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又一个冬天的来临,最近,连横滨也开始下雪了。
作为港口城市的横滨,并不像北方地区那样拥有冰原般坚硬晶莹的雪景,它的雪看起来更加蓬松轻柔,覆盖在绿植和建筑上,仿佛是铺在香草芭菲顶端最洁白绵软的那层奶油。
川崎澄在月初的时候开始准备,到月中的这场雪到来,刚刚织成的围巾便适逢其会,在正好的时节被太宰治穿戴了起来。
尽管考虑到太宰的工作性质,澄已经选择了尽量简洁的纯色毛线,但毕竟是澄精心手作的物品,一眼就能叫人看出沾染着带有她本人特质的柔和,和太宰治沉抑的黑色大衣还是说不太上风格融洽。
太宰治对此倒是感到很高兴,不管要去哪里,执行什么样的任务都会特意戴上它,不知道因此被搭档中原中也吐槽过多少次。
而收到围巾的另一方,芥川龙之介所持有的是相反的态度,他绝不在工作时间内戴上这条围巾,而每次使用它,哪怕仅仅是从街头走到街尾的距离,也会在之后进行谨慎的清理和保存。
“我觉得不用这么小心,芥川君。”澄走在雪地上,对偶然遇见便一起同行的芥川龙之介说,“如果坏了或者是弄脏了,我可以再织一条。”
少年比初遇时成长了不少,他仍是单薄瘦削的身形,但若他要注视澄的眼睛,也不得不微微压低视线了。
“问题不在这里……不过,算了,没什么。”
他走出几步,忽然发现澄不知为什么落在了身后,便回头去看她。
川崎澄侧身在路边蹲下,像是正在拾起不小心掉落的物品,见到芥川转过身来,她露出了一个灿烂又狡黠的笑容。
“芥川君!”
在她喊了自己名字的同时,一团白影被投掷了过来,芥川龙之介反射性发动了罗生门,接着雪球在黑色獠牙上“啪”地一声撞碎,抖落成一地雪屑。
因为芥川吃惊的表情太可爱了,澄抱着肚子闷笑了好一会才站起来。
“罗生门果然还是太强了……哎,不会吧?”
看到芥川的罗生门缓缓动起来,澄敏锐地拉响了警报,倒退了几步。
“等等,芥川君……”
话音尚未落地,对方的异能已经汹涌而来,澄当机立断地转身就跑,但被罗生门追上也就是不到两秒钟的事,因为凶残的杀伤力而逐渐声名鹊起的罗生门,就这样兜着一大捧雪,从川崎澄头顶倾倒而下。
由于突发奇想的恶作剧而被结结实实地报复了的川崎澄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叫,身上已经同样沾满了雪粒。
“这肯定是犯规吧!”
澄一边笑着一边甩了甩头发,像在雪地中打滚过,正试图抖落绒毛上的雪片的小动物。
“是澄小姐你先偷袭的。”
“——你是在笑吧,是不是笑了?”澄发出了抗议,“我可不记得有把你培养成这样的孩子呀……”
芥川忽然倾身靠近了澄,手指拂过澄的头发,她的声音逐渐低下去。
“雪,拿掉了。”
“谢谢。”澄望着少年若无其事的侧脸,“说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冬天啊。”
“……嗯。”
“其实,我说不上有多喜欢冬天。”澄说,“不过在今年的冬天到来的时候,我不禁想到‘啊,我就是在这样的时节和芥川君相遇的呢’。”
她继续行走在柔软的雪地上。
“大概在下一个冬天,我又会回忆起,在同样的季节,我和芥川君打了雪仗——而在以后的每个冬季,新的回忆会不断地被创造出来,再不断地重演于我的怀念之中。”
她微笑起来。
“然后,我或许就会喜欢上冬天了。”
芥川龙之介安静地聆听着。
他忽然想起刚才从澄的发间取下的雪屑一直被他握在手中,早已不知不觉化成了微微濡湿的痕迹。
这一刻,芥川清晰地意识到,在自己的心中,对冬季已经有了不同于以往的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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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作之助皱着眉头,表情略有些苦大仇深地盯着甜品屋门口的招牌。
他还记得上次,店主澄小姐告诉过他,十岁以下儿童追加限量布丁和小型毛绒玩具的活动正在进行中,让他不妨带着孩子一起过来看看。
织田作认真地记下了这件事,而不巧的是在那之后落到他头上的杂务变得异常繁重,等到腾出手来照顾孩子们,已经是一周后的事了。
现在来到了店门口的织田作,反复阅读了招牌上标示的活动内容,只好遗憾地承认活动期限的确已经过去了,现在最棘手的问题就变成了之后要如何安抚孩子们……此刻他正艰难地拎着一串幼童,而他们也因为等得不耐烦而快要开始哭闹了。
“织田先生?”注意到对方正在门口犹豫不决的澄本想询问一下情况,却正好撞见了织田作盯着来不及撤掉的广告牌的一幕,“是因为活动吗?”
“原本……”
“我明白了,请稍等。”
澄走了进去,再出现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支马克笔。她在广告牌上改了几笔,原本活动期限一栏的结束日期被改到了当日。
“这就没问题了。”澄顺便蹲下身,把冲过来的小女孩抱起来,“咲乐,好久不见。”
“都怪笨蛋织田作一直没有时间啦!”
“这也是我的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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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织田先生最近有在写作吗?”
“姑且算是有的,只是不太顺利。”
“织田先生,我很期待哦。那样精彩的故事,织田先生究竟会给予它一个怎样的结局。”
织田作之助沉默了一会。
“你真的这么想吗,澄小姐……由我来续写结局,真的可以吗?”
“织田先生,你比我还要热爱那本书……”她说,“如果说除了作者本人之外,还有人能真正了解书中人物的所思所想,恐怕只有你了。”
他们在澄安排的座位上坐下来,澄起身去取布丁碟。孩子们在吵闹,织田作还在想澄的话,咲乐坐到织田作的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
“呐,织田作,你说了吗?”
“说什么?”
“邀请澄小姐的事啊。”小女孩鼓起了脸颊,“你不是有话想和澄小姐说吗,笨蛋织田作!”
这又是另一件让他犹豫不决的事了。
但他没有继续踌躇的时间了,澄已经托着碟子走了出来。
“澄小姐……”
织田作刚刚开口,澄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她给了织田作一个抱歉的眼神,起身走到一边接起了电话。
织田作听不清她的谈话内容,但他看见了澄一下子变得柔软下来的神情。
心底的声音已经有了猜测,淡淡的遗憾和苦涩悄然泛起,但很快就再无波澜了。
“是恋人吗?”
织田作平静地问道。
“唔?是的。”澄有点不好意思地别了一下头发,“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人……对了,刚才织田先生想告诉我什么呢?”
“我啊……”
他说。
“在完成结局以后,希望澄小姐能成为第一个读者……就是这件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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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在傍晚的时候停了,天空不是很晴朗,灰蒙蒙的云压得很低。
在澄回来之前,太宰治一个人在窗台边站了很久,他披着丧服般的黑色大衣,看不出情绪,直至听见澄的脚步声,他周围冷肃的气场才微微缓和。
“澄,恐怕我又要忙碌一阵子了。”
“是紧急事件吗?”
“算是吧,我的朋友……同时也是组织里的情报员失踪了。”
太宰治走到澄的身后,环抱她的肩膀,把脸埋进恋人的发间。
“我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没关系,太宰。”
澄轻声说。
“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