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密林那次之后才知道你的存在的,你却不是在那时候才知道我的,你一直都在。以你的本事,以密林之广,只要你不想,根本不会与将士们有交集。之所以会发生密林之战,分明是你一手挑起的。”君兮佯装镇静的冷声回道。
  心中却将一切都梳理开来。
  如果说之前有关胡尔克勒之死的一切都仅仅是她的推测而已,那么在刚刚黑袍人现身的刹那,一切都已经有了定论。
  是黑袍人将李令月掳上山来的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而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想以李令月为饵诱他们来救。五彩玉蝶根本就是他故意留下的线索,以便她们能找到青黎山来。
  黑袍人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宫澧和她两个人。
  只是黑袍人没有料到望江楼里的那一段小插曲,所以,只等来了她。
  而现在,君兮也可以肯定胡尔克勒的死是黑袍人所为了。
  高丽王大限将至,胡尔克勒归国心切,却又在这时候输了比武无法立刻提出回国事宜。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接受了黑袍人的蛊惑,想要以毒针射杀宫澧,诈死归国。
  只不过黑袍人根本就是在利用胡尔克勒。
  黑袍人知道宫澧的本事,自然也知道区区几枚毒针根本不足以要了宫澧的命。他也没打算能这么轻易的解决了宫澧。所以在当天胡尔克勒和宫澧谈话的时候,他杀了胡尔克勒,以嫁祸给宫澧。
  因为他知道宫澧和她已经站在了同一条船上,宫澧一旦出了事,她必然会出宫来助。如此一来,他们二人便再次暴露在了他的视线之中。或许他后面本来是有其他计划将宫澧和她拿下的,只不过李令月的出现加速了他的计划而已。
  李令月被掳,只能说是个意外。
  李令月随着君兮出宫本就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而后她被送去胭脂楼亦是宫澧临时起意,而胭脂楼里又刚有他的人,如此才被他钻了空子去。
  至于黑袍人为何会突然选在这个时候发难。
  想来,一切都源于她从余杭带回来的宫德遗骨罢。
  不论是从那个方面来看,黑袍人与国公府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似乎恨透了宫家人,不灭不休。这种莫名的关系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或者更久。
  而也正是因为那副骸骨,黑袍人对她和宫澧动了比寻常更重的杀机。
  所以在他取走宫德骸骨之后,他立刻便对他们下了杀手。
  胡尔克勒之死,李令月被掳,他想要的,自始至终不过是他们二人的命而已。
  可是宫德的尸身,她曾细细勘验过,除去能看出他生前曾有慢性中毒迹象根本看不出其他的来。不过一具骸骨,他却如此急于灭口,他想遮掩什么?或者说他在害怕什么?
  “我不过是一个小人物,自问不曾招惹了谁,你为何追着我不放,处心积虑的要杀了我?”君兮开口问道,试图与黑袍人周旋。
  “你从来都不是局外人。”黑袍人闻言幽幽回答。
  君兮闻言心中一动,“那我是谁?你又是谁?”
  “你从来都不是你。你也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是谁。”黑袍人的声音沙哑深沉透着沧桑,“本来你做了件好事,我该留你一命,可惜,你知道的太多了。”
  话音刚落,黑袍人身子陡然划出,速度之快如闪似电,空气中徒留一串黑影,似旋风卷过,须臾已至近前。
  而就在黑袍人动身瞬间,君兮也动了。
  君兮与他答话,本就是为了与其周旋好盘算脱身对策。在二人对话时,君兮的右手已悄悄摸上了腰间。
  见黑袍人动身,她握着短刀的手倏地拔出,手臂屈起将短刀收于身前,与此同时,上身后仰,左手在地上抓了一把土,右手腕翻转将短刀横立身前。
  阳光明媚洒下金辉灿灿,君兮手中光滑刀面陡然立起,如一面光滑镜面将阳光反射出去,光线折回,形成一道明亮光影正照进黑袍人罩着连帽的帽子里。
  既然见不得光,便用光破之。君兮暗道。
  强光入眼,黑袍人欺近身形明显一顿。
  君兮却来不及去看黑袍连帽之下被照亮的脸,黑袍人身形滞涩刹那,矮下身的君兮腰身弹起,起身瞬间猛然一个挥手,手中一把土面扬出。
  空气静静无风,二人相距很近,一把土面迎面扬来,直接扬进黑袍人罩帽之中,黑袍人倏忽近前的身子明显顿了一顿。
  高手过招,分秒之争争的便是生死之差。
  什么择不择手段的,只有强者才能选择手段,现在保命要紧。
  君兮不地道的用土迷了黑袍人的眼,黑袍人虽只刹那迟疑便已恢复,却也给君兮争取了遁走之机。
  趁黑袍人顿疑刹那,君兮几个跃出与其拉开距离,足下生风匿进了林子里去。
  方才与黑袍人刹那交手,有如虎口脱生。君兮背倚着树干,尽力平息。然而心悸难已,双腿发颤竟不听使唤。
  刚才那一刹那,她感受到了黑袍人强大的内力,虽未近前却已似要将她碾碎一般。
  君兮抬手将短刀插回腰间,目光微深。银鞭在余杭的时候与吕世荐一同落崖的时候遗失了,她身上现在只有五柄短刀。
  君兮知道她想凭借这五柄短刀与黑袍人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
  而黑袍人既然想诱杀她和宫澧,这林子里有什么,她不敢想。
  君兮后背紧贴着树干,竖耳听着四周的动静,动也不敢动一下。
  黑袍人立于广场之上,看着君兮消失的繁茂绿林,发出一声阴森诡笑,“你逃不掉的。”
  一声厉喝,声声回荡,萦绕耳廓。
  今天的天气极好,骄阳悬空一丝微风也无,匿在林子里竟听不到树叶被吹动之声。君兮听到黑袍人的声音,连忙敛气屏息以防被他察觉。
  然而下一刻,君兮四周苍天大叔树枝上的树叶如被大风裹挟,突然簌簌响了起来。
  君兮抬头看上去,见繁茂枝杈上的树叶都争抢着飘同一个方向,叶片抖动,似要离枝而去。
  无风自动,君兮眼睛一瞪,暗道不好,空中根本无风,树叶之动是因为受了内力驱使?
