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他怀里那只赤红的狐狸,一身的皮毛油光水滑,窝在人的怀中用那双细长眼睛看向旁人时,就跟通了人性一样,在这人问完话后,竖着耳朵聚精会神的盯着他。
好像在等着他回答。
如果你想买的话,二十两。
长成这样纯金色的鲤鱼很少,张绍直接喊了一个高价,他还更倾向于将这条鲤鱼去送给算卦的先生。
陈炜身上没有银子,只有出门后在当铺里换出来的一袋子金豆,从钱袋里拿了五颗金豆递给对方。我没带银子,金豆可以吗?
张绍没想到对方真的出得起价格,话已经说出了口只能点头同意,接住了那五个金豆,在他查看那金豆真假时,对方已经弯腰提起地上的木桶往巷子旁的另一条路走去。
白间从陈炜肩上下来,一路顺着手臂来到那个木桶边缘,挂在上面看着木桶里头的金色鲤鱼。
我们买它回去是烤着吃吗?鱼肉不太好吃。
在往长安的路上,白间吃过陈炜抓上岸的鲤鱼,身上都是刺,吃起来麻烦还有一股土腥味道。
好神仙才不会吃我,我是泾河龙王里的鱼精。金鲤鱼摆着尾巴接着道:最近长安城里好香啊,好多妖怪都变成了人往这边跑,可惜我修行时间太短变不成人。
往这跑?来这里做什么?
陈炜提了一会手累,停下来将木桶移动到左手上去,继续往那家烤鸡店走去。
木桶里的鲤鱼精脑袋出了水面,吐着泡泡看着他:好神仙也不知道吗?最近有一个消息,说是在往东土大唐的方向有一个凡人和尚,满身功德佛光又没有半点力量,只要吃他一口就能够长生不老,据说这人现在到了长安,因此妖怪们也都往这里来。
提着木桶的和尚冷了眼,低头扫了一眼木桶里的金鲤鱼,语气变冷了几分:这个消息是从哪只妖怪口中传出来的,你知道吗?
鲤鱼精摇头:我家就住在长安城外的泾河边上,不知道这消息从哪来的,就是听到在河边喝水的雀精说的,雀精话可多了,被它们知道了一点消息就会传遍所有的妖怪耳中。
陈炜,我们要不要先躲起来。
挂在木桶上的白间听到这里,已经按捺不住的想要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买了烤鸡我们就回去。
陈炜提着水桶,快步走向抄近路过来的烤鸡店,进去买了三只烤鸡后,这才带着三只妖怪回到化生寺内。
藏经阁内,刚上完上午课程的金蝉子正准备去看那人起床了没。
还没出藏经阁大门,就看到一小坨赤红色的毛茸茸物品从高高的门槛上跳了进来。
找到他后,快速跑到跟前,在距离他一米的位置后乖乖停下:圣僧,我听到一个奇怪的消息想告诉你。
狐九被陈炜抱在怀中走了一路,没听懂他跟那只蜥蜴妖怪讲的是什么,可是它看的出来他们讲的恐怕是很危险的事情。
尤其是到了寺庙后,那只胆小的蜥蜴妖怪更是让陈炜直接收拾行李躲起来。
狐九听的没头没尾的,却看出了那个人的心情好像一下子不好了起来,于是借口要喝水跑了出来。
闻着金蝉子身上的气味一路找寻过来。
事情就是这样,那条鲤鱼现在还在陈炜房间里。小赤狐说完就看到眼前坐着的圣僧当即站起身来,宽袖从它头上掠过留下淡淡的檀香。
再眨眼,眼前的圣僧已经失去了踪影。
狐九单独慢吞吞的往回走。
后方客院内,陈炜去井边重新打了一桶水,给木桶里的那条鲤鱼换上干净的井水后,就被白间咬着衣摆拖到了卧室内。
怎么办,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白间在地上爬来爬去,看着自己小巧的身躯就来气。
陈炜蹲在地上用一根手指头安抚似的顺着它的小脑袋:着急也没办法啊,这帮妖怪要是真的冲着我们来的,运气好我们就一网打尽了,以后就不会再遇上。
可你又会受伤的。
白间已经快要忘记受伤的滋味,仰着脖子望着蹲着注视着他的人类:我们去告诉坏和尚,那家伙不是总对你管这管那,他肯定会帮你吧。
这个主意好像也不错,可万一你眼中的坏和尚打不赢怎么办。
陈炜说完,地上的爱宠一张脸就垮了下去,丧气的整个肚子都贴到地上:他那么没用的话,还叫什么坏和尚。
说的有道理!某个凡人和尚捧哏一流。
大门被人从外推开,那个白间口中的坏和尚站在门外,目光幽深的落在那一人一妖身上。
下一瞬那道让人感觉压力颇重的目光放缓,抬脚走进门内将地上的人拉起,顺势抬脚将那只挡路的蜥蜴往旁边踢了踢。
怎么蹲在地上。
跟白间说几句话,你怎么回来了。
陈炜借着那只手拉拽的动作,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向他身后,那扇大开的房门外,一只赤色的狐狸正往门槛里跳。
脑海里有道灵光一闪而过:是狐九
常光为我准备了很不错的斋饭,想找你一起吃。金蝉子手掌扶着那条手臂没松开,顺势用手掌握住将人带出去。
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梵文经书,可是这化生寺里的和尚比小黑还笨,我教不下去了。
转移话题的人,出门前余光落在那只赤狐身上,一个眼神就让对方明白了。
教的这么困难吗?你是怎么教的?没有从基础语法开始吗?
