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持仙顶着老谢家儿子的身份, 是没打算广纳后宫的。
  纳了大臣家的闺女,总不能白纳了吧?水灵灵, 娇滴滴, 耗费无数精力教导大的闺女,人家双手送到自己怀里,总有个所图吧?
  高官厚禄是图, 生儿育女是图, 哪一样都少不了,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来说, 可以没有高官厚禄, 却不能没有生儿育女。
  若是不让她们生孩子, 还不得传成什么样呢!
  但有身份的大臣家的闺女生的孩子, 真能当阿猫阿狗的随意给点吃的便养大吗?即使自己愿意, 人家闺女也不愿意啊, 谁都不傻不是?
  反正宗持仙想的很明白:“若是真有那样的孩子,是个蠢得也就罢了,阿砚你的性子爹明白, 不会苛责一个小孩子, 怎么样都好说, 可若是个聪明有野心的, 你至少比他大整整十四岁呢, 等他成长起来, 你什么都有了, 不够给你送菜的。
  将来烦心的不还是你老子我吗?”
  宗持仙说着就忍不住摆手:“你爹我这辈子对女人是真的怕了,说句叫你看笑话的,前半辈子练的是童子功, 女人影响爹的修行, 后半辈子,女人坏了爹的修行。
  对女人这块儿上,爹是真没什么兴趣!”
  一副非常光棍的姿态,对时砚这儿子,就跟兄弟似的,那是什么都能说。
  时砚就无语的直翻白眼儿:“您这可真有意思,打从有了儿子那一刻起,想必您的童子功便破功了吧?现在还说这事儿有意思吗?我算是看出来了,您这心眼儿啊是真不大,我娘现在和程家人斗的跟乌眼鸡似的。
  真当您每天看到程家那边的暗卫送来的消息,在被窝里偷着乐的事儿没人知道呢?
  还放在嘴上天天念叨,这碎嘴也不知道随了谁?可别说我爷爷也这样!合着您以前那般淡然不在意的样子都是装的?打从那天说开了,真就百无禁忌了呗?”
  别说,皇帝还真是这么个意思,他瞧着儿子这批折子的利落劲儿,真心觉得这个儿子生的好,生的妙,每天只要面对儿子这张脸,对丁挽的厌恶都能少上那么一两分。
  这孩子,跟自己生来就有缘分,逃不过,注定的。
  “儿啊,你瞧瞧你爹我每日里三更起五更眠,辛苦又心酸,这才几日功夫,今早起来便发现了一根白发,这都是累的啊!这个,你就替爹承担了吧,啊?”
  说着便推过去一堆江南地方官来的折子,说是地方官,可都是主政一方的大臣,至少也得是个正四品的文官,管理着一方百姓的生计问题呢,能上报到皇帝这里的,都不是什么小事。
  时砚才不上这个当呢,他今年才十三岁,翻过年,虚岁算起来,不过十四,这么早就接受了政务,往后几十年便是个劳心劳力的命。
  他有理由相信,只要今儿接了这些折子,往后便有更多的折子,更多的借口,将皇帝的工作推到他手里。
  要说他没当过皇帝,想过过瘾,感受一下君临天下的至尊地位倒是情有可原,但皇帝咱不知道当过几回了,什么东西,只要拥有的太多,他就不新鲜,甚至不稀罕了,时砚现在就有点儿这个意思。
  他还给他爹出主意呢:“您瞧我现在这惫懒样儿,真是富贵窝里待久了,没了狼性,斗志全被眼前的荣华给消磨没了,这么下去,恐怕不成的。
  若不然,您受累,给我生几个弟弟妹妹玩儿,说不定其中便有那成器的,能给儿子带来些紧迫感呢!”
  时砚越说越觉得可行,他能不能生儿育女都是个未知数呢,不过目前看来,遇到个合眼缘的实在太难,他是一点儿都不想将就的。
  这种情况下,身为太子的他没儿子,将来这皇位传给谁?若是他爹能多生几个儿子,还能让他好好挑选挑选,若是不生,嗯,这就让人头疼了。
  作为父亲的宗持仙自然不会想到将来会有这种烦恼,在他看来,儿子今年已经十四岁了,马上就是能成亲的年纪了,这时候给儿子娶媳妇儿,难道不比给自己找小老婆更要紧吗?
  这可是关系这国家未来的大事!
  想到这个事情,宗持仙又有些头疼:“哎,后宫没个能拿事的女人也不行啊,你也老大不小该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了,娶太子妃这般重大的事,难道要爹亲自给你操持不成?”
