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砚想的挺好, 他是真对当皇帝没有特别的野心,怎样都行。
  更重要的是, 感觉他爹终于找到状态了, 那是一种当皇帝的节奏,以及当皇帝的态度。
  他爹是真心想为天下百姓做些什么,他爹现在有这个心, 有这个机会, 也有这个能力,便不想白白浪费光阴。
  或许事情没有推到他跟前, 他还能视而不见, 自扫门前雪。可到了今日, 他爹已经上手做了, 便不能停下。
  时砚愿意帮助他爹完成愿望, 为此, 他爹必须永远在皇帝这个位置上,而他作为太子,到了将来, 年纪上去了, 也不能和他爹因为皇位发生什么冲突。
  可惜这次的谈话很快终结, 他爹没等他将话说完, 也没听他那些天花乱坠的理由, 只用非常想的开的语气告诉他:“阿砚啊, 这个天下, 除了你,爹还能相信谁呢?
  爹的心里话,手头做的这些事情太难, 将来遇到的阻力会是现在的百倍千倍, 太辛苦。现在做的一切,是爹的想法,是爹想为这个国家,这个天下做些什么,或许也可以说是爹的孤注一掷。
  却不是你的。
  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不用顾忌爹的感受。
  诚然爹相信有朝一日,爹不在了,这些事情交给你,你也能按照爹的想法继续进行下去,甚至比爹做的更好。
  可这些都不是你的想法,也不是你的初衷。
  爹惟愿在有生之年,做完自己想做的,留给你一个能让你心想事成的好局面,没有人可以束缚你,没有人可以威胁你,便是家国天下也不能。
  当你坐在这个皇位上的时候,看见的是人间繁华,是四季温暖,不必为太多事情劳心劳力。”
  当然了,皇帝没说的是,有他顶在前头,时砚便永远都是太子,这些事情成功了,太子的功劳自然会让世人知晓,若是失败了,面临的千夫所指,史书留名,都由他一个人背着。
  便是现在,也肯定是顶在前头的皇帝面临了最大的压力,太子隐在身后,能轻松很多。
  一片爱子之心让时砚动容,让时砚动容的结果,便是时砚经过一整年的准备后,终于将折仙族的那些人从暗卫营放出来。
  这次,他要亲自带着这些人,组成自己的军队,去征战。
  征战的目标:大周朝的所有邻居。
  时砚目前所在的周朝是中原腹地大朝,周边有无数小国,有些小国民风彪悍,不服管教,每年都在边境对周朝百姓进行抢掠,很大程度上是靠着抢掠周朝边境百姓过日子。
  有些小国虽小,但地理位置优越,国家本身拥有丰厚的自然资源,几乎不用劳作,山间地头便能产出无数粮食,根本没发生过饥荒饿死人的事情。
  还有些国家,则是矿产资源丰富,或者香料资源丰富。
  这些小国都有一个特点,便是把持着丰厚的大周朝所需要的资源,每年靠着与周朝交易这些资源,便能让他们国家从上到下都盆满钵满。
  甚至因为资源的唯一性,他们每每都狮子大开口,全国上下几乎都是周朝百姓在供养,到了现如今,周边好些个国家内部从贵族到平民百姓,都知道周朝人有钱,周朝人大方,周朝人好骗。
  他们不要的,路上随便能摘两把的,猪都不吃的香料,便能换来周朝的一个小银锭子。
  在时砚出发前,他是这么劝皇帝的。
  “爹,不管是您改革,还是修法,都需要有银子打底,咱们都知道这是一个算不清的数字,这也是朝臣激烈反对的原因之一,因为改不起,修不起。
  抄了整个武林所得的银两,在这些改革修法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我早就翻阅过历年和番邦交易的卷宗资料了,事实证明,番邦就是趴在我朝百姓身上吸血的吸血鬼,朝廷和民间每年税收的三分之一,全都流入番邦。
  且他们逐年提高价格,我们毫无反抗之力。这般下去,我朝便要因为这些稀缺资源被拖死了。”
  皇帝对于这事也很愁啊:“不是爹不想管这些事,可事有轻重缓急,咱们先解决了内忧,再想办法剔除外患吧。
  朝廷在先帝时期便有人提出要和番邦国家展开贸易往来,派去了好几拨使臣商议此事。可那些番邦国家也不傻,知道如何才是对他们最有利的。
  做着整个天下独一份的生意,价格由着他们定,并不想和咱们进行多余的往来。”
  时砚便说:“非是咱们不想出钱购买他们国家的物产资源,而是这些年来,价格越来越离谱,这般发展下去,咱们国家的所有税收都流入番邦国后,除了积贫积弱,国破家亡外,还有其他结局吗?
