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玉器店一共才营业多久?不足三个月!
不足三个月, 捞金超九百多万两,这是怎样可怕的数字!
陈廷敬一脸麻木地将太子与曹珍迎入内室之中, 边上还跟了个同样震惊且不愿离去的郭琇。
太子倒是对此并不感到奇怪, 还笑呵呵地与郭琇打招呼:“郭大人,又见面了。”
看他那纯良的微笑,郭琇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下意识地应了声。
“殿下总是会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吓, ”郭琇感叹道,语气温和, 与平日里在朝堂之上的锋芒毕露全然不同。
郭琇与陈廷敬相似, 在茫茫官场之中能够有一个不畏强权的同道中人, 陈廷敬自是欢喜的, 心里下意识会想要帮扶郭琇。当他看到郭琇因对抗强权而受到挫折时候, 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可如今, 眼看郭琇对太子殿下和颜悦色,显然心中对太子好感甚佳,陈廷敬欲言又止。
对太子有好感也就罢了, 好歹藏在心里, 别表现出来啊!
在陈廷敬的眼中, 郭琇就像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羊羔, 正懵懵懂懂地“自投罗网”, 往太子那儿一头扎了下去。
太子笑道:“看郭大人对孤没有严厉批评, 孤就知道这样的惊吓对您来说是好事。孤也觉得是好事, 国库有了余财,就能做更多实在事了。”
他不经意间的目光瞥向了陈廷敬,那意味深长的视线, 就像是大灰狼盯住了小白兔。
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的陈廷敬, 竟在太子的目光中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陈廷敬也不接口,他瞥开了视线,不去瞧胤礽的眼睛,反而问起了曹珍此事的详细情况。
郭琇疑惑在心:陈大人似乎下意识回避太子殿下?为何他会怕太子呢?
曹珍细细回答靠那些玉器向外洋人换了哪些好东西。
用最昂贵却不能吃,不能用的玉佩,换来了现成的可可豆、加工完成的玉米片、果酱等食物。
大量的羊毛,皮革等,另外有外洋书籍,甚至于黄金!
一句美玉无价,定下一个最好的美玉进行商品拍卖的规矩,如此种种,倒是令人大开眼界。
西方人对什么更感兴趣?
浪漫的爱情,长寿的秘诀,能够彰显地位满足虚荣的宝物……
这些东西,正是将大清美玉包装完美的关键。
玉中有暖玉,有寒玉,开篇一张嘴,几首诗,竟能酝酿出这样好的结果来。
曹珍正是利用起了西方人对大清国的憧憬,引导出他们对美玉的美好幻想,最终以高价拍卖而出。
陈廷敬深深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道:“你是曹寅的儿子吗?可真是经商奇才,比你父亲都厉害了。”
曹寅为皇上张罗私库,还提出了铸铜钱来售卖,变相增加皇上兜里的钱,如此作为,损伤的是百姓们的利益,是无形之中投入到民间过多的铜钱,会制使铜钱泛滥贬值!
陈廷敬对曹寅作为并不苟同,也紧盯着他弹劾过,奈何皇上将他当做自己人,护着他,即使他亏了钱财,都未发怒,而是轻拿轻放。
曹寅从皇上少年时就跟在他身边,可以荣获此殊荣,而今曹珍小小年纪跟着太子鞍前马后,可以预见未来定也是太子身边的大红人。
曹珍与他父亲可不同,他爹因受皇上赏识而获得地位,受科举正规途径考上来的文官们鄙夷,内心苦闷无处诉说,摆在曹珍这儿,那是洋洋得意地恨不得告诉所有人自己是因为太子殿下的亲近才获得好机会的。
“是殿下提出的最初想法,”曹珍一问一答间,谦虚而不失自信。
为了不给太子殿下丢人!
今天的曹珍,也在为成为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而努力挺起胸膛。
胤礽催促陈廷敬:“陈大人将官办手续给办了吧,若是等汗阿玛回来,说不定煮熟的鸭子就飞咯。”
他歪头瞧陈廷敬,无奈道:“汗阿玛上一回就训斥孤平国库之事是败家子,这回还不知道要怎么念叨呢!”
陈廷敬:“……”
道理是这个道理,也能预料到皇上的反应,不是所有人都没有私心的,即便是皇上,也会命人去张罗皇家产业为内务府创造收入来源。毕竟内务府还要养活一皇宫的人呢!
玉器之利,本也可作为内务府收入来源,而一旦冲入国库,那钱财就不是皇上的了。
毕竟皇上是明君,做不了将国库钱财挪来自用的事儿。
胤礽告诉陈廷敬:鸭子已经煮好了,就等着人来接手,他这边的人只负责煮鸭子,不负责端盘子,也不负责帮人怎么吃鸭子。到时候如何接手玉器店,未来怎样管理,怎样与外洋人继续贸易,负责人由谁来担当,派遣谁去张罗等等,一切都交给户部负责了。
金灿灿的成果就摆在眼前,陈廷敬却只觉得眼前一黑。
听太子的意思,这笔钱恐怕守不住多久就会又被名正言顺地花出去。
太子将钱暂时交给户部来管,由户部出人来接手忙活后续事宜,一切麻烦也因为变为国库所有而阻挡在了外边。
而户部就是挡住麻烦的那一道屏风,陈廷敬几乎能预料到自己之后会有多么忙碌。
缺心眼的郭琇还出言赞美太子殿下大义!
他根本就没看出太子的险恶用心,这哪儿是给国库送钱?这是空手套白狼,要整个户部运转起来干活呢!