  这事儿时砚是真心不想谈,于是他岔开话题道:“有儿子这般给您这当爹的操心纳妾的,就有您这样当爹的亲自给儿子操持娶媳妇儿的,反正在咱们这样的家庭,只要有了主意,吩咐下去,礼部就能给办的妥妥当当。
  大臣,尤其是重臣家的闺女您嫌麻烦不想要,那不如纳几个小门小户家的闺女,一来嘛,给您解解闷儿,二来,也是为了堵住外面的风言风语,皇帝后宫没一个女人,这传出去不像话,私下里猜测您行不行的都有。
  若是您自个儿能抗住,便当我什么都没说,若是您嫌麻烦不耐烦听,最好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于是这边前脚将大臣们请求皇帝广纳后宫的折子打下去,大臣们来不及整理情绪,再接再厉,继续战斗呢,另一边儿就传来消息,说是后宫一日之间多了十多位妃嫔,全都是低位妃嫔,出生小门小户,母家都是普通的五品官,甚至连京官都少的可怜,更多的还是外地官,和先帝的后宫比起来,那真是素净的很。
  就是这些娘娘们的娘家,也并未因这些姑娘的进宫,在官场上得到明面上的利益。
  皇帝的意思传达的很清楚了:不想要高位妃嫔。进宫也谋取不到任何利益。
  众人心知肚明,皇帝这是在为太子铺路。
  于是脑子终于拐过弯儿来的大臣们,瞬间想明白了一件事:之前瞧着陛下年纪轻轻,想将自家闺女送进宫博一份富贵。
  可这不是还有个一国储君太子立在那里嘛!
  “太子翻过年十四了吧?东宫可是一个当家做主的女人都没有?做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娘娘不美吗?”后宅夫人们都开始打起了这样的主意。
  就有家里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们说了:“母亲,您之前不还说,太子出生不好,有那样一个母亲,立身不稳。
  加之之前殿下在京中的行事,招惹了全京城的权贵们,可见行事是不带脑子的,这样的人,好人家的姑娘是万万看不上的。”
  旁边还有小姑娘拱火呢:“母亲,姐姐说的是呢,听说太子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脾气暴躁,行事不顾礼法,一口气拿下了极北之地的数万高手,一根手指头便能碾死一个人高马大的东宫侍卫,一出脚,便是宫内高手都能被踢出血。
  这样可怕的人,若是夜里睡在一起,岂不是胆战心惊?夜不能寐?”
  话一出口,便有其他小姑娘捂着胸口,不知想到了什么,吓得脸都白了,说话还有几分颤音,眼睛里带着泪花,好不可怜的对堂上女人道:“伯母,咱们姐妹都是读书识字,学过女德,也研读过经史子集的。
  知道不能人云亦云的道理,万不会随波逐流,听了外面人几句闲话,便将一国太子想的这般不堪。
  可,可您知道咱们姐妹前儿去街上逛街,都听见,看见了什么吗?”
  说着便一副上不来气的样子,着实可怜极了。
  堂上妇人见大侄女这般,心下也觉奇怪,这个侄女往日里最是温顺娴雅,端庄持重的一个人,自家老爷子也夸奖了好几次,何曾见过这般无措的时候。
  不由得便安慰了起来,旁边的小姐妹们一见姐姐这般,七嘴八舌的给递帕子,送果子,端茶润喉,喂点心,好不容易将人给哄好了。
  这才瞧侄女吩咐身后的丫鬟道:“将那日咱们带回来的东西取过来,待会儿给姐妹们也瞧瞧,好叫大家知道我不是杜撰出来逗大家玩儿的。”
  这话更加勾起来众人的好奇心,全都将视线投注在她身上。
  又听侄女强压着惧意对众人道:“前儿在街上我和张家姐姐从银楼出来,偶然瞧见有人私下里卖门神,说是贴在家里堪比天师钟馗,任何邪祟都不敢靠近,近些时日在京中十分流行。
  侄女便想着这样的东西,便是咱们家不需要,京郊的庄子也是需要的,让人顺手买回来几幅,随手便想打发人顺道儿送去母亲的庄子里,本也是一番好意。
  谁成想,竟然听到有人在那边说什么,那门神的模样,却是有人从宫中画师那里偷出来的样本,按照太子殿下本人的模样画的,跟太子殿下不说像个十成十,但七八分总是有的。
  侄女出于好奇,便想偷偷瞧上一眼,毕竟这段时日,京里将太子殿下传的神乎其神,都说他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英雄,是第一高手呢。
  谁知,谁知。
  打开一瞧,侄女便连着做了好几夜的噩梦,白日里只要一个恍惚,脑海中也是那日瞧见的样子呢!真真是吓人至极!”
