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明天才回国?
苏好震惊的看着眼前雅人深致的沉稳俊颜,有那么瞬间的失神,澄澈的瞳眸冷不丁便对上他的双眼。
卓晏北那双深邃的黑眸犹如无底的深潭,轻易就可将人吸纳入其中,他背着光,她几乎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唯一清楚的,是他在看着她,目光卓然清幽,又仿佛蕴藏着无数她看见摸不到的东西。
“车怎么了?”他无视她眼中的惊讶,转眸看了一眼她面前的车。
苏好回过神,连忙站起身:“没什么,车子忽然在路上抛锚了,我想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卓晏北当即睨了她一眼:“你会修车?”
她眼皮一抽:“当然不会。”
“那还把自己弄成这样?”他耐人寻味的眼里多了一抹清泉一样的笑意。
苏好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抬眸看着他眼睛里的自己,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车门边的倒车镜,一看见自己脸上竟然黑了几块,当即懊恼的低咒了一声,抬起手用干净的手背在脸上擦了擦,却没能擦下去,只将本来脸上的黑印儿弄的模糊了,变成了更大的一块。
她用两只手背一起在脸上用力的擦,但还是擦不掉,最后干脆放下手,破罐子破摔似的转头顶着一张小花脸儿看向卓晏北那似笑非笑的眼睛,状似不以为然的笑道:“是不是挡到你的路了?那边可以绕,你要是有什么急事,先绕过去从那边的路走吧,修理厂的人一会儿就能来把我的车拖走。”
“你要去什么地方?”他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看了眼她身上的制服和脸上的狼狈窘态,随口问。
“我……”苏好刚要说自己的目的地,一开口便又收住了,不着痕迹的转变了语气:“我就随便四处转转。”
卓晏北的眼神淡淡凝视着她,清俊的眉宇微动。
苏好不想与他对视,更也不想被他看穿太多,平平的移开视线:“卓总是个大忙人,在路上偶尔遇见,咱们随便打个招呼就好了,你也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再见。”
说完,她便伸手打开车门想要坐进车里去等修理厂的人过来拖车。
结果车门还没关上,便遇到阻拦,她回头,见卓晏北竟然伸出手摁住车门,她一顿,转眼看向他:“卓总,你……”
“下车。”他笑意全无,眸色清冽,语气平淡但却不容抗拒。
他的靠近让苏好本能的反抗,秀眉一蹙,忽然就来了脾气:“卓总!虽然我们经过一个案子的偶尔交流,但似乎还没熟悉到这种程度!我又不是你的下属,没必要听你差遣,我为什么要下车?”
“不熟是么?”
卓晏北的眼色忽地便疏冷了许多,募地便将车门拉开,苏好没有拽住,惊的抬眼瞪他,却看见他从身上黑色风衣的侧袋里拿出一枚铂金戒指,直接扔到她怀里,苏好连忙伸手接住,像是生怕那枚戒指被丢掉,但这一小心翼翼的动作却是被他一点都没错过的看得清清楚楚。
她震惊的看着手里的那枚戒指。
戒指的指圈里面,刻有线条流畅的英文“suela”。
这枚戒指竟然还在?!
