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桑弘蕊的怒骂, 攥着她手的侍女恭敬地说道:“桑弘小姐, 刚才您指责我们府上准备的菜肴不佳,待客不周, 我们姑奶奶都已经听了。但您又说这是对我家四公子的不尊重,姑奶奶才不得不让桑弘小姐尝尝这汤的味道, 以免您误会。您何必生气呢?”
  桑弘蕊自从到了京都一来连连吃瘪,简直就是跟盛家的人犯冲。她上回被白亦陵给奚落了一通,那还仅仅只是言语讽刺, 他姐姐却更厉害,直接指使人动起手来了!
  桑弘蕊眼角的余光见到桑弘谨起身,大步向着自己这边走过来, 干脆身体一侧,顺势就倒在了地上, 哭着说道:“哥, 咱们来这盛家做客, 我不过是挑剔了一下菜肴, 他们竟然就动手打人!一个下人也敢碰我, 我要把这个贱婢的手剁碎了喂狗!”
  桑弘谨的脸色很不好看,刚才的一幕男宾席那边也看的清清楚楚,他虽然心里埋怨妹妹惹祸闹事,但是疼爱这个妹子也是真的。要不是仗着父兄这份纵容,桑弘蕊的脾气也不会养成这样。
  桑弘谨沉声道:“镇国公, 我这妹子从小在家里娇生惯养的, 素来口无遮拦惯了。她一个小姑娘, 这话听听就罢,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但贵府的下人这样没规矩,得罪了客人,是不是应该拖下去杖毙呢?”
  盛冕父子几人这时也全都过来了,桑弘谨的意思,显然是要大事化小,将所有的矛盾都推到一个下人身上,这样一来,也就坐实了刚才桑弘蕊不过是“挑剔了一下饭菜而已”,并没有什么过错。
  盛冕算是他的长辈,并不与桑弘谨理论,盛铎站了出来,微微一笑道:“桑弘公子,你管不住你妹子的口无遮拦,我也管不住我妹子的脾气。妹妹,你的婢女不小心把桑弘小姐推倒了,怎么办呢?”
  兄妹两人交换了一下目光,盛杨盈盈一笑,接口道:“大哥,你这说的叫什么话,难道没有看见刚才的情形吗?桑弘小姐要打我的耳光,锦书为了保护我才会架住她,要是这样一片忠心的奴婢都要责罚,以后还有谁敢在咱们家当差?”
  她明着说盛铎,暗里却是回答桑弘谨,桑弘谨沉声道:“这么说来,你的意思还是我妹子活该吃亏了?”
  盛杨脸上的笑容陡然一沉,注视着他说道:“错了!你妹妹吃了什么亏?像她这样来别人家做客还要挑三拣四无理取闹的丫头,要是生在我们盛家,现在早就挨嘴巴子了!我帮你提醒她知礼,你本来应该向我道谢,现在还要如此责难,我不知道是哪来的道理。怎么了,或者是桑弘公子家中没有这样管教女儿吗?”
  桑弘谨想不到这个女人的脾气如此泼辣厉害,也有点维持不住风度了,怒道:“你——”
  盛杨道:“我什么?你们明明知道盛家宴请是为了庆贺我小弟回家,却硬是颠倒黑白,挑拨离间,说我们不重视他。这样做有何居心?见不得别人家日子过得好,还是生怕盛家的儿女们团结起来,势力过大?这件事我也挺想冲桑弘小姐问明白,你心里面倒是有什么阴谋盘算?”
  桑弘蕊和桑弘谨越是说刚才只是小姑娘挑剔菜肴,把事化小,盛杨就越是偏要上升高度,将他们的作为阴谋论,桑弘谨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桑弘蕊此时几乎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厉声将自己的手下叫过来,指着盛杨身边的丫鬟道:“把那个贱婢给我打死!”
  盛铎过去,挡在盛杨前面,淡淡地说:“今天我看谁敢在盛家动手。”
  众人没想到桑弘蕊能刻薄到这个份上,但也没想到盛家能硬气到这个份上,场面一时僵持住了。在这个时候,陆启的声音响起来,不紧不慢地说道:“长朔郡王,请听我一言。”
  桑弘蕊一听见他的声音,眼睛顿时就红了。
  盛铎微微欠身,道:“王爷请讲。”
  陆启道:“今天各位迎接遐光回府,这本来是件喜事。这么多宾客难得聚在一起,大家就各退一步吧,桑弘小姐大概喝了点酒,一时失态,这才口无遮拦了一些。让她给诸位陪个礼,这事也不值得再纠缠。镇国公,你说呢?”