  见众人不信的样子,这女子又咬着牙补充了一句:“咱们也不是说太子殿下不好,可若是太子殿下真长成那般,说句不知羞耻的话,侄女实在想不到日后但凡见殿下一面便要连做数十天噩梦的日子该如何过下去?
  那不是去成亲,那是去送命呢!”
  可不说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这女子要是不这般说,众人心里或许还不会这般好奇,可听她一说,心里痒痒的,恨不能立刻看一眼到底是什么样的门神。
  人追求刺激的心理,或多或少都有,且在形成团体的时候,往往会将这种心理放大无数倍。
  于是等这小姐的丫鬟好不容易将卷成一卷的图纸放在托盘呈上来的时候,一群小姐妹,包括堂上坐着的妇人,全都好奇的瞧着那东西。
  还有几个活泼好动的小姑娘早就安耐不住围着托盘瞧了。
  又好奇,又害怕,十分纠结的样子。
  于是妇人没好气的开口道:“行了,拿来我亲手打开瞧瞧,到底是个怎样的钟馗在世!太子殿下一身正气,浩然长存,天家气象,惶惶如日,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诬赖殿下!”
  其实妇人想的是:“陛下的长相,在中秋节佳节,全家进宫赴宴的时候倒是有幸瞧过一眼,哎哟,那可真是乐死丈母娘的长相。
  加上那位丁夫人,既然能有让陛下与之偷情的能耐,想来在长相这块儿,必然十分出彩,这样的两个人生出来的孩子,就算是全挑着两人的缺点长,那也不能丑了啊!”
  于是边打开纸卷,边对一众好奇的姑娘们道:“听你们父亲祖父说,太子殿下龙章凤姿,小小年纪便有君子之风,是不可多得的儿郎,这一定是小人的污……”
  等纸卷终于打开呈现在她面前时,这话戛然而止,甚至在惊讶之中,无意识的将画扔到了地上,偏过头,闭上眼,捂住胸口,脸色惨白,呼吸不上来,受惊过度的样子。
  好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这下子算是热闹了,屋中众人见一向沉稳大气的掌家夫人这般表现,早就被勾起的好奇心算是达到了顶点,呼啦啦一群小姑娘手里拎着裙摆,脑袋凑在一起,往地上的纸卷瞧去。
  这一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屋中瞬间传来高低不平的惊呼声。
  将远处树上的喜鹊惊得展开翅膀呼啦啦扑楞走,几重深的院子传出的动静,让外面街上行走之人驻足观望,不明白大户人家到底有什么事发生,让这些成日里端庄稳重的夫人小姐们不顾体面失声尖叫,宛若疯魔。
  可不就是疯魔了吗?
  只见孤零零躺在地上,不知被谁慌乱间用脚踩踏的图纸上,画的是一只眼用可怕的骷髅头眼罩捂着,另一只吊梢眼放着可怕的凶光,眉头紧皱,嘴角斜勾,鼻梁宛如一个大蒜头,右边脸颊有一个叉形状的刀疤,眉心位置有一块连接到鬓角的伤痕,肩膀上扛着一把硕大的刀,刀上正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滴血。
  给这些平日里只会绣花开茶会,用拐弯抹角的话挤兑人家的小姑娘们的冲击力可想而知。
  而这种冲击力,可不止发生在这一家,几乎京城家家户户都遭遇了这样的洗礼。
  小门小户的不在意太子长相,只觉得恶人自有恶人磨:“咱们殿下这长相多霸气,杀人不眨眼有什么关系?又不会无缘无故杀人?再说了,殿下自进京后,可从没对无辜百姓动过一根手指头!
  长成这样才好呢,贴在门上多安心啊!再也不怕家里闹小鬼了!谁有咱们殿下凶啊!
  阿弥陀佛,回头一定要上山去佛祖面前上一炷香,求佛祖保佑殿下长命百岁!”
  反正他们家从没做过让自家闺女嫁给太子殿下的美梦,便是一辈子做的最离谱的梦,也没梦到过皇宫里那皇帝老爷用来锄地的金锄头到底有多大多华丽多亮眼!
  他们倒是安心了,可有人不安心了啊:“老爷不您用再说了,你们爷们儿家当然会站在男人的角度说话,可你想过我们女人的苦楚吗?
  虽说两口子过日子不用太在意女婿的长相,可那也要能看过去才行,可,可太子殿下那,那样,您……实在是……
  反正咱们这样的人家,女儿又不愁嫁不出去,何苦让她去受那个苦?这不是往我心窝子上捅刀子吗?反正我是不同意的,死都不同意!”
  “您说是谣言,是有人污蔑?谁在污蔑?这样的谣言都传了将近一个月了,还是在太子能选太子妃的年纪开始传,可宫中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说明了什么?