这是曾经她和卓晏北在华盛顿的一家婚戒中心定做的情侣对戒,她曾经很幼稚的想在里面刻上“苏好最爱卓晏北”几个字,但设计师却说这么多中文字比较困难,而且会十分影响对戒的美观,卓晏北拍着她的脑袋说她脑子进水了竟然想刻这么多字,最后,对戒里便分别刻了“suela”和“moken”,这是他们的英文名,刻有“moken”的戒指戴在她的手上,刻有“suela”的戒指,则在卓晏北的手上。
在他车祸失踪后,她就将自己的那一枚戒指用一根白金项链串了起来戴在脖子上,一直藏在她的衣领里,刻有他名字的戒指每天都挂在离她心口最近的位置,就像曾经那个男人还在她身边一样。
当她知道卓晏北忘记了自己后,以为这戒指也早已经被丢弃了,没想到竟然还在他手里。
“下车。”他不再看她,再次撂下话,转身走向马路对面的台阶。
苏好看着手里的戒指,没有动,只将戒指紧紧握在手心,转过眼看向卓晏北站在路边的台阶上的身影,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慢吞吞的从车中走了下来,走到他身后,却没有说话。
虽然她不知道他怎么就提前回国了,明明约的是明天晚上见面,但她还没有考虑好究竟要不要去见他,竟然就这样在路上遇见了。
苏好毫无准备,可那份来自纽约的快递却让她时刻提高着戒备。
这个时间是申市许多公司与民营企业下班的时间,路上已经开始拥堵,苏好的车停在离路边还有四米距离的位置,有些挡路,但也只能等着修理厂以最快的速度过来拖车,两人就这样站在路边的石阶上,身后的车辆与行人不停的穿梭而过,而时光亦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苏好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戒指,然后抬起眼,平静的看着眼前男人的肩膀,轻声说:“卓总,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警察,与您这种达官显贵之人本来就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前一段时间因为白秘书的案子打扰到你,我很抱歉。您即将有家室,而我毕竟也是个女人,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这枚戒指,你不认识?”他侧头。
苏好摇头,将戒指放在手心里,摊开手送回到他眼前:“我不认识。卓总,像戒指这种这样有意义的东西不该轻易示人,您还是收起来吧。”
卓晏北却是转身盯着她,冷眸看着她平静的眼:“这枚戒指,我曾经在医院转醒的时候,就戴在手上。因为身遭重创,每天不停的打针进药,四肢关节水肿,导致戒指无法被取下,所以,它很幸运的被保存了下来。”
他这话的意思……
他难道已经察觉到是有人故意借着他失忆的事情而抹去了他过去的某些痕迹?他已经察觉到与过去有关的许多东西都已经被彻底的消除了?
她犹疑着将戒指放回他的手里,表情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
他盯着她还戒指时的动作:“我始终不知道这枚戒指对我来说具有怎样的意义,这几个字母suela带给我整整五年的困惑,直到你的出现。我问过你们省里的总队,你在fbi时所用的英文名就是suela。”
“是,但这戒指和我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你真的认错人了,名字这种事情,国内与国外都是一样的,一模一样的名字也并不奇怪,就好比大卫摩根这个响当当的名字,在我们fbi里就遇见了两个同名同姓的……”
她越躲避,他只会越怀疑,苏好忽然就抬起眼看向他:“卓总,对于你五年前所发生的一切我感到很遗憾,但无论究竟发生过什么,也该庆幸你还活着,不是吗?也许过去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看清眼前。但我真的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卓晏北淡淡的看着她,她的目光没再闪躲,他看见他眼里那薄淡如烟的雾色,但却看不清他的心,看不出在想什么。
两人就这样相望着沉默了一会儿,苏好的手机忽然响了,她接起电话,是修理厂的工人已经到了。
她转身看向自己的车,有工人开着修理厂的小型吊车过来将她的车拖起,苏好正打算走过去,卓晏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是你们队里的车?”
她点了一下头:“是,平时也有人负责队里公车的维修和保养,所以这种情况很少发生。幸亏我只是开出来查些事情,如果是追剿途中抛锚的话那可真会耽误大事了。”
她一边说一边看了眼时间:“卓总,我真的还有事情要办,先走了。”
说着她就伸手要去打车。
卓晏北却在这时走向两人车子所停的方向,走过她身边时不冷不热道:“去哪里,我送你。”