  盛冕道:“临漳王所言极是,多谢费心。既然桑弘小姐喝多了,我们也不会强行留客,一会便派人护送她回府。”
  其实无论是陆启还是盛冕,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桑弘蕊从坐下开始,根本就滴酒未沾,陆启用这个给她找了借口,盛冕就干脆借机逐客了。
  陆启风度翩翩地微笑着,说道:“这样安排再好不过了。”
  经过陆启在中间打了圆场,盛家虽然不再多说什么,桑弘蕊却也在筵席上留不下去了,她在陆启的注视之下,心中满怀怨愤,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冲着盛家的人赔礼道歉,然后气冲冲地甩手向外面走去。
  经过白亦陵身边的时候,桑弘蕊停住脚步,愤愤地瞪了她一眼。
  白亦陵微笑着说:“桑弘小姐,要是有眼疾,尽早治疗,才不容易落下毛病。”
  桑弘蕊气的差点想踹他,冷冷地说道:“不劳白大人费心。”
  她说完之后,本来要转身离开,结果心里还想着白亦陵那句话,被气的有点发晕,一时就没有看路,转过身来的时候,肩膀正好撞到了刚才摆在宴席正中间一个烤羊肉的炉鼎,带着火星的炉子顿时翻倒,倾倒出无数的火炭。
  桑弘蕊这回真不是故意的,她吓的惊叫了一声。白亦陵一抬眼,看见盛季此时正背对着炉子站在旁边,连忙手疾眼快地过去拽了他一把,盛季倒是被扯开了,眼看烧的红彤彤的铁架子就要砸在他的手臂上。
  当时,陆启也看见了这一幕。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从此为敌,对他绝对不再留半点余地,可是收到盛家的请柬之后,他还是来了。
  他赌气似的故意不去看白亦陵,眼角的余光却总能毫无阻碍地捕捉到他的身影。这个人越来越好看,让他要费很多力气,才能这样的故作冷淡。
  看见白亦陵偶尔会转头朝着陆屿笑一下,说几句话,他的心里面更是气闷气苦气煞,恨不得当场将这两个人掐死了事。
  可是这样的恨他,当看见铁架子砸下来的时候,陆启竟然没有多想,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大步走过去,就要将白亦陵抱住,替他挡去这一下。
  他的指尖从白亦陵的手臂上划过,刚要攥住他的手,对方已经被另一个人握住了肩膀,不由分说扯到身后,跟着一剑直劈,带着白烟的铁架子被长剑压在了地面上,发出“嘶拉”一声响动,一股烧焦的味道传来。
  陆屿一手搂着白亦陵的腰,一手拿着剑,他脸上不带笑意地盯了陆启一眼,转头问白亦陵道:“烫着了吗?快让我看看,没事吧?”
  盛季被白亦陵扯开之后,回头一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脸色都变了,也连忙凑过来看他。
  白亦陵道:“我没事,一点伤都没有。”
  陆屿这才放心,挽了个剑花,看也不看,干脆利落地回手一收,那长剑就嚓地一声收回到了鞘中,他看着陆启,皮笑肉不笑地道谢道:“多谢皇叔热心出手,您也没受伤吧?”
  陆启掸了掸衣袖,淡然道:“屿儿的挂心本王收下了,并未受伤。至于道谢,本王没救你,你自个留着吧。”
  陆屿“呵”地一声笑了:“皇叔还是这样喜欢自欺欺人,也罢。反正这人其实你也没救着。”
  陆启眉心一跳:“……”
  陆屿又贱贱地扬起下颏,示意另一个方向:“皇叔应该关心的人,在另一边呢!”