  爹,所有的公平都是用拳头打出来的,都是用鲜血浸染过的,都是用铁蹄踏出来的,这世上根本不存在真正的公平,让儿子去试试吧,试着给咱们大周打出一个公平贸易的机会。
  我这支军队轻装简行,人数也不多,粮草供应我早就准备好了,无需朝廷操心。
  就算失败了于大局上也无关重要,可若是成功了,便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
  当然,时砚没说的是,以上确实是他要征战的理由,可最重要的一条,却是转移国内主要矛盾。
  有他在边境蹦跶,朝臣的视线便不会全都集中在他爹的改革修法上,压力也能小很多。
  皇帝很是感动儿子的心意,但他不赞同儿子的说法:“在大局上确实无关紧要,可于你个人来说,一个好大喜功的名头便去不掉了。”
  时砚很是洒脱道:“儿子是什么人?天下第一高手!
  这称呼怎么来的?是尸山血海里杀人杀出来的,死在儿子剑侠之人,堆起来能有两座山那么多。
  便是现如今大家伙儿面上不说,难道一个杀人如麻的标签便没有了?
  好大喜功和杀人如麻,又有何区别呢?”
  皇帝竟然一时无言,虽然儿子在他心里是千好万好的,但也挡不住儿子的战绩都是实打实的。
  可他还是不放心:“这江湖高手,和带兵打仗是两回事,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吧?”
  早就考虑好了,带兵打仗他是不懂,可这不是有懂的人吗?
  “当初被儿子一脚踢伤的王将军不是停职一年吗?回头您让他再停一年呗,我就先借用了。”
  时砚真想做什么,皇帝是根本就拦不住的。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天朗气清的早朝上,大臣们早就做好了和皇帝继续大战三百回合的准备,将扯皮进行到底,谁知皇帝一开口,便面无表情的宣布了一个消息。
  太子带兵去边境和番邦小国作战去了!
  已经走了足足三日!
  具体是东南西北哪个方向?不知!
  要先针对哪个国家?不知!
  用的哪路士兵?兵部说近日并无士兵调动!
  粮食从哪儿调动,发往何处?不知!
  大将是谁?先锋官是谁?由谁统筹?行军路线是什么?
  统统不知!
  皇帝只冷淡的告诉他们:“就当这是一支秘密的急行军吧,你们只需知道有这么回事就成,现在该干嘛便干嘛,咱们继续商议一下昨日提起的那个禁止民间女子缠足的事。
  女子全都缠足,连站立都需要人扶,这天下的田地难道只靠男子去耕种吗?”
  下面的大臣心里:陛下啊!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家女子缠不缠足呢?
  这都火烧屁股了啊!
  难道我们不知道周边番邦对我朝的危害性吗?
  不!我们比谁都知道!
  可我们为何不解决?
  当然是因为解决不了!
  知道为何那些番邦能有恃无恐的,狮子大张口的和我们做生意吗?
  是因为他们所处的地势易守难攻,荒凉的戈壁沙漠,我们的军队士兵闯进去会迷路,会渴死饿死,何谈作战?
  充满瘴气的森林,我们的士兵只要进去,便会得病,单是疟疾便传染性极强,能要了一支军队的性命。
  还有那些两月上一次岸的小岛上的国家,在茫茫大海上,没有那有经验之人带路,别说找到人家小岛,怕是把自己迷失在大海上都是常事,那要几月出海,几月坚决不能出,都是有讲究的,不是你功夫高便能无所顾忌!
  真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便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了吗?
  再说殿下你挥一挥衣袖带着人走了,留下我们每天和陛下面对面掐架,也没个能在中间和稀泥的,这个度可要重新把握啊!
  还有殿下你不打一个招呼离开,我们之前费了老鼻子劲儿捧杀你,离间你们父子,不是都白费功夫了吗?你倒是说说你要离开多久啊?好让我们心里有个谱儿啊!
  朝臣们心里千回百转,想了许多。
  皇帝明显感觉到今日朝臣和他掐架时候少了几分精神,战斗力集体削减。
  让他一颗担心儿子的老父亲之心少了几分煎熬,更是拿出十二分的力气和这些老家伙们争斗,这是儿子好不容易给自己争取来的机会,不把握住,对不起在外面吃风喝沙,卧病爬雪的儿子。
  “吃风喝沙,卧病爬雪?不可能的。”
  被时砚带人举着大喇叭满京城叭叭过的王将军王大头,正躺在月林国专门给一品郡王爷准备的宅子里享受美人的服侍。
  舒服的他只想叹气,心说老子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真就只有这一次,是最别开生面,长了见识的!还以为老子来了便能大展身手,让太子知道咱的本事,回京后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谁成想?!
