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廷敬:我早该知道的, 我早该猜到的!
太子哪里会真好心给国库送钱,送来的钱压根就不能捂热。
做财政账本的时候, 他只看到各个项目如同无底洞一样需要去填, 国库之中的库银虚得很,一点都没有安全感。
打仗要钱,养军队军需要钱, 开辟道路要钱, 造船也要钱。
除此以外,还有发扬医学之财, 研究所之财, 建学校之财, 朝臣们的俸禄, 还有各地频发的自然灾难, 每一回赈灾都需要庞大的钱粮去抵。
“太子殿下, 您所提之事,并非是有钱就能解决的,派遣使臣前往外洋, 大清国没有使臣了解外洋规矩, ”陈廷敬忍不住道。
“所以孤才提出要成立外交部。”太子回答道:“无人了解, 那便派人去了解, 一直都关在一个地方, 那岂不是井底之蛙, 只能看见方寸天空?”
陈廷敬不再反驳, 甚至于他觉得太子殿下说的很在理。
花钱如流水,让他一个看管国库的人感到心痛,这与太子殿下无关, 是陈廷敬自己的责任心在作祟。
胤礽:陈大人看待国库, 就像是看护孩子的奶娘,看到孩子越来越瘦,就算不是自己的孩子,奶娘也会止不住得心疼。这样一想,孤就觉得陈大人与徐嬷嬷有些像,也就能理解他对孤的警惕了。
【……】
外交部尚书内定为纳兰性德,是因为他是唯一适合的人选,内阁一致通过,只差汗阿玛下达圣旨,给他一个名分了。
在胤礽的意料之中,外交部成立是朝中阻力最小的大事了。
有两位内阁大学士纳兰明珠与索额图共同赞成的提议,其下党羽自是无人提出反对。而朝中但凡有人提出反对,亦有其党羽站出阐明外交部成立的必要性,纳兰性德走马上任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主持外交部之中收纳新开恩科选拔上来的吏官。
张士甄原为刑部尚书,遇上今年礼部尚书沙澄乞休,听皇上的意思,似乎有要将他调任去礼部的意思。
作为崇尚读书,底蕴深厚的文臣,张士甄高声反对新开恩科的举行。
“臣知太子殿下讲究实务,一句于礼不和不足以说服您放弃新开外学恩科的打算,但微臣站出来,身后是数以万计的学子,他们十年寒窗苦读,等候科举,于千万人之中拼搏出一线可能,而今殿下一句‘外学将兴,不如开恩科为外交部招人’,此举是否太过轻率?亦有失公允!”
太子回望张士甄,很赞同地说道:“张大人说的对。”
张士甄还准备慷慨激昂继续说,骤然听见太子附和自己,顿时就卡了壳。
群臣:???
既然说的对,那你还干?!
帝王轻咳一声,待群臣安静下来,等候他继续说话,谁知他竟不再说话,而是将表现的机会留给了太子。
胤礽道:“科举时间还未到,现在开外学恩科招来人做官,对其他参加科举的文人不公平,对太学监生也不公平。”
张士甄点了点头,问道:“太子殿下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就像是上回对纳兰性德承认错误一样,他们的储君虽然总是搞一些人们意想不到的事情让下臣们忙活,在勇于承认自己错误上,一直态度良好。
至少在汉臣们之间,太子还是得人心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为君者应善于采纳谏言,太子显然具有明君之风。
“并非如此,”胤礽摇了摇头:“孤所提及的召开外学新恩科,与科举实则并无关系。”
“外交部初成立,需要大量懂得外洋文化、外洋语言的臣子注入,他们最好是能立即就上岗位干活的。通过这种方式上来的臣子,也并不需要去翰林院,或许这样的途径,会让您斥上一句于礼不和,枉顾先制,失了公允。”
“可实际情况却是,大清需要在近些年派人乘船出去,此次外交部收上来的新官吏们,极有可能不会留在京城太久,会作为使者去出使各国,尤其是在贸易中为大清来带先进技术,先进知识的西方各国更值得我们去探索。”
“往年在朝廷急需用人的时候,汗阿玛也会命大人们举荐贤能,这些贤能有些也并非科举出身,但确有其能力,足以担当重任。”
“被汗阿玛称呼为‘清官第一’的于成龙,就是科举失意,屡次不中,中年以后才通过被举‘卓异’渐渐高升,可他却成为了为汗阿玛治河的能臣。”
“大人们担心此举会令一部分心术不正之人投机取巧,不再潜心寒窗苦读诗书,转而想要通过外学升官发财,”太子温声道:“您且想想,大清派遣去外头的使臣,那可是代表着国家颜面啊!能是收一些歪瓜裂枣来吗?”
