,咽不下去,又迫于李崇云淫威不得不喝,便狠狠呛了一口,咳嗽不止。
李崇云接过空了的汤碗,看他咳嗽不止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昨夜那点愤恨也消散了去。
“躺着吧!”
灌了他一碗参汤,李崇云便开心地上朝去了。
周锦被苦药毁了胃口,什么都吃不下,便又躺下睡了,再睁开眼,已不知时辰,不过看来已近上午,李崇云下了朝,坐在他对面看折子。
窗外的阳光很好,房间朝南,光线正足,透过纸窗,将房间照得通明。李崇云坐在窗边。阳光洒在黑金色的朝服上,看着也比往日少了些许威严,变得随和平常了些。
阳光之下,白发也变得温暖,熠熠闪着金色。
李崇云察觉到目光,缓缓转头,见到定定望着自己的人,愣了一瞬。
依然面容憔悴,可这双眼睛,却十分多情。
只是望着他,便可令他心沉了一分。
“何时醒的?”
“刚刚。”
周锦活动活动手指。别说,这参汤效果的确不错,手腕的伤口彻底好了,虽然没吃饭,体力也恢复了些。
“可有胃口?”李崇云放下折子,走到床边,“听公主说你早膳也没用,我刚让膳房准备做些牛肉汤面,想用些吗?”
周锦点点头。
的确饿了。
一炷香的功夫,宫女将两碗热腾腾的牛肉面送进屋来。
周锦只穿着贴身衣物躺在床上。李崇云便把小桌搬到床上。二人坐在床上面对面吃面。
自打入燕国,周锦的饮食还是六安负责,除了李崇云偶尔心血来潮送来些吃食,没怎么吃过燕国膳房的饭菜。
眼前面碗,比盆还大。
周锦无奈望向李崇云。但李崇云仿佛十分习惯,端起碗来,闷头就吃。
李崇云胃口一向很好。看他吃东西,自己胃口也变好些。
不过饶是胃口再好,周锦还是吃不下这一盆牛肉面。
“太多了,我吃不了。”
李崇云愣了一瞬,从他碗里夹走一筷子面条,“够吗?”
“还是有点多。”
“天天吃猫食,难怪这么弱!”李崇云从自己碗里夹了两块牛肉到他碗中,“就这些,都给我吃了!”
“哪有逼人吃饭的……”
周锦无奈地拿起筷子,低头吃了一口面。
李崇云很快就吃完了面,看对面的人吃。
周锦吃东西慢条斯理,吃面如此,国宴上偷吃红薯也如此。
吃了半天,碗里的面也不见少。
周锦放下筷子。
“怎么不吃了?”李崇云看到碗里还剩下不少,催他,“再吃点!”
“陛下,”周锦乏力地笑了笑,“您可想过昨夜为何公主与您说那番话?”
李崇云冷了脸,直直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周锦实在没力气和他瞪眼,向后倚靠在软垫上,垂下眼帘,“这些年来楚的外国使臣不少,吾王也不过商议国事时见一面,送别的时候露个面,或干脆让他人代为迎接,根本不露面。昨夜微臣不过犯了旧疾,您却不顾这病传不传染执意要见,今日又送参汤,又侍疾的……陛下这般待我一个外臣,微臣倒也不甚明白。”
李崇云抬起他的脸,端详片刻,“半月之后,公主去走去留都请自便,不过寡人倒的确不太想大人离开。”
“你敢扣留外臣?!”周锦气得发颤,“你疯了!”
李崇云捏着他的脸,感觉在逗弄以前养过的一只小白貂,动不动就吓得哆嗦。“寡人身边少个能干的贴心人,找来找去多日也没个合适的,寡人觉得,大人很好。”
“我是楚国丞相,”周锦推开李崇云的手,狠狠地拍了一把桌子,“岂是你能收买的!”
拍了桌子,手拍麻了。李崇云看着揉手的周锦,没忍住笑,“大人久病难医,若是说病死了,也没什么稀奇。”
周锦冷哼,“陛下以为,我若死在你这,楚王会善罢甘休吗?”
李崇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不罢休又怎样?论打仗,本王还怕他?”
周锦牙都要咬碎了:“你可真是……”
……比以前还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