“陈大人?”太子担忧地在他眼前挥了挥,询问道:“您到底要不要啊?若是还犹豫,恐怕这笔钱最后会进内务府。”
陈廷敬咬了咬牙,就算前方有巨坑,他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跳,然后在心里安慰自己:注定守不住的钱,那也是投入到大清建设之中的,只要对国有好处,那么忙活一点也不算亏。
“要!”
郭琇心中诧异。
太子来送钱,陈廷敬没有面露喜色,倒是有被“逼良为娼”之感,好生奇怪。
胤礽又对两位大人拱手,笑道:“孤知晓朝中因孤购买玉器之事而多有非议,郭大人身为监察御史,恐怕没少听到人们前来找您‘告状’。”
郭琇想起自己是为了什么来找陈廷敬,不由点了点头。
“如今既已知晓殿下将之献给国库,此事应当禀告皇上,上奏内阁,如此亦能避免诸多误会。”
郭琇可不管朝中党羽之争,他自身没有任何派系,做事直来直往,一点都没有被束缚手脚的样子。
胤礽笑道:“对,上奏内阁,多谢郭大人提醒了,孤就按照郭大人提示的来做。”
他几乎可以预见那些针对他的人在朝中跌个大跟头了。
太子并未停留太久,将所有事情都交给户部后就曹珍拍拍屁股走了。
留下陈廷敬拿着那烫手的九百多万两银,深深叹了口气,回到书案前便写折子向皇上“请罪”。
玉器之利富可敌国,而太子殿下仁德高义,定要将玉器之利送予国库,以缓国库银两紧缺之忧。微臣惭愧,因受利所诱,未能规劝殿下……
陈廷敬需要告诉皇上:那是太子非要给他的,不是他讨要的。
他也需要对护犊子的皇上表明自己有过错,此事是自己的错,绝不是太子有错。
如此以退为进,这笔钱归入户部已是板上钉钉。
郭琇回去以后,果真又遇上了前来寻他告状之人。
另一位御史席柱匆匆而来,严肃道:“有关太子殿下利用职务之便与民争利之事有结果了,证据确凿。如今只需要将证据连通弹劾奏书送予皇上手中即可。”
郭琇怔了怔,问他要来了弹劾奏书。
奏书上曰:国之储君,为谋私利,肆意压低价格逼迫商贩售卖玉器给他,而后又借外洋之职,以高价将玉器售卖给外洋人……
短时间内捞来巨额之财,所涉之脏款恐高达数万余,臣等恐其后另有深意。太子手握诸多钱财,非供享乐或挥霍无度,铺张浪费,非圣贤之作为。
郭琇将那奏书放下,冷冷地问道:“是谁指使你写下这些的?”
席主闻言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
放在以往,只要证据确凿,郭琇早就主动来帮他了。
郭琇斥道:“颠倒黑白,一派胡言!”
“此事皆有证据,哪里颠倒黑白?!”席柱由不服气,怒意渐起:“莫非真如朝中所言,郭大人已被太子所收买?”
郭琇笑容嘲讽:“结交朋党之事,可是你干下的,莫要以为我是个瞎子、傻子。”
“席大人愧对御史之职,我却不会做这等违心之事。太子已将玉器之利上交国库,又弹劾奢靡无度,享乐挥霍?!”
郭琇恨铁不成钢地怒拍桌案:“一个个眼睛都红滴血了,也不看看这样会下金蛋的母鸡寻常人能享用得起吗?”
席柱沉默不言,脸色青一阵,红一阵,郭琇自此打开了话匣子,一一数落席柱“为御史不诚”。
“我劝你悬崖勒马,你若怀恨在心,只当我与你再无同僚情谊。”
郭琇言语严重了一些,这一日,督察院众人皆听见了两位御史的争执。
胤礽可不知道后续还有那样的发展,自从将玉器之利让出以后,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有了时间,他开始关注起了北面前线如今的战况。
正如汗阿玛与他预料的那样,沙皇俄国并未派重兵前来进攻,面对大清充分的准备与大量外洋雇来的雇佣兵,沙皇俄国留在边境的军队节节败退。
只是,大清军队将雅克萨打回来后,再没有继续追击。
胤礽喃喃道:“若是能攻下尼布楚该多好,带去那么多人,却杀鸡用宰牛刀,这打得也太稳妥了。”
只能寄希望于大哥,若大哥未曾忘记与他之间的约定,应当会采取行动。
至于即将回京城的汗阿玛,胤礽有些苦恼地拿起了汗阿玛派人送来的肉麻信,他该怎么回信,才能让汗阿玛感受到他比汗阿玛想他更想他?
曹珍将玉器经营交出去后就回到了胤礽身边。
他看见了三阿哥抱着一叠文书走来,那些文书可能是研究所新设立的研究项目清单。
另一边是从外学归来的四阿哥,他看见抱着文书的三阿哥,脚步一顿。
两人相对而站,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这一回,三人都听见了太子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嘀嘀咕咕:“最近朝堂之上针对孤的反对之声好像轻了不少。”
太子的自言自语,就像是正在对谁说话。可那书房中一个人都没有,显得有些诡异。
胤禛的神色暗了暗,推开门去张望里边:莫非,那教导太子的仙人就在这里?
【反对大朋友的人少了,这代表什么?】
胤礽:当然是代表孤又可以折腾新的事情啦!
哎,没人出言骂孤可真是寂寞如雪。
他觉得自己得了一种病,叫做“每天不被人骂两句就皮痒”。
胤礽说干就干,扬声对外边道:“准备外学恩科考试,孤要向外学学生招揽一批能够得用的人,由礼部主客清吏司出人,成立外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