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薄靳言如果晚到一秒,简瑶这个人,或许就不复存在于这个世上。
幽暗的手机照明灯里,薄靳言的眼眶疼得发烫,他甚至能清晰感觉到一层薄雾,正在眼球前升起、覆盖。
然后他跑到了那根柱子前,看到他的妻子就是这样被一根绳子吊起,这一头栓在了柱子上。
然而绳索明显被人用刀割破了大半,几乎只剩几根细线相连,摇摇欲坠。而简瑶的下方,是高达至少15米的水泥地面。人若摔下去,九死一生。
薄靳言的心,如同被一只黑暗的手掌,狠狠擒住。他一把抓住绳索,再用力往下一拉,牢牢地再次系在了柱子上。
他也看清了简瑶此刻的模样。衣衫褴褛,浑身的血和灰。厚布覆盖住她的眼睛,她的脸上有泪。
“靳言……靳言……”她哭道。
薄靳言的眼睛已经不大看得清了,嗓音却平静如水:“别怕,我现在就放你下来……”
他的话没能说完。
脚下,他所站立的那块地方,突然发出崩塌折断的清脆声响。在两人抬头回望的瞬间,他的身体已急速往下坠去。
“靳言!”简瑶惊呼。
回答她的,是轰然一声巨响。
有什么,撞击在地上。
然后再无半点声响。
“靳言……靳言?”简瑶悬在半空,却突然感觉好像置身在茫茫荒野里。巨大的恐惧,如同黑夜瞬间降临。她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这仓库里,这黑暗的密室中,终于重新恢复寂静。
她在半空,他在地面。
他说她是小鸟,自由飞翔在他的头顶。
而他是树,树根深深埋入暗黑的地底。
……
薄靳言极为缓慢地抬起了头,疼痛如同锐利的尖刀,正在劈开他的脑袋和身体。他能感觉到后脑有血,正在汩汩流出。他慢慢地往前爬了一点,想要爬出那浓郁的血腥味。他一向不喜欢自己的血。
但似乎是徒劳。周围都是血,他爬不出去了。
他的眼睛已经完全看不清了。隔着一层腥湿的血雾,只能模糊辨认出,简瑶还悬挂在自己头顶,没有了声息。他下意识伸出手想够一下,但是发现自己抬不起手。
浓郁如血的困意,阵阵袭来。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了警铃声。恍惚中,他看到一个人影疯了一般地向简瑶狂奔而去。恍惚中,有人在大喊:“警察!举起手来!”“薄教授、薄教授!”
“简瑶……子遇……”薄靳言低喃这两个名字。
而后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黑暗里。
……
——
是年6月27日,市局犯罪心理研究室特别案件调查组,遭遇一群来自美国的暴徒袭击。薄靳言、简瑶、安岩、方青皆身受重伤。
犯罪分子一人被火烧死,两人被薄靳言击中后,为警方逮捕,后不治身亡。
——
风吹动窗帘,窸窸窣窣地响。
楼道里,病房里,一片安静。有刑警在门口值守,闷闷地抽一根烟。
来探望的花篮,从病房门口,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
全是曾经被他们救助过的遇害者家属,送来的。
忽然,有风吹过。
走廊那头,响起脚步声。动静还不小,更有灯光闪烁,似乎来了不少人。
值班刑警抬起头,愣住。
一个女人,走在最前头。披着白色外套,下面是一条礼服长裙,拖曳在地。她的高跟鞋踩得大理石地板,清脆作响。身后跟着的竟全是记者,“喀嚓、喀嚓”对她拍个不停。
“金小姐,请问你为什么赶来医院?是有什么人入院了吗?”
“金晓哲小姐,是你的神秘恋人住院了吗?”
……
金晓哲全然不理,那脸色冰冷无比,只全然上前。
值班刑警看他们越走越近,急了,吼道:“你们干什么!这里住的是重症病人,不准靠近!”
众记者们被吓得止了步。
金晓哲脚步也是一顿,却不后退,缓缓上前,抬起下巴,看着年轻刑警:“你也是他手下的人?”
刑警一愣,金晓哲已推门,想要进去。
刑警:“你不能进去!”
金晓哲抬眸看着他。
刑警看到她眼中的泪,刹那竟怔忪。金晓哲已推门进去,关上了门。
刑警呆呆站在门口,身后是一众沸腾如油锅蚂蚁般的记者。
吵闹的声音,烦嚣的城市,终于都关在门外。
金晓哲脱掉外套,一步步地走向床上那人。
方青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头上缠满绷带,看不出原本俊朗的样子。那样苍白的容颜,仿佛此刻在她面前的,只是一具骷髅了。唯有旁边的仪器,还记录着他微弱的心跳。
金晓哲哭着蹲了下来,趴在他的床头。
“方青……方青……”
不是说好,以后每一天,都要等我的吗?
现在你想要去哪里?
又要丢下我去哪里?
——
简瑶是被门外的喧嚣声,吵醒的。
她一醒,就看到身旁的医生,还有一名刑警。他们都站了起来。
“简老师,你醒了?太好了,我去通知局里。”刑警说。
医生亦柔声说:“简瑶,看这里。能看清吗?你受了重伤,但是没有生命危险,放心。醒了就好。”
简瑶没说话。
什么话也没说,也不问。
医生带着护士,安静而迅速地给她做一些检查。简瑶一动不动,她的眼睛透过门,看着走廊,但是看不见旁边的病房。
过了一会儿,几个刑警进来了。全都是柔声安慰:“没事就好。”“简老师,这几个月别动啊,断了几根骨头。能养好的。”“是的,能养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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