  谁成想咱们的人一路乔装打扮成跋山涉水来的商人,事先吃了殿下让人准备的药,又带上那药包,竟然真的顺利穿越这茫茫无人区,抵达月林国都城。
  太子殿下作为商队的管事,更是因为进贡的东西被国王看重,得到了国王的召见。
  后来也不知道殿下和国王说了什么,听说是给国王一种特殊的香料,然后国王失眠的毛病便被治好了。
  然后,堂堂大周朝太子殿下,便成了月林国的一品郡王,享有每日进宫面见国王的资格。
  最近,他们这些人白天躺在殿下的郡王府醉生梦死,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包子样儿,夜晚一个个夜猫子上身,化身忠心耿耿看好某位王子,一心为王子着想的忠仆模样,告诉他们:
  “我们郡王医术非凡,最近在国王身边服侍,发现国王他命不久矣的事实!郡王他心里偏向的是您,认为只有您才能领导咱们月林国,王子,您应该早做打算啊!”
  至于是不是真的命不久矣,据殿下说是的。
  到底是不是真的,鬼他娘的知道!反正殿下说不久矣,久也要给做成不久的样子出来让王子公主见到证据。
  王大头心里感叹:“活的久了,真他娘的什么事儿都能见到!”
  这般想着,郡王时砚被人八抬大轿抬回家中,施施然的路过王大头,给了他一个隐晦的眼神,王大头心下一个激灵,强行按压住心里的激动,继续享受丫鬟的服侍。
  于是这夜,月林国皇宫内上演了一出精彩纷呈的逼宫戏码,国王的八个儿子五个闺女全部出动,在皇宫内打的昏天黑地,乱成一团。
  最后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第九个,早就成年的,第一任王后生的儿子给捡了便宜,用铁血手腕收拾了一堆兄弟姐们,成功登上王位。
  在王位还不稳当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派父亲的“宠臣”时砚郡王去大周朝,商议和大周通商事宜。
  等朝廷收到时砚郡王代表的月林国前来商议通商事宜的消息后,所有朝臣的嘴巴张的能塞下两个咸鸭蛋。
  让“时砚郡王”带着月林国使臣去驿馆休息后,朝堂上彻底吵成了一锅粥,谁都没想到这件事能成功,还是以这样的方式成功。
  “首先进入月林国腹地便是一个要人命的难题,没有月林国人自制的药丸,我们以往很难走进核心地区便会没命,不知殿下是如何做到的?”
  “其次,以外邦人的身份,如何取信月林国王又是个问题,不知殿下是如何做到的?”
  “再次,月林国王身强体健,挑动他的孩子们内斗难度太大,不知殿下是如何做到的?”
  一众朝臣围着时砚打发来的信使,一人一句,问的人头都大了。
  可信使知道的也很有限啊!有些事情王大头也只知道个大概,具体的只有时砚和他的亲信杭云散清楚,他也只能说他知道的部分以及时砚让告诉众人的部分。
  “殿下说了,他现在的身份是月林国的一品郡王,代表月林国的利益和大周朝商谈开通商贸的事,月林国的底线是这样的……超过这个底线会……在这个数量上浮动可以接受……要你们看着办!”
  月林国:你是敌人派来的奸细吗?
  大周朝:干的漂亮!
  众人一清二楚,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月林国时砚郡王已经不是他们家殿下了,至于他们家殿下现如今身在何处?
  他在距离月林国相隔一座沙摸的莫干国。
  这次他们的身份是月林国的商人,来贩卖月林国特有的香料。
  月林国的香料远近闻名,奇货可居,一向都是旁的国家主动和他们家做生意,他们家看心情决定要不要做,价格多少,生意做得十分随性。怎会主动出来贩卖香料呢?
  时砚是这样和人解释的:“三个月前,我国内部发生动乱,上演了十四王逼宫的戏码,最后第一任王后所生的三王子上位,大力打压其他兄弟姐们。
  我们家主人乃是第二任王后所出的六王子,是三王子最恨之人。
  在国内被打压的几乎没有生存余地,所处环境艰难,寸步难行,于是我家主人命我等忠仆私下带着国内的香料出来寻求外援,若是大王能帮助他夺回国王的宝座,他愿意以月林国一半的香料作为交换!”