“特殊时期采用特殊办法,也许你们会以为,今年招来的外学人才皆是幸运儿,但他们可是要出洋的,并非留在国内任职。”
张士甄拧眉深思:科举出身的文臣恐怕还真不愿意出使外洋。毕竟无人知晓那大海之上会有怎样的危机,又是否会一去不回。即使回归,也未必能够升至高位,最多也就混成白晋、张诚这般官职。
群臣窃窃私语,如今在外学之中学习的学子都是些什么人?
一些善于接受新鲜事物的年轻人,家中有余财,父亲在朝为官,且家中有兄弟继承家业。
这些人本身具有文学底蕴,从小饱读诗书,进入外学以后,又学习了科学与外洋语言,跟着外洋来的师傅,听他们讲述他国的文化。
太子将该想到的都已经想到了,张士甄自无话可说。
胤礽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一盘番茄炒蛋,将番茄、鸡蛋都准备好,油放入锅中加热,然后将铲子塞到朝臣手中,等他们下手去炒。
胤礽:如果这样他们还抗拒着说不要不要,孤也无可奈何,只能靠正在看戏的汗阿玛了。
他看了一眼正在审视局面的康熙,无奈叹息:看样子汗阿玛真不准备帮孤了。
张士甄百折不挠,越战越勇,继续提及:“殿下兴办外学,致使太学之中兴起学习外学科学之风,学子们不再潜心学习儒文经义,如此长久以往,岂不乱套?”
胤礽精神一振,又夸张士甄:“张大人说得对!”
张士甄:“……”
又是并非如此来反驳?
“孤也认为应当加强对儒文经义的教育,仁义礼智信岂能丢弃?那是刻入咱们血液中,灵魂之中的崇高道德!《礼记·大学》曰‘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孤欲做明德于天下者。儒之学者,具有仁爱之心,有正义凌然之气,修心修身兼济天下,这是多么崇高的理想与精神境界,又是多么令人心向往之的美好品德。弘扬儒之教育,利于治国,仅仅是让读书人学习,让太学监生及各地学堂教授怎么够?”
“若有外洋人,崇拜我大清儒学,欲诚恳求学,大人可愿意不吝赐教?”
张士甄想了想,沉吟道:“‘学而不厌,诲人不倦’,教化憧憬儒学之蛮夷,臣不会吝啬。”
“若有百姓,询问大人儒学,大人可愿不吝赐教?”
“若有女子,询问您,您又如何看待?”
太子连连追问,张士甄闭上了嘴,唯恐落入陷阱之中,不敢再言。
“推广儒学教育,有利于国民道德修养的提高,孔子重教化,还道是‘有教无类’。儒者之襟怀广博,不应有偏见、歧视。唤醒人们向善之心,教化更多人产生修德修身之意,皆有利于国之发展。《横渠语录》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是多么崇高的境界。孤之敬仰崇拜,恨不能令全天下皆知儒之伟大,而今孤欲宣传儒学,令圣人之言传遍大清每一个角落,弘扬我国民精神,众位大人可答应?”
就连如何宣传,胤礽都已经想好啦!
就像之前雪灾那样立的“丁思孔”典型,他们还能立更多的清廉好官。
在场的,身居高位者如王熙、吴正治,操劳一生为国为民。
他最崇拜的杜太师傅更是桃李满天下,虽然太师傅回家乡养老带孙子去了,胤礽至今还记得太师傅对自己的谆谆教诲。
朝中多少文臣深入贯彻儒之精神?
从他的太傅们李光地、熊赐履、张英、汤斌,到各部院大臣陈廷敬、郭琇、张士甄等,都是政绩斐然,颇有民心。
哪一个扯出来没有他们自己的故事?
日后大街小巷之中,皆有小儿念叨子曰,寻常百姓也能说出一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美好的精神品德与道德修养能够唤醒人们心目中对善的渴望与憧憬,他们有传承至今千年的儒学基础,是下至士大夫,上至帝王都深入贯彻的精神文明呢!
太子对儒学的狂热崇拜,吓了朝臣一跳。
西方传教士每到一个地方都要传一下他们的主,到了太子这儿,那是要将儒之美妙传遍全国,传到外国去啊!
说完这些,胤礽疑惑地问起来:“之前是谁在负责宣传呢?要不连宣传部也给正个名。”
最好是个儒学大家,精通诗书礼仪,自己就在大清有良好的群众基础!
纳兰性德站了出来,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胤礽,沉声道:“因为臣此前负责书籍印刷管理一块,又有作品集流传京城,礼部宣传之事,亦是微臣在管。”
胤礽给他黝黑黝黑的眼眸看得冷汗哗哗地冒出来,顿时打了个激灵。
哦豁!怎么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