  陆启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桑弘蕊正被人从地上扶起来。她的手上被炭火烫到了一块,却没有去查看自己的伤势,而是眼神凶狠怪异地死死盯着陆启。
  陆启这才意识到,刚才他急着救白亦陵,本能地将挡在自己前面的人推开,所推的那个人,似乎正是桑弘蕊。
  他顿了顿,本想上前,但想到身边的这么多双眼睛,只是犹豫一瞬,就把头转到了一边。
  桑弘蕊的眼神中一下子流露出无比的怨恨,陆启不救她也就罢了,居然为了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推开,那个人还是刚刚损过她的白亦陵!
  陆启顾不上照顾桑弘蕊的情绪了,他心里乱成一团,见白亦陵正被几个人围着问长问短,周围的宾客们也都忙着或是关怀,或是相互小声兴奋议论这场闹剧,他忽然觉得意兴阑珊,这顿饭也不想吃了,跟盛冕随便应付了几句,借口头疼,离开了盛家。
  身后的随从想伺候他上马,陆启摆摆手,道:“本王想一个人走走,你们跟的远一些。”
  随从们互相看了一看,行礼之后向后退去,确保跟陆启的距离保持在看不见他要干什么,发生意外的时候又能及时赶到的程度。
  陆启心里乱糟糟的,自己沿着街走,脑子中想的却都是白亦陵更小一点的时候,这些地方都跟着他来过。
  进了一处无人的小巷,陆启忍不住一拳捶在了身边的墙面上,震得他骨头生疼。
  但在这疼痛的提醒下,他不知怎地又想起刚才也是这只手,覆上白亦陵的手背,原本差点就能握住他。
  陆启将拳头摊在眼前,心里面酥酥痒痒的。他竟然会冒着被烫伤的风险主动去救别人,是怕他身上烫出来了印子不好看,还是怕他疼,见不得他在自己面前受伤?是因为自己觉得心疼了,舍不得了,心里头不但有欲,还有了情。
  他以为自己能借这个机会抱抱白亦陵,能让他也看看自己的好,结果人又被陆屿给抢走了,他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陆启终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府里,他心里面烦闷,也不大想见人,管家期期艾艾地迎上来,陆启便吩咐道:“一直到明日早朝之前,本王都不见客,不管是谁来了,你也给我挡下。”
  管家苦笑道:“王爷,正厅那边……已经有客人来了,小人实在是拦不下。”
  陆启微微一怔,立刻意识到来的人会是谁,截断了管家下面的话,沉着脸道:“让其他人都下去吧。”
  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步入前厅。
  一身华服的桑弘蕊正冷着脸端坐在那里,面容娇媚,神情却颇为冷酷,受伤的那只手被厚厚的白布裹着,搭在椅子扶手上。
  陆启若无其事,明知故问道:“你受了伤,不回去好好歇着,怎么倒是来我这里了?”
  桑弘蕊抬起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面无表情,一眼不发。
  陆启心中的柔软与痛苦一下子尽数消退干净,脸色也有些沉,压下心头的不耐烦,坐在了另一个位置上,又道:“你来有什么事吗?”
  桑弘蕊缓缓地说:“你喜欢的人是白亦陵?”
  陆启心中一跳,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轻斥一声:“胡说八道,你想什么呢。”
  他喝了口茶,缓和了一下声音又道:“今天在盛家实在是太混乱了。你不应该这么早得罪他们,我会出面说话,都是为了给你一个台阶下。那一家的人可不好对付,下次不可胡闹。”
  桑弘蕊一动不动,又道:“你喜欢的人是白亦陵?”
  陆启皱眉,低头去看杯中的茶水,又喝了一口,轻飘飘地说:“我已经承诺过,一定会让你成为我的王妃,想那么多干什么。”
  桑弘蕊道:“你喜欢的人是白亦陵。”
  她从见到陆启到现在,一共只说了三句话,无论陆启说了些什么,她那三句话中的每一个字,甚至语气的节奏都是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前两句是疑问,最后一句则是肯定。再加上她幽幽的眼神,就好像一个疯子似的,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陆启心中一顿,回手重重地将茶杯往身边的桌子上一放,发出清晰的撞击声,茶水洒了出来,在桌面上蔓延出古怪的图案,他的声音中已经有了怒气:“你有完没完!”
  “什么叫我有完没完,现在是你!是你——”
  桑弘蕊突然一下子跳了一来,挥手将身边的茶盏扫到了地面上,尖声叫道,“陆启,你骗的我好苦!你知不知道我为你做了多少事?我今天会那样得罪盛家,完全是因为不想听我爹的话嫁给白亦陵,我哥还说明天要去向皇上请旨呢!结果你,你居然喜欢的是他?!”
