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脚步声, 卫凌风听得很清楚。他用手掌覆住沈尧的双眼, 沈尧还往上抬头, 咬了一下他自己的嘴唇。卫凌风心念一动, 但他不知为什么, 嘴上说的却是:“我平常教你的道理, 是不是长幼有序,兄友弟恭。你从哪里学来了‘最龌龊’的念头?”
沈尧再次挑出一个笑:“没人教我, 我自学成才。”
卫凌风摸了他的下巴,沈尧又道:“师兄,你为什么捂着我的眼睛?”
卫凌风的掌心很热。他暗暗叹气, 才说:“为了……不让你看我。”
沈尧不以为然:“亲都亲了, 多看一眼不行吗?”
卫凌风告诫他:“多半会一发不可收拾。”
沈尧立刻压低嗓音:“那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忍着痛, 让你快活几次。”他偏过头,侧脸的弧线更清晰, 显露十足的俊俏,堪称一副从容就义的模样。
卫凌风掰正他的脸, 原本准备说:不必如此, 话到了嘴边, 又忽然改口:“我们……我们以后再商量这件事。”
沈尧蓦地使劲,往外一挣脱,披着凌乱不堪的外衣,侧倚床柱, 稍微站定, 这才笑道:“好啊。”
沈尧的衣带垂落了一半, 卫凌风扯着那条带子,将他重新拽回来,两人在床上对坐。卫凌风低头给他整理着装,还没弄完,许兴修施施然飘到了门口。
许兴修在门外喊道:“师弟,来开门啊!”
沈尧回答道:“我来了!”
然而,他坐在床上没动。
许兴修等了一会儿,久不见人影,还以为沈尧又遇到了蛇蝎毒虫之类,情急之下,许兴修一脚踹开房门,直奔卧室。
他看见沈尧站在一道门槛前,卫凌风坐在窗边——这应该是一幅寻常无奇的画面,许兴修不知道自己在怀疑什么。
许兴修不禁问道:“你们都在忙吗?”
沈尧言辞庄重:“我和大师兄,忙着切磋医术。”
许兴修信以为真:“下次叫上我。”他隐有怨言:“你们两位切磋,怎么能忘了我?”
沈尧的目光很诡异。许兴修没察觉,随口建议道:“对了,还有那个黄半夏。若是方便,你不妨把他也叫过来,共同切磋医术。”
卫凌风被茶水呛到,接连咳嗽两声。
许兴修双手负后,开始提及正事。
原来,今早段夫人见过他们三人之后,又单独找了许兴修,问他能不能飞鸽传书给丹医派,找到丹医派的掌门,再派遣几位弟子来凉州段家。
段夫人说,他们会将丹医派的弟子奉为上宾,悉心款待,助他们发扬光大,广交江湖好友。
许兴修感叹道:“总之,她愿意给我们很多好处。”
沈尧迟疑不决:“段家有钱是不假,但他们这边……怪事一箩筐。迄今为止,没有一个真凶被查到。”
卫凌风提醒道:“查出来一个苏红叶,给你下毒的那个人。”
沈尧嗤笑:“你不说我都忘记他了,他在哪儿?”
卫凌风道:“段家地牢。”
沈尧疑惑:“上次云棠……我是说,魔教的人,跑来砸场子,没把苏红叶放走吗?”
卫凌风捏紧一盏茶杯:“他们只带走了本门的人,比如澹台彻。”
他架起一套茶具,挑开炭火,煮沸一壶茶。茶香袅袅如烟,他坐在飘散的雾气中说:“昨夜的那些毒物,确实来自五毒教。段永玄找到了五毒教的长老。长老们已经启程,不日抵达段家。”
沈尧靠墙而立:“有时候,我觉得,所谓名门正派,挺能吃亏。就像段永玄,自个儿家都被人折腾成这样了,他还要按照江湖规矩,给五毒教留面子。”
许兴修插了一嘴:“那不然呢?段永玄还能怎么办?”
沈尧笑说:“假使我是段家的家主,我非要查清这件事。倘若五毒教在背后害人,我一定会让大家都知道。”
许兴修替他分析:“那你少不了要得罪人。”
沈尧从窗台伸手,揪了一根杂草:“堂堂凉州段家,也不是得罪不起五毒教。”
许兴修摇头,指着庭院道:“他们刚吃完魔教的亏。名门正派和武林世家,讲究一个关系融洽,友爱和睦。”
沈尧大概弄清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他握着一根草,坐在椅子上,一双修长的腿抬高,搭住了一方石凳,看似悠闲得很。
他说:“我越发觉得,名门正派的表面功夫做得不错,实际上,不见得光明磊落。”
许兴修骤然严肃:“小师弟,在我们这儿,你讲完就算了,千万别在外人跟前,肆无忌惮地高谈阔论……”顿一下,又道:“名门正派,自然有可取之处。”
许兴修讲完,侧目望着卫凌风,示意他扭转一下话题。
当着许兴修的面,卫凌风补充道:“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这句话你应当读过……”
此言的意思是,君子的过错,就像日食和月食,人人都能看见。君子如果改正错误,人人都会仰慕。
沈尧摆手:“别提了,我都忘了。我只记得医书。”
许兴修跟他闲扯一番。临走之前,许兴修才问:“你们觉得,我们应不应该飞鸽传书给师父?”
卫凌风道:“不必。”
沈尧也说:“算了吧。”
许兴修点头,默认他们的看法。
之后一段时间,段家内外俱无大事发生,段无痕的伤势渐好。五毒教的长老们来得很是时候,那会儿段无痕已经能对外见客,看起来也是一副没病没痛的样子。
沈尧最佩服这一点——为什么武林高手哪怕负伤在身,表面上也丝毫不受影响。
他向卫凌风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卫凌风解释道:“练武时,常会受伤,久而久之,人就习惯了。”
沈尧好奇不已:“倘若我用力拍你一下,你会觉得痛吗?”