陈炜跟着人走出门去,听到那化生寺里的和尚比小黑还笨,很快就开始将以前自己所知道的,怎么教学别人语法的法子讲给对方听。
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我问他们一个个都不吭声,你能到藏经阁内帮我看着他们的话,或者帮我出个主意也许会好些。
金蝉子拉着人走了,身后房内狐九蹦跳着到了还躺在地上的白间面前,我去偷偷告诉圣僧了,圣僧说他会帮你们的,但是不准告诉陈炜。
躺在地上生无可恋的白间听闻跳了起来:真的!那个坏和尚真的要帮忙?
当然,圣僧是个好人,而且他那么在意陈炜,肯定会帮忙哒。狐九说的斩钉截铁。
白间白了它一眼:你说的这两点我都没看出来。
我在家的时候,我爹也经常这样忽视我们的存在,眼里只有我娘,你还小你不懂。狐九一副过来人的姿势,拍了拍白间的小脑袋。
它们狐狸家族可是人员众多,要维护好大家族的感情,这点眼力还是要看的出来的。
狐九将桌子上的烤鸡拿出来,递给对方一只:你吃不吃。
吃!白间翻身坐起,啃着烤鸡想着要是坏和尚不帮忙,它就要努力吃东西修炼,等它变强了就能够自己保护陈炜。
那头陈炜被人拉进了藏经阁后,就一整天都没空出来。
吃饭跟玄奘在一起,饭后两个人在里头继续讨论怎么教学,做个什么样的教学教案出来,还有玄奘拜托他待在藏经阁内,帮他观察十个学生当中,有没有上课偷懒睡觉或者学不进去的。
陈炜托着下巴吃着常光切成小块的水果,就这样看了一个下午,那些被他丢弃到角落里的梵文,被人重新拿出来当众重新讲解的时候,自己也顺便跟着复习了一遍。
下午四个时辰的学习结束后,陈炜甚至听的有些入迷,直接从那堆经书里随便挑选了一本《菩萨戒经》翻看起来,看不懂的字就问身边的人,一本经书就这样被他看到三分之一的时候,有人拿住了那本经书的上半截。案几前的人不解抬头。
夜深了,先回房休息明天再看。
陈炜这才抬头看向藏经阁外,灯火阑珊,早已经夜深人静,我看到现在吗?
