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禔可清醒了, 他出现在此是为了自己,可不是为了太子。
为了掌握兵权, 成为实权阿哥;为了更高的地位, 更好的生活;为了功成名就,满足虚荣心,成为成功独当一面的男人……
权力、财富、地位、荣耀……
寻常男子都渴慕的东西, 亦是他想要抓在手中的东西, 他注定与太子走不一样的道路,也自认没有太子那“舍己为人”、“为国为民”、“无私奉献”的崇高思想。
胤禔坦然接受自己内心渴望的东西, 还挺得意:爷就是这样的俗人。
为此, 在边境战事之上打得更远, 获得更大的成功是必然的, 不是为了太子, 是为了他自己的未来。他会帮太子, 会与太子合作,不过是因为他们暂时利益一致,有共同的一个目标在前方——打败沙皇俄国。
次日清晨, 德柱便听见了外头军阵列队之声, 待从营帐中出去, 便看到胤禔穿着精良的盔甲, 一手握在腰间的剑柄上, 率领着自己的亲兵训练。德柱心思细腻, 仔细观察便瞧见了胤禔还佩戴有枪, 自本朝以来,枪几乎不复存在,如今竟又被造了出来, 大阿哥还为每一个亲兵都佩上了。
德柱惊讶极了, 问及胤禔情况:“奴才还以为这枪如今只有御用打猎才有,不曾想能在军中能看见这样新式样的枪。”
“这枪逐渐淡出人们视线,是因大清弓马治国,比起枪的运用,弓箭射程更远,且准度更高,原先先明时期的撞击式燧发枪便是因此而被忘却,”胤禔解释道:“直到火器营与研究所成立后,枪这等被太子称呼为热武器的兵器才再次为汗阿玛所重视。”
“早先年比起弓箭来,枪到底还是受限于制作价格高昂,且不如弓箭操控便利,直到火器营吸纳各国之枪,拆解分析,才研究出射程更远,更为精准的枪来。这枪中有膛线,可令枪弹在其中高速旋转,达到令枪弹直线发射至目标的效果。”
“只是装填弹药实在麻烦,需要用木棍敲打,带着它,是为了应不时之需,上阵时多带一件武器,便多一份保障。”
胤禔身形在同龄人之中属高大,却到底还未长成至全盛,按照他的预想中,等自己长成八尺男儿,那是弓马骑射皆通,上阵枪法剑法皆用,无论是贴身战还是远距离战斗都信手拈来。
“大阿哥打算亲自上阵?”
德柱提醒道:“刀剑无眼,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您还是保重自身为好。”
胤禔顿时就冷了脸,怒斥道:“你懂什么?”
“将军浴血战沙场,金戈铁马去征战,岂能因一丝一毫的受伤可能便做躲在安全之处的懦夫?!”
胤禔感觉受到了冒犯:“爷确实年纪小,勒德洪给了爷任务负责后勤,运输粮草,那又如何?”
“我来此一日,便要亲自上场,绝不会躲在营帐之中安逸,若真只是为了捞军功来此混日子,爷还用得着与你商议谋划这些继续西攻的计策?”
德柱定定看了他片刻,蓦然笑了:“大阿哥可以将此话对主帅去讲,皇上派遣您来征战,并未给您封将军,却督军之权,两位主帅也并非一心。若勒德洪那儿行不通,何不与萨布素将军聊一聊呢?”
德柱道:“今日听您一言,奴才要对您刮目相看了,您也是有梦想之人。”
都是为了梦想拼搏的少年人,即使是天之骄子如皇长子,亦是从稚嫩到成熟,努力去追逐目标的感觉实在太棒了。
德柱乐于与有梦想的人深交,每一个有梦想的人,都会闪闪发光,他们拼搏的模样妙不可言。
若非有殿下给的机遇,他或许至今还在皇宫中卖乖讨好着贵人,防备宫中的尔虞吾诈,小心翼翼地讨巧巴结。
是殿下给他指了一条能够看见未来的路,那条路上,他可以不再卑躬屈膝地看人眼色,可以挺直脊梁迈步向前,再不畏惧。
胤禔:???
“莫要将爷说的与你们一样,爷可不是为了太子做事。也别和爷提梦想,爷俗的很,没太子那希望国富民安的圣人理想。爷就要功成名就,兵权在手,钱权皆有,在战场上扬名立万,回京城了受万民敬仰!”