说着,沈尧抬手去撩他衣襟,作势往前推。卫凌风反手一个掣肘就将沈尧扣在墙上,沈尧又道:“这是不是分筋错骨手?用来卸人的胳膊。”
卫凌风倚在他耳边说话:“我怎会卸了你的胳膊……”他发音有些模糊,像是在自言自语:“最多不过扒了你的衣服。”
沈尧笑道:“好啊,你动手啊。”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卫凌风到底觉得不像话,于礼不合,压着他亲了几下,也就作罢了。
正好五毒教的长老们来访,段永玄邀请卫凌风出席,几人在厅堂内围坐一圈。
五毒教一共来了四位长老,他们神色端肃,身穿灰色衣袍,对着段家人客客气气,诚意十足。
为首的那位长老率先开口:“苏红叶是我座下弟子……我教诲无方,教出了这等孽徒。今日,在诸位的见证下,我愿代五毒教,清理门户。”
段无痕道:“你们问清楚,再杀他不迟。”
长老道:“段少侠放心。念在昔日师徒情分上,老夫岂能冤枉弟子?”
段无痕转头看向卫凌风:“贵派豢养的毒蛇蛊虫,出现在了段家的房舍里。”
长老起身站立:“我等奉掌门之命,特来探查此事。”
沈尧插了一句:“查完了,再清理门户?”
长老道:“诸位放心,我五毒教从不逾矩,绝不姑息门徒。”
另一位长老颔首:“破坏门规之人,应受千刀万剐。”
沈尧听得一怔:“凌迟处死?”
长老耐心解释道:“这是本门的一种药,名为‘千刀万剐’,用了四十九种毒蛊。”
沈尧第一次见识这么凶狠的毒.药。相比之下,号称五毒教之宝的“花蕾散”,似乎不值一提了。
五毒教的长老们精通各类蛇蝎毒物和蛊虫。沈尧的旁边就坐了一位长老,那人手腕上缠着一条几寸长的小蛇,双目赤红,花纹鲜艳如血,一看就是毒得不行。
沈尧瞄了几眼毒蛇,那位长老就说:“莫慌,它不咬人的。”
沈尧狐疑:“是吗?”
长老捋了捋胡子:“我养了它十余年,当做儿子一般养着。”
沈尧心道:你干嘛把儿子缠在手上。
段无痕和卫凌风都在和另一位长老讲话。沈尧侧坐在椅子上,询问身边的长老:“前辈……钻研过毒蛊吗?”
这位长老欣然道:“老夫自创了百余种毒蛊。你若不嫌弃,送你几样也行。”
沈尧马上拒绝:“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他声线更轻,悄然问:“不知前辈听没听过迦蓝派的毒蜘蛛?”
沈尧指了指自己的后颈:“迦蓝派的人,脖子后面都有刺青,刺的是一只蜘蛛。晚辈听说,这是一种毒蛊,能帮人续命。”
长老眉头微皱:“死者往生,灵丹妙药也救不回来。迦蓝派的蜘蛛刺青,只是用一种毒蛊借人寿元。”
沈尧越发恭敬道:“晚辈粗通医理,还请前辈详说。”
那长老并不忌讳,直言道:“蛊虫被埋在后颈,游走于全身。倘若……迦蓝派的某位高手仙逝,死后不久,尸身温热,便可催动蛊虫,从他的弟子身上借走寿元。”
沈尧道:“神乎其神。”
他猛地想起安江城瘟疫爆发时,他在那一间院子里找到了广冰剑和《天霄金刚诀》,旁边横卧着一个老头儿的尸体。倘若那个老头真是迦蓝派的前任掌门,他会不会还没死?
沈尧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养蛇的长老和蔼道:“迦蓝派的独门蛊虫,在我们五毒教看来,并不是秘密。”
沈尧问他:“贵派也有这种蛊虫吗?”
长老否认:“我派讲究‘道法自然’,严禁这一类……以命换命的毒蛊。”
*
五毒教和段家商议了半个时辰。随后,由段无痕带路,一行人走向了段家刑堂。段永玄诸事缠身,便先失陪了,他派遣了几位高手保护段无痕,显然还是很看重这个儿子。
段无痕剑伤未愈。但他受伤的消息被瞒得严严实实。
沈尧问他近来可安好,他说:“烦得很。”
沈尧道:“为何?”
段无痕道:“因我卧病在床……”
沈尧洗耳恭听:“嗯?”
段无痕又不讲话了。他这般吊人胃口,却忽然停住,实在过分!沈尧对他颇有怨言,有样学样道:“我从五毒派的长老口中,打听到了一件令我匪夷所思的事情。”
段无痕道:“何事?”
沈尧懒洋洋道:“暂且不说了。”
段无痕波澜不惊:“倘若你说的是迦蓝派,我已经知道了。”
沈尧这才想起来,顶级高手的耳力与目力超乎常人。他和那位长老闲谈,段无痕离得不远,想必是听得清清楚楚。
沈尧气馁,纠缠道:“段少侠,你卧病在床究竟遭遇了什么?能不能说明白点儿?好让人担心。”
他以为段无痕又有什么病痛,隐忍不发,讳疾忌医。
段无痕回头望向身后的卫凌风,以及诸位五毒派的长老。片刻后,他终是转过头来,沉声开口:“姑姑拿来几册画像,催我成亲。”
沈尧笑道:“哦?别这么苦大仇深,结婚生子,真是好事,恭喜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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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是攻!不过我很爱磕沈尧这种热烈型的受!我喜欢看他百般热情然后被收拾(奇怪的萌点)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