嗯,一直看到现在。金蝉子特意将那些经书的位置更换过,选了一些通俗简单的放在陈炜手边,好让对方挑选的时候,不至于一眼看下去就扔了书籍没了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狐九:叉腰自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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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一更
陈炜放下手中的经书, 想要站起来的时候才确切知道自己到底看了多长的时间。
因为他的腿麻了。
藏经阁没凳子,全是一张张三公分高的稻草揉搓编织成绳子,再一圈一圈的绕成原型, 上面再放着一张薄薄的垫子。
他从下午往这里一坐之后, 基本就没挪过位置,现在想要站起身, 两条盘了一个下午的腿当场罢工。
已经作势要站起来的人,当场滑了下去, 手忙脚乱的想找个东西支撑, 两条胳膊伸过来穿过他腰间将人托住。
嘶好酸。
陈炜按着跟前的宽阔肩膀,支撑住自己要滑的身体,口中倒吸着冷气小心抖动着两条麻木的双腿。
动一下,那一下午没活动的两条腿就蹿起一道从脚尖直奔脊椎的酸麻滋味。
下次我们能不能在这里放几张凳子,每天这样长时间坐着我怀疑等老了之后,我可能因为血管不通顺早瘫,有句话说小时不在意,老时必后悔你听过没。
没听过, 你现编的?扶着他的佛子将人往跟前锢了锢, 弯腰捏住他还在抖动的左腿,手指顺着穴位在腿上按了几下。
某人刚才还半残的一条腿一下子就好了,当场就换了一只手扶着跟前的人, 将另外一条腿伸出来:原话忘记怎么说了, 所以就现编了这个, 反正你能听懂就行了, 这边也帮我捏捏。
那只手如愿的落在他另外一条腿上,捏着穴位疏通他常坐没有活动的下肢。
有人帮忙捏腿,陈炜自己就不再瞎抖腿, 一条胳膊搁在金蝉子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架势勾着他的肩膀,侧着身子看着帮自己捏腿的人:你要是不当和尚的话,肯定每天都有漂亮的小姑娘从你家门口经过,到了适婚的年龄媒婆就要把你家门槛踩断,你信么。
捏着穴位的那只手松开,对方直起腰身松开身上的人,清冷的目光落在那张相似的脸上一扫而过:不信,媒婆只会先去找你。
比起自己,从小到大都是陈炜更加让大家喜欢。
就算他比对方精通佛法十倍百倍,可是在被人喜欢这件事情上,对方是自己的十倍甚至百倍。
某个凡人一拍脑袋,咧开嘴笑的灿烂:你说的对,不过如果你还有机会还俗的话,你喜欢什么样的?
站直了,自己走几步试试。金蝉子松开手,让某个光顾着说话的人自己走起来。
陈炜下意识的两只脚用力在地上踩了踩,刚才那股酸麻的滋味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两条腿笔直的站在地上形容自如。
确定他能走后,金蝉子去将书案上的油灯吹灭,带头往门外走去:回去吧,白间一个下午没见到你,恐怕在那院子里闹腾。
陈炜跟在他身后一起从藏经阁里出来,门外守着的小僧安静无声的冲着他们行了佛礼,悄然离去。
某人目光从小僧的身上移开,追上前面的人继续找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没想过。
金蝉子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就现在想,想想你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陈炜大手一挥,当场就给对方规划好了方向:反正现在回去也没什么事情,我还挺喜欢跟你这样聊天的,比用日记本说话有意思。
月朗星稀,两道并肩而行的身影在月光下,影子被拖得老长,缀在身后随着走动的步伐分分合合数次后,贴在了一起。
佛子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的往身边的人看过去,神情淡淡语气平静:好像除了你之外,没有别人。
他在菩提树上的时,没开灵智前就记得那一片寂静无声的世界还有脚下的那棵树。
很久之后树下多了一道身影,释迦摩尼开始坐在树下修佛,随着他的名声渐广,树下的神佛也越来越多。
可这些人,对树上的它而言留下的只有日日夜夜的吵闹。
被如来赶下凡间渡劫后也是,虽然没了记忆可是从第一世起,每一世他都是走着走着就变成了孤身一人,取经之路才走了不到万里就死在路上。
来来回回九次,都是如此。
直到第十世,某天他在房间内发现自己的东西被人动过了,桌子上还留着某人光明正大留下来的证据,还多了一只腿很多的蜘蛛。
大步向前的凡人和尚抬眸,白了一眼身侧的佛子:这种不叫喜欢,叫习惯,换一个人跟你一起生活二十年,你也会喜欢上对方。
不会。这一点金蝉子很肯定,他跟释迦摩尼一个在树上一个在树下相处了千万年,看到那人往他树下讲经时,他还是不喜欢对方。
不然也不至于在那人讲经的时候直接睡着,被如来找了借口让他下凡渡劫。
这话陈炜一个字都不信,内心腹诽着咱们取经十年的路上,可是有无数妖怪说你十世单身的,这种事情你肯定不懂,不用在他面前装。
毕竟他算起来也单身两辈子了。
这么一想,他们两好惨啊。
凡人和尚用手指在眼角擦了擦,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哭出来。
眼睛怎么了?金蝉子回神就看到他用手指不停的擦拭眼角。
想哭,觉得自己太惨了。明明没出家脑袋却长不出头发,还好穿着僧衣不然穿常服走在路上,恐怕要被人怀疑年级轻轻就秃了,肯定是基因有问题。
金蝉子:被他喜欢,是很惨的事情吗?
原本融洽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好在客院已经近在咫尺,陈炜将房门打开就被迎面跳过来的白间扑个正着。
陈炜,你总算回来了!
白间动作麻利的爬上他的肩膀,还不忘探头往门外看过去,瞧见另外一个坏和尚回来后这才彻底放松下来:你跟坏和尚一下午都在一起是不是,下次能不能将我也带上,被你留在房间我好无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