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澧铺平身前褶皱不堪的纸,提笔蘸墨。能得百日相伴已为难得,将死之身,谈何情份,还能做的,唯独护你个周全罢了。宫澧面含苦涩,若有来世,我定会早些找到你。
  宫澧执笔之手停在上方,半晌未落,狼毫饱蘸浓墨,啪的一滴墨汁落下,污了白纸。
  宫澧气息一个不稳,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宫澧面色微红,手捂胸口,像要把心肝都咳出来,好不容易止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血稠而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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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兮出了草堂,从来时的路原路返了回去,一路上君兮面色沉凝,沉默不语。
  钟离跟在后面,面色微沉。
  他知道宫澧不想让君兮知道他毒发的事,可他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他把手中力量全部转移到君兮身边去,一个人孤零零的窝在山洞里等死。
  他想把一切都告诉君兮,却又承受不来宫澧之怒。
  直到今日。
  今日他是故意回国公府去的。因为他知道今日是阅兵大典,君兮要统率西北军于番国使臣之前行阅兵之礼。这是引她来的唯一机会。
  宫澧知道阅兵大典他若不出席君兮必会生疑,所以命替子代为出席。钟离擅自改了宫澧的命令,以宫澧腿疾复发为由向皇上告了假。
  宫澧的腿疾隔三差五就复发一回,皇上已然习惯,当即允了。皇上不知宫澧腿疾是假,然而君兮是知道宫澧的。阅兵大典这么重要的日子,按理来说宫澧一定会出席,以腿疾为借口不出席只能说明他出事了。
  钟离便是以此引君兮来府上寻人的。
  而为了给自己一个交差的理由,钟离安排替子和君兮在国公府见了一面。
  果然,才一个照面,君兮便认出了替子。
  之后,面对君兮咄咄质问,钟离顺水推船把宫澧的情况告诉了她。本以为她的到来能让主子重拾求生之志,却没想到……
  钟离抬头看了一眼君兮的背影。方才他一直守在外头,虽不知道他们在里头说了什么。但从宫澧唤他的语气他便听得出,主子是铁了心要把她推开去。
  想来,方才二人独处的时候,主子对她的态度也不好吧。
  钟离看着君兮落寞的身影,微有迟疑,终于还是开口唤住君兮,“君姑娘,对……”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钟离刚一开口,君兮便打断了他的话,“你没做错,无须道歉。”
  钟离闻言微微诧异,他才刚开口她便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只不过你回去可能会吃点苦头了。”君兮转过身来看着钟离,面色已缓如常。
  “你没生气?”钟离愕然,刚刚出来时她明明满目怒容,问出出来一个转身就?
  “他故意激我我怎会听不出,这么容易便上了他的当,我可还叫君兮?”君兮斜眼看了钟离一眼。
  宫澧分明是想把她从这个泥潭中择出去,故意说那些话无非是想让她负气离开,不再管他的事。
  陈毒复发,他自身难保,却还想着她。
  当初的遇见虽是他有意为之,但他从未害过她,反而几次三番舍身护他。他做的已经够多了,若是再为她赔上一条性命,她要如何才能还的清。
  “我记得之前在胭脂楼的时候,我曾让你将那个卧底送到药伯那里去,让他试着从血液中提取解药,这么久了,可有进展?”君兮转而发问。
  “没有。”钟离闻言怏怏摇了摇头,“从血液中提取解药难度太大,且不说根本分辨不出几种来,便是知道是哪几味药,用量也无法掌控。况且,主子体内的毒几经淘洗早已不是当初的毒,便是真的得到那药丸都未必有用。”
  君兮默然,半晌方道,“好,我知道了。他的毒,我来想办法。走了。”君兮说着翻身上马。
  “我送你……”
  “不必了,鬼还在国公府候着呢,我去找他就好。你且回去吧,切莫让他再动内力,我明日再来。”君兮稳坐马上,道了句,言罢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钟离静静伫立原地,看着君兮的背影消失方转身离去。
  然而君兮却并未回洛阳城去,驱马行了几里路便调转马头奔西而去。
  城西,药庐。
  看到身前广袤药田,君兮跳下马背。
  白殷曾言终有一日她会来求她,她只做笑谈,却没想法,真的有这一天。
  君兮沿着药田中间的隔断朝着药田对面的药庐走过去,一步两步……十步二十步……一百步,二百步……
  药庐还在远处,看似不远却未近半寸。
  君兮的脸终于变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