德柱沉默了。
“不愧是大阿哥,您的梦想也与一般人不同。”
他以为自己想要功成名就,做治世能臣已是宏伟的梦想,而大阿哥他全部都要。
胤禔竟无言以对,他以看神奇动物的眼光打量德柱,殊不知自己在德柱眼中亦是奇怪又口是心非的样子。
曾经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多年,德柱对大阿哥的性格有些印象,知此时应哄着他,免得他恼羞成怒,于是温声转移话题:“那么,为了早日达成所愿,奴才自当要祝您一臂之力,今日奴才便要来与您说说事关沙皇俄国境内的消息,及他们这一回派遣来与大清交战的将领戈洛文。”
“沙皇俄国此次派遣来的主帅名为戈洛文,在其国内乃伯爵之爵位,善于海陆两边作战。此次他受摄政公主之命前来大清边境开战,而事实上,这位戈洛文忠于沙皇彼得。”
许是胤禔的神情太过惊讶,德柱哑然失笑:“这并非是奴才之能。而是殿下派遣去沟通的外洋传教士来了,为了促成大清与沙皇俄国之间尽快‘和解通商’,他们可是不遗余力地在其中出力呢!”
胤禔震惊道:“太子究竟在边境战事上布置了多少?!”
德柱闻言,摇了摇头:“奴才也不知殿下布置几何,殿下目光长远,早早便做了准备,若是奴才所料不错,恐怕殿下在第一次随皇上北巡时便已经想好了要做这些。”
“你会出现在此也是太子指使?”
德柱:“……”
“他竟小小年纪就已具慧眼识英才的潜质!”
大阿哥惊叹的模样令德柱感到有一些好笑,他生生崩住了。
就暂且让大阿哥这么以为吧!
会出现在此,是他自己拼出来的,殿下或许也很惊讶当初给他锦囊竟会有这样好的结果。
唯有德柱心知,殿下当初给他的不仅仅是令他全家都能够安身立命的锦囊,更是彻底改变他人生重大机遇。
德柱并不打算纠正大阿哥产生的误会,就让他误以为殿下聪明至此,有明君之能,让他下意识觉得殿下深不可测,定是未来帝王的不二人选。
他低下头,羽扇般的睫毛垂下一片清影,也遮住了那双幽深的眼眸,遂对着胤禔娓娓道来:“索菲亚以公主之身把持朝政多年,可惜了,她的野心止步于此,至今也还是公主摄政而已。既然她没有登基为皇的魄力,这就注定了她名不正言不顺。自古以来就有先例,无论权臣、摄政王摄政多久,那也不是皇帝,带皇帝羽翼丰满,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吸收更多人依附于他,那么距离权臣倒台,摄政王被罢免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传教士从圣彼得堡而来,他带来消息时,戈洛文还未出发,”德柱眯起了眼,提醒胤禔:“或许我军可以借此而提前做好准备。”
戈洛文,一位颇具才能的统帅,在沙皇俄国皇室之中亦是几位执政人的拉拢对象,这样的人物,与大清此前面临的敌军将领显然更为棘手。
论地位,戈洛文之于沙俄与勒德洪之于大清等同。
戈洛文自圣彼得堡往东面走,率领着自己的军队,又在沿途招募大量哥萨克人,打算前往色楞格斯克驻军。
按照戈洛文的预想,清军不会有那么快的速度会一路攻破防线,到达贝加尔湖。
“那群清人胆小怕事的很,即使他们打败了我们,不也一样将我们的将领给放走,低声下气地来请求我们不要再继续攻打他们的边境。”
副官自以为很幽默地嘲笑道,他见戈洛文低头看着地图,似乎正在思索,并不打算接他的话,神色不由讪讪。
“等到了色楞格斯克,就与征服统领了贝加尔湖的友军联络,看好那群布里亚特人,然后进攻喀尔喀蒙古,”戈洛文说着,心里已经盘算好派遣人前去另一边找噶尔丹合作,一同进攻喀尔喀蒙古。
斥候不断前来禀告搜集而来的消息,战略智谋超然的戈洛文很快便想到了利用喀尔喀蒙古各部族之间的不睦,以造成分裂效果,再逐个击破。
“你有一句话说对了,清人不会轻而易举地过河来攻打我们,他们作战讲究稳妥,害怕战败,他们的士兵也不如我们的人更能适应寒冷的环境。”戈洛文缓缓道:“这也给了我们好机会。”
“清人最会的就是自以为是了,”副官不屑地撇撇嘴,大肆批判着东方古国的傲慢。
“我们应该感谢他们的傲慢,他们本该有得天独厚的港口,有大好的机会能够与远处的国家进行通商。而我们国家,为了寻求到可靠的商路挣扎至今。”
“如果不是他们的慷慨与傲慢,哪里还轮得到我们?”戈洛文道:“为了得到气候宜人的港口出海,我们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
戈洛文对东国度的领土志在必得,为此,为属下军队配备齐最为精妙的武器与枪炮,准备好充分的粮草与军需,这才带着人手,浩浩荡荡地往色楞格斯克赶去。
待看到色楞格斯克的城墙,戈洛文神色放松,挥了挥手下令道:“休整一夜,明日起对喀尔喀蒙古发动进攻,命令附近的布里亚特人向我军缴纳军粮,谁如果违抗,立刻斩杀!”