因为她之前一直的否认,他似是也不打算再逼问,她这副态度即使问也问不出什么有营养的东西来。
“不用了,今天又没有下雨,我打车就好,上次把你的车都弄脏了,我心里一直很过意不去的。”她站在路边,没有跟过去。
卓晏北回头睨了她一眼,那一眼很轻很淡,但苏好看得出来,他并不喜欢她这样又娇情又磨蹭的态度。
苏好有些纠结,不想做的太僵持太明显,只好再开口想要敷衍一句,还没出声,卓晏北人已走到车边。
他的背影寂冷,不似五年前那般充满温柔与和煦,如今的他,比曾经更清冷霸道了些许,所以苏好在某些时候,总是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不去触到他的逆鳞。
到了嘴边的敷衍和推辞被硬生生的咽下。
算了,坐他的车又不会少一块肉,刻意的回避只会把问题搞的越来越复杂,苏好干脆走过去,打开副驾的车门坐进去。
刚一关上车门,封闭式的车内空间瞬间便将路边嘈杂的各种声音掩盖了不少,苏好进了车里便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说:“我去五环体育馆,有点远,卓总的时间如果方便的话就送我过去,如果时间不方便,送我到前边的公交车站就好。”
“前几天的那件案子还没查清楚?”卓晏北没回她的话,修长的手指掌握着方向盘,掉转了车头的方向绕过前边的吊车后向前开去。
苏好摇头:“没有,暂时还没找到头绪,我正想去体育馆看看那些小区里的居民,不知道通过他们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尸体被肢解?”卓晏北淡淡道,眼睛却盯着前方,看着前方微微拥堵的路况,顺利的将车在另一边的岔口开了出去。
那天在乐展酒店,他们匆匆离开时说的话他是听见了的,虽说卓晏北不是申市警方的人,她不应该透露案情,但她也没打算对他刻意隐瞒,只“嗯”了一声,轻声说:“死者是一对即将结婚的年轻男女,还有不到四个月就是他们的婚期,突遭横祸,是真的很让人惋惜。”
卓晏北按了一下车中的空调,将温度调到适中。
苏好转眼,看向他在开车时目视前方的侧颜,沉稳的俊容中都是曾经让她熟悉的一切,她转过眼不再看他,而是看向路边飞驰而过的绿植和建筑,知道他在听,便大概讲了一下案情的始末和他们目前所发现的一切相关的线索。
说完这些后她叹了口气:“虽然现在线索不少,但没有一样能让我们顺利破案,凶手像是早已策划好了一切,连那两处小区都是十年前建起来的老旧小区,没有物业,周围也没有监控摄像头。”
“有没有初步判断?”
“很多人都认为这起案件最大的可能是情杀,但据我所查到的,他们互相是各自的初恋,即使有暗恋追求过他们的人,也都是本本份份的年轻人,没发现任何一个可疑对像。”
前方是一个路口,卓晏北将车驶进向五环体育馆方向所走的宽敞的马路,半晌后道:“你自己的判断是什么?”
“我自己……目前也只能根据犯罪心理学的推断去考虑,第一,凶手应该是对那两处小区的环境很熟悉的人。第二,凶手年纪不大,起码不超过三十岁,毕竟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能将两个尸体迅速肢解,又很快的将尸体运送到那几处垃圾箱周围,他的身手应该不错。第三,他的家中应该藏有一些特别锋利的管制刀具,目前我不清楚他究竟是用的什么刀具,但绝对不是市面上那些稀松平常的东西。第四,凶手的住处那两处小区附近五百米之内,因为距离那两个小区最近的一个监控设备就在五百米开外,所以我们无法从监控里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出入过那附近。”
身边安静了片刻后,卓晏北忽然轻声说:“苏好,我是不是说过,你对我的信任,让我很诧异。”
苏好看向他,见他并没有看自己,而是始终在目视着前方。
“这已算是刑警队的办案机密,你对我说这些的时候却连丝毫的隐瞒都没有,在你的潜意识中,没有将我当做外人,并且,你对我十分信任,这种丝毫没有防备的最直接的信任,与你向来做事的风格很不一样。”
苏好刚刚只是在说案情时无形中的只觉得卓晏北或许能帮她更准确的描绘出凶手的画像,所以才会毫无隐瞒。
她根本没料到卓晏北始终都在试探。
“抱歉,我只是一时想案情想的入神才说了出来,何况卓总跟这起凶杀案没有一点关系,即使真的透露给你,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听闻卓总这些年在商界中那些不凡的事迹,我下意识的也只是认为卓总你或许能帮我注意到一些我所没想到的漏洞。”
卓晏北似笑非笑,却是不再发一言。
嘴上虽然这样说,可心里却明白是自己没法完好的控制情绪所以才会这样,即使不打算让他回忆起曾经的一切,可她从来都没有将他当做需要防备的对像。
为免再出什么差错,她索性戴上耳机,将手机里的音乐开到最大,再也不多说一个字。
看见她这一举动,卓晏北也不戳破她,只是笑笑,车子加快速度向五环体育馆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