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听霜发现宁时亭突然变得忙了起来。
  宁时亭伤了白尘一条命,势必会激怒顾斐音,这几天召集了他门下的谋士商量对策,同时商议新一年的计划。
  本来顾听霜想要旁听,但是被宁时亭赶了回去,要他好好卧床休息。宁时亭似乎以为他自从上次头疼发作之后就一直没好,故而要他老老实实呆着,哪里都不许去。
  王府上一切事务都已经进入正轨,顾听霜已经不在像当初那样繁忙,有了这个空闲,他索性继续修炼他的九重灵绝,晚上依然缠着宁时亭说头疼,要宁时亭帮他按太阳穴,趁着这个机会同床共枕。小狼彻彻底底沦为一只工具狼,每次宁时亭给他按睡着之前,顾听霜就把这只小肥狼塞在胸前,用以阻挡心跳的声音。等到宁时亭睡着之后,他就会把小狼丢回地上,而后调整姿势,把宁时亭放回怀里。
  鲛人的身体凉爽而柔软,这种舒适和快乐直接超出了顾听霜十七年来的想象。
  这件事对于顾听霜来说,是一种类似于成瘾的致命诱惑,仿佛有毒的蜜,尽管知道这样很危险,指不定宁时亭什么时候就会发现,但是他同时还带着一点相反地叛逆心思——就算宁时亭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是他的君上。
  宁时亭还这么宠他,肯定要么装作不知道,要么红着脸气冲冲把他骂一顿就是了。
  有了这样的心思,顾听霜起初还会在每天天不亮的时候,悄悄把宁时亭从自己怀里□□,重新给他裹好被子推到一边去。后面他胆子渐渐大起来,直接抱着他睡到天亮,宁时亭醒了之后问他,他就说睡梦中以为抱的是小狼,把鱼当成猪狼抱住了,有什么问题吗?
  小狼为了王的终生幸福,忍辱负重睡了好几晚上的地板——并且还是寒冷的半夜被突然扔下去的。本来小狼很委屈,后面顾听霜把它揍了一顿,又送去金脊那边进行了一番教育,再回来的时候就特别乖。
  只不过随着这几天宁时亭慢慢变忙,顾听霜也经常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起身的。有几次顾听霜自己天不亮醒了,宁时亭居然不在他身边,穿衣起身往外一找,宁时亭不是已经开始调香了就是在书房里做事。
  这天晚上,顾听霜看宁时亭大有迟迟不睡的意思,于是又开始装——他长长叹息一声,作出一副难受的样子,去按摩自己头顶的穴位:“宁时亭,我修行九重灵绝仿佛又加重了我的头疼病,怎么这么多天还不见好。今天晚上格外疼,你也别忙了,洗漱了来榻上替我按按吧。”
  宁时亭提笔写字,头也不抬:“臣给殿下按了这么多天都没见好,说明臣来按没有用。臣这几天正在研究方子,看看能不能为您镇魂强根骨,都夷香的材料差不多已经找齐,到时候这种香配出来,殿下应该就不会灵气损耗导致真元衰微,头疼发作了。”
  都夷香是四大神香之一,传闻中可以让人闻了不死不灭不耗。顾听霜知道宁时亭自返魂香配出来之后,就一直在带着焚绿研究这一味香,他有些兴致恹恹:“你说的没用,我就是感觉你替我按有用。你快点过来。”
  宁时亭却在此时写尽了一个字,收笔放下,抬起头看顾听霜:“近日臣还在做一件事,也要向殿下说一说。”
  顾听霜等他一起睡觉,无聊地给小狼编小辫儿:“你说。”
  小狼厚实细密的毛被他扎成了一撮一撮的,小狼努力想要往后伸脖子瞅瞅自己的后脑勺,却被他一直摁住了。
  宁时亭伸手将面前的书卷推了过来,顾听霜接过来看了看,小狼也趁此机会找到了个空档从他膝上跳下,自己开始疯狂在地上转圈,企图看清自己后脑勺上的小辫。
  这是一本写了许多人名的书卷,都是和顾听霜年龄相近的男男女女。
  他一眼发现,上边还有韦绝的名字,就排在第一位,后面跟着的是生辰介绍和背景调查之类的情况,除此以外,每个人都带着画像。
  顾听霜隐约猜到了这是什么东西,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这是什么?”
  “给殿下选妃的名录。”
  宁时亭面容淡静,微微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边,把快要撞到桌角的小狼提上来抱进怀里。
  “臣这几天与其他几位大人商量,都认为殿下也到了该成亲的年龄。您已经十七了,臣的身份,往后也不好过密陪伴在您的身边,您也需要一个人好好照顾您,彼此扶持。”
  宁时亭说完这句话后,才觉得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上的大石落下,兜兜转转压抑了好今天的思索与忧虑,也终于有了一个归处。
  顾听霜眼眸沉沉,宁时亭抬眼扫过的时候,才忽然发觉,顾听霜的眼神真的越来越像一只狼了。
  锋利,敏锐,镇定,冷漠。
  他审慎地打量着他,而他以清淡透彻的眼神回应,宁时亭依然是他一直以来见到的那样,镇定而淡然,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会失态。
  小狼舔了舔宁时亭的手。
  它感觉鱼的手指有点发抖,好像是冷。
  好半天后,顾听霜才问出一声:“……为什么?”
  宁时亭几乎被他逼人灼热的视线灼伤,觉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方才收回视线,继续低头抚摸小狼,淡淡地说:“臣已经说过了,殿下需要一个真正的知心人在身边。以后的……灵均王妃,会比殿下身边的任何人都要贴心得力,包括……臣。”
  到了那个时候,顾听霜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情爱。年少时所遇到的第一个温柔的好人,未必就是真心所托最好的人。
  他现在不过是,提前霸占了那个位置罢了。
  “你说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宁时亭。”顾听霜说。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什么都听不出来,甚至让人无法判断其中是否蕴藏着风暴。
  宁时亭有些诧异地抬眼看他。
  顾听霜随手把册子往桌上一扔:“这事改天再说,你先过来陪我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