  时砚还拿出了当初在策反六王子时,顺便索要的身份证明文书,拿出了当时国王给他的户籍文书,证明了他的身份,彻底得到了大王的认可。
  大王听完很心动,但他也知道,莫干国和月林国相隔千里,此时出兵帮助六王子明显不是明智之举,但那些香料,他也不想放弃。
  于是对时砚说:“我莫干国儿郎个个骁勇强悍,以一敌百,放到外面,没有本大王亲自统领,是谁都不服的性子,旁人不一定能指使的动他们。
  可我作为大王,自然不能亲自带兵帮助你们六王子平叛。
  若不然这样吧,我国出产的最锋利的作战兵器,可以提供你们三千副,本大王也不多要,事成之后,便要你们月林国四分之一的香料好了。”
  时砚一脸悲愤痛苦,受了天大的屈辱,恨不得和莫干国大王拼命的架势。
  最后在身后一众月林国六王子忠仆的劝说下,忍辱负重的咬牙和莫干国大王谈条件:“三千副太少,至少要六千副!”
  大王只略作犹豫便答应下来。
  最后时砚颤抖着手签下了不平等条约。
  签约后,一副对不起六王子,对不起月林国,“我是月林国罪人”的样子,恨不得以死谢罪,带着六千副当下最锋利,最先进的兵器,快马加鞭的赶回月林国,驰援他们敬爱的六王子去了。
  出了莫干国地界,时砚让手下的兄弟们全部换上了“忍辱负重”“丧权辱国”换来的兵甲,对着手里的舆图,对杭云散和王大头道。
  “咱们便按照之前的计划,王大头你带三千人马穿上新兵甲去莫雨国东边求助,说莫干国遭到了月林国的使团的伏击,让莫雨国守城士兵放你们进去仔细说清楚。
  之前让你们练的莫干国方言都查不多了吧?这两国关系好,没什么利益纠葛,一向对彼此不设防,进城应该不是很难。
  带上特意找的户籍文书证明,王大头你们几个将领大概率是能进去的,旁的人进不进问题不大,只要让莫雨国相信你们是隔壁莫干国的人就成。
  记住,咱们时间紧张,要在莫干国发现问题之前,打个时间差,此举不能出问题。”
  然后又转头对跃跃欲试的杭云散道:“等王大头进去一个时辰后,你便带剩下的三千人身着莫干国兵甲,和他配合上演一出里应外合。
  要是能有机会里应外合便打,要是没有就见机行事,让莫雨国相信莫干国对他们有杀心便成。”
  王大头和杭云散二人沉重点头。
  莫干国的精铁锻造技术,莫雨国的石炭,全都是重要的战略物资,全都是大周所稀缺的东西,大周要发展,缺了这些可不成。
  时砚此举,便是将水搅浑,可最终目的还是通商。国家与国家之间,兵不厌诈,便是这么回事,说透了也挺没意思。
  事情一开始发展的很顺利,王大头成功进了莫雨国的领地,然后在和杭云散里应外合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因为听不懂人家将领的一个莫雨国俗语,被人发现了端倪,最后几人在杭云散的接应下狼狈逃出城。
  逃出城后,六千身着莫干国兵甲的士兵汇合,和追兵在戈壁滩上打了一场游击战,见占不到便宜后火速开溜。
  溜的姿势非常熟练,可见是做惯了的。
  夜间,一行人在戈壁滩上架着火堆烤肉,杭云散拍着大腿兴奋的对时砚道:“爸爸,莫雨国和莫干国打起来了,现如今莫干国怕是发现了咱们的端倪。
  您说他会和月林国打起来吗?”
  时砚没说话,看向另一边的王大头。
  王将军狠狠地咬一口烤羊腿,一口酒一口肉,美滋滋的摇头:“莫干国不会让自己腹背受敌,只会暂时忍下这一口气,等待事后清算,这事儿啊……啧,有热闹看呢!”
  时砚提醒他们:“藏好自己的尾巴,别引火烧身。”
  引火确实是引火了,烧的却不是自己。
  等天气进入腊月,一年中最冷的时节来临,北边儿的莫雨国和莫干国,因为互相防备,彼此不信任,几十年的好邻居关系就此产生了巨大的裂缝。干了好几架,各有输赢。
  都想寻找外援。
  双方集体将视线对准人口众多,粮食丰富,金银遍地的大周王朝。
  双方各自思索:我有什么优势让大周朝向着我,敌视对方呢?
  最后莫干国得出结论:精铁锻造术!
  莫雨国得出结论:上好的石炭!
  两国:通商!贸易!
  等京城的皇帝和大臣再次接到两国前后脚请求通商的使臣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