哥萨克骑兵生性残忍,在戈洛文的约束下能够忍耐至今已是极限,如今戈洛文命令一下达,立刻就有几支哥萨克骑兵往布里亚特人放牧的地方冲去了。
色楞格斯克原本的守卫军正站在城墙上望着戈洛文,城中有旗帜挥动,城门在他的挥手示意下缓缓打开。
副将不疑有他,按照戈洛文的命令率军往城门内走去。
而戈洛文,眯起眼看城墙上站立不动的友军,心中不安的警钟越来越响,他蓦然看见了城墙之上的黑点,立刻拿起远镜探查,只见那城楼上如同蚂蚁般密密麻麻地列着炮兵阵形。
戈洛文厉声高喝:“有埋伏,回来!——”
“轰!——”
如雷鸣般震撼天地的第一声火炮骤然响起,如同某种信号,随之而来更多密密麻麻的炮弹雨。
带来的军队防不胜防,被炮火洗礼了一遍,戈洛文反应极快,立即下令列队列阵,撤出火炮范围。
撤出城楼之外,身后是万箭齐发而来,裹着油布,燃烧着火焰的弓箭如同倾盆大雨倾泻而下。
远处,哥萨克骑兵沦陷如陷阱之中,戈洛文咬咬牙,选择断尾求生,抛弃了已经进入城楼的军队,率领剩下军队往弓箭队处冲杀而去。
雄壮的号角声,响彻在蓝天白云的上空,仿佛要将空中如棉花般的云朵都一块震下。
“砰——”
“砰砰——”
接二连三的枪声,从侧翼方向传来,而另一侧翼方向,却传来了嘶吼喊杀之声。
冰冷的远镜镜像孔中,映出大量与想象中全然不同的敌人面容,戈洛文的面部开始抽搐,不可置信地定格在目眦欲裂的模样:“这不可能!”
白皮肤,黄头发,是西欧人!东方古国竟放下了他们傲慢的架子,与更西边的大陆各国联合了!
转眼冬去夏来,京城的十月还挺热乎,像是一道刚出炉的菜,冒着热烟。大胜捷报传到京城时,胤礽正在为老臣们接二连三祈休而苦恼。
大半年就这么混混着过去了,新成立的部院运转起来,逐渐趋于完善。太子自从将礼部拆成了文部、外交部以后,再无新的大动作。
在炎热的天气下,为了保持着他完美而优雅的模样,胤礽不得不让小美给自己开降温的系统空调,也不知从几时起,人们都传言美玉太子“冰肌玉骨清无汗”,气质如玉,人也如玉般冬暖夏凉。
胤礽觉得只要不把流言当回事,堵上自己的耳朵假装它们不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它自己就会消失啦!
剩余的礼部官员见太子匆匆而来,纷纷为他让开了路,还有人好心为他递来了小板凳。
胤礽笑着谢过,抱起那板凳就往沙澄办公处外一坐,苦口婆心地开始劝说:“沙大人啊,您不能现在退休啊,您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为了还未脱颖而出的子孙后代也要在这位置上多待上两年。礼部正逢转型期,需要您这样的大人物坐镇,张大人在刑部做好好的,可不能挪位置。”
沙澄一边收拾自己屋内的东西,一边吹胡子瞪眼地回他:“老臣年事已高,早就该颐养天年去了,祈休折子一再被压,是不是您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