  说明上面那两位是知情且纵容的!说明他们想让咱们这般认为!
  若还执迷不悟,今儿将女儿送进宫,明儿女儿便真能瞧见那幅样子的太子殿下,您信不信?”
  京中从来就不缺聪明人,只要稍微想一想,很多人便能想到这个道理。
  虽然上面的两位第一次出现了意见上的分歧,但现在瞧着,应该还是小的那个赢了,赢了之后的结果,和他们猜测的大差不离。
  “哼,不想娶妻便不娶,爹也不是非要现在这一刻便让人绑了你往新娘的床上送,何必非要搞这么一出自污名声?你以为那一帮子都是好相与的?
  现在看着是消停了,回头一定会找机会出了这口恶气的,指不定私底下怎么说你小话呢!”
  皇帝背着手和儿子走在御兽监,一路走过,身边是形形色色的动物,全都是品相上佳之物,被里面伺候的小太监打理的一个个油光水滑,见了人也不怕生,还露出好奇的小眼神瞧着。
  时砚心里想改天将小饿送来这里玩玩儿,它一定能高兴坏了。
  嘴上还要应付最近对他穷追猛打,进行催婚,让他生孩子继承皇位的爹。
  “您说的是,他们的报复现在便来了,这谎话说的多了,也就成了真话,您是不知道,儿子在坊间的名声啊,那也就比母夜叉好那么一点点,反正从今往后风流俊秀这种好听的词儿是跟儿子不搭边儿了。
  回头顶着这张脸在外面闲逛,主动说儿子是太子,也是没人信的!”
  时砚自己对这种结果是乐见其成的,但心里这般想,面上却不能说。
  皇帝眉头一皱,十分不乐意儿子被旁人嫌弃了,尤其这个旁人,是自己治下的大臣,百姓,这就让他很不开心了。
  皇帝不开心,朝中大臣便无法开心,朝中大臣不开心,整个京城百姓甚至更远的地方都不会开心。
  于是坊间便有了传言:“皇帝的儿子娶不到媳妇儿,皇帝老爷发愁呢,不开心的很,每天上朝都打人板子!”
  皇帝听闻这样的传言,更加不开心。皇帝不开心,大臣们也不敢开心。
  便开启了新一轮的循环。
  在这种氛围中,时砚在东宫倒是十分自在,可整个东宫,怕是也只有他一人自在了,始作俑者杭云散最近是战战兢兢,连跟人讨教武学的事儿都放在一边,成日里跟进跟出在时砚爸爸面前尽孝。
  讨好的意图不要太明显。
  伺候人的本事和总管太监不相上下,拿出了十二分的小心,尽全力让时砚舒服了。
  时砚躺在廊下,院中有舞姬乐师表演歌舞,旁边有捶腿的,捏肩的,按摩脑袋的,打扇的宫女,杭云散亲手给时砚剥葡萄吃。
  “爸爸,这事儿是我想的简单了,当初您将任务交给小的,小的没想太多,出了昏招儿,让人画了那画像出去,只是想将这潭水搅浑,咱们好浑水摸鱼。
  顺便瞧瞧这时候会有哪些人主动跳出来。何曾想,事情的发展竟然是这么个方向。”
  杭云散心里委屈但嘴上不敢说,他真没想毁了太子的名声,这罪过太大他担不起。
  只想看看消息放出去,谁会推波助澜,谁会主动投靠,谁在隔岸观火,非常简单的政治手段罢了。
  时砚舒服的想:“你当然想不到了,错有错着,事情能往这个方向发展,推波助澜的头号人物可不就是我吗?
  虽然这法子和我想的差距甚大,但效果也差不多。”
  唯一差的地方,便是往后在外行走,自己这张脸怕是还没有那个海盗面具有用了!真是叫人不知道如何说才行。
  先扛过这阵子再说吧,到底不是皇帝,无法说一不二,自从皇帝绝了大臣们想送女儿进宫的念头后,这京里便有无数人家想给自己送女人。
  不止京城,便是江湖那边,也有很多人蠢蠢欲动,想给盟主送个盟主夫人。
  更离谱的说法都出来了,坊间私下有人叫嚣:“太子是朝廷的太子,盟主是武林的盟主,咱们各行其道,各走一边儿。
  朝廷有朝廷的太子妃,武林也可以有武林的盟主夫人,互不干涉!再说了,朝廷里太子上头还有皇帝压着呢,可武林盟这边儿,咱们盟主可是说一不二的……”
  时砚蹬了一脚在旁边一副认真剥葡萄样子,眼珠子滴溜溜转的杭云散:“你就瞒着吧,这江湖啊,人心又乱了,还是欠收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