  桑弘蕊气的几乎发狂:“你奋不顾身地救他,生怕他受伤,还为了他把我推倒!你别不承认,你别不承认!”
  陆启心中本来就有气,此时更是被桑弘蕊激的怒火翻涌,干脆说道:“对,我没什么可不认的,我就是心里有他,怎样?”
  桑弘蕊脸色发白。
  女人对这方面的事总是格外敏感,虽然当时她就意识到了,但听见陆启亲口承认的冲击力还是不小。
  她喜欢了陆启那么久,什么都愿意为他做,就这样还打动不了他,最后他告诉自己,他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凭什么,因为那张脸?
  桑弘蕊想起白亦陵的模样,恨的牙痒痒,恨不得立刻就撕下他的脸皮贴在自己的脸上。
  她怒道:“好啊,终于承认了。你喜欢他,那我算什么?我算什么!难道我连个男人都比不上吗?你可知道皇上想要夺爵,我家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我爹想让我嫁给淮王一脉拖延时间,我为了你,故意把这个机会给毁了!”
  过了片刻之后,陆启才淡淡地说道:“是么?这事我之前还真不知道。”
  桑弘蕊看了他一眼,却见对方的唇角竟然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却像两把刀子似的。陆启很少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但是不得不说他此时的样子十分可怕,就连桑弘蕊都不自觉地止住了声音。
  陆启像叹息又像嘲讽似的说道:“现在你基本上已经将依附淮王那一边的机会彻底搞砸了,除了我,又有谁能帮助你们呢?”
  桑弘蕊咬牙道:“可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我全心全意地喜欢你,你却一心向着别人。”
  她心里涌动着无尽的嫉妒和怨恨,几乎是疯狂地想要把对方拥有的一切都据为己有:“白亦陵,他哪里就比我好了?!”
  陆启淡淡地说:“你问这话之前,不如先想想自己要拿什么跟他比。相貌?头脑?还是性情?只怕连你自己都不敢跟他并肩站到一块,又怎么能拿这话来问我呢?最起码现在站在这里的如果是白亦陵,他不会用这种无聊的招式对付我。”
  桑弘蕊气的简直发晕了,看陆启的眼神简直就像要冲上去狠狠咬他一口,然而这个时候,陆启忽然一笑,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话锋一转:“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你们两个最大的不同,就是,你跟我站在一边,他,则是我要对付的仇人。”
  桑弘蕊骤然怔住。
  陆启的手摩挲着她下巴上的肌肤,却蹭了满手的脂粉,他不由又想起了想要去拉住白亦陵时那一瞬间的触感,顿时兴致全无,松开了手说道:
  “我早就说过,你这脾气也该改一改了,听风就是雨,不管不顾地找我吵闹了这么半天,可能想到白亦陵跟陆屿关系亲厚,又是盛家的人?不管我对他存着什么样的心思,难道还真能跟他怎么样吗?”
  桑弘蕊渐渐冷静下来,想一想这话说的没毛病啊!
  陆启三言两语,轻易把她的心气顺了下来,见机又道:“你是我认定的王妃,什么事我也不会瞒着你——其实白亦陵早就是陆屿的人了,你觉得本王可能跟自己的亲侄子抢人吗?”
  桑弘蕊这下是真的出乎意料,但想想几次见到他们两个人的表现,越想越觉得不对头。她之所以先前没有意识到这点,一来是对陆屿不怎么关注,二来白亦陵跟传说中的男宠小倌半点不一样,桑弘蕊也就没多想。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如果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陆启嗤笑道:“女人毕竟是女人,总盯着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放,哪里懂得男人之间的较量?你宣扬出去又能怎么样,他们两个是怕坏了名节,还是因为一桩风流韵事就能失去人心?真是鼠目寸光,净想些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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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啦,我给坏人的坑基本上挖完了。这两天刚刚回家,正在努力存稿,争取关键时刻能加更叭。
  明天给毛绒绒换个00脑补已久的新造型,嘻嘻嘻。
  要嫁大姐的宝贝们,大姐夫下床撕评论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