  君兮脑中突然浮现出当初在城西药庐时宫澧破五毒阵时的场景,若化叶片为镖,一旦树叶脱离枝桠乱射而出,她岂不是会被戳着筛子?
  君兮头皮一麻,却立刻有了动作。
  她身子后倾,几近贴于地,足尖点地身子直滑进林子更深处。
  下山。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活命之法。
  下了山,她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然而君兮刚滑出十几丈远,身子倏忽立直。
  身前黑袍人立于树影之下,正负手等着她。
  君兮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面对绝对的实力碾压,她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黑袍人以内力驱使树叶,若她咬牙死挺着不动,只会被化为利镖的树叶钉死。而她一动,黑袍人便可察觉到她所在位置。
  如他所言,她逃不掉。
  “我来帮你结束这狼狈的逃窜吧。”黑袍人发出一声得意的笑,身形变换闪至前来。
  君兮面色冷肃,在黑袍人近身瞬间,倏地闭上双目。
  黑袍人身形极快,睁着双眼可看到黑影叠闪。某些时候,她的耳朵,比眼睛更可靠。
  君兮合上双目,两把短刀已翻至手中。
  她功夫不如他,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案上鱼肉。
  黑袍人欺身上来,大袖一卷直袭上君兮面门,被君兮扭身贴着袖子避到了一侧去。
  双手执刀,提气丹田,以声定位,君兮腰身后撤,同时两只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同时刺出。
  黑袍人与君兮相距甚近,君兮两只手臂一只对着他的右膝,一只对准他的心窝,从旁边刺过来,双手呈刺合之状,黑袍人一时竟不能同时接下,只得足尖点地,连连后退。
  君兮两手在空中划了个空,双臂收回架于身前。抬起头来,嘴角却已溢出血来。
  那一袖她虽避了开,却还是被黑袍人外溢的内力伤到了。
  “嗡~”一声风哨,君兮汗毛一立,手臂撑开,身子似轮车飞旋。
  “铿铿铿铿~”是金属碰撞之声。
  君兮手中短刀与黑袍人驱使银丝飞速碰撞,登时溅起火星点点。
  黑袍人手引银丝,身子再次上前,手呈爪状伸向君兮暴露在外的脖颈。
  君兮挡着银丝,耳边风声呼啸,她知道,黑袍人过来了。
  就在银丝被收走刹那,脖子前风已至。
  君兮顿都未顿,右手短刀直接在胸前划过。
  黑袍人见状,手笔直下降,直剜向君兮的心脏。
  君兮霍然睁开眼,左手执刀往下狠狠一刺,黑袍人袭来之手陡然回转避过,另一只手聚力拍来。
  掌风瞬间割裂了君兮的衣襟,君兮却避也不避,身子一滚直撞进黑袍人怀里。
  黑袍人一只手正拍出,怀里突然扬起一张含笑的脸。
  “嗤~”君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短刀插进黑袍人的胸膛。
  “彭!”几乎同时,黑袍人大力一掌拍在她的背上。
  君兮刺出手中刀时,黑袍人身子微微一让,避过了要害,君兮却是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君兮被黑袍人一掌拍飞,重重摔在地上。
  君兮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身前满是血污,有她的,也有黑袍人的。
  黑袍人此时已拔出了君兮插在他胸口的短刀,移步走了过来。
  “咯咯~”君兮狼狈的从地上爬起,似没看到黑袍人走过来一般,傻笑着。
  刚才那一撞,是她故意的。
  黑袍人内力太过强大,与他对决需调动全部内力,只方才那几下,她已感到力竭,全身如被抽空了一般。
  能和他过上这么多招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左右无非就是个死,她本是想撞进他怀里玉石俱焚似的给他补一刀,顺便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模样的,却没想到她抬头只看到黑漆漆一片,那家伙的罩袍里竟还遮了面巾,只露了一双眼睛出来。
  然而这一撞,她也不是什么发现都没有。
  除了她很吃亏的以自己重伤换了他一点小伤之外,在撞进他怀里的刹那,她撞到了一团柔软。
  他是个女人!
  “女人皆爱美,你为何将自己遮的这么严实,见不得人?”君兮坐在地上,手支着地,笑看着她。
  君兮自知自己她已经无法与她抗衡,玩味道,手却在身后的地上写了“黑女”二字。
  她知道,宫澧见她久久不归,必会来寻。黑女二字,足够他明白黑袍人是女人的意思。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你又多了一个该死的理由。”黑袍人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手臂一动。
  “别急着杀我。”君兮仰着头,摆了摆手,“我现在这个样子,跑不了的。看在我就要死了的份上,让我做个明白鬼成吗?”
  “下去,你会知道的。”黑袍人停也不停,手掌直拍向她的天灵盖。
  君兮嘴角微微一动,身子往后一仰倏地平躺了下去。
  黑袍人手下一空,似没想到她这个时候还有力气周旋,“垂死挣扎~”
  君兮躺平下去,身子立起往一旁滚了开去。
  “同是女人,说说话再让我死行吗?咳咳咳~”君兮坐起身来,这一串动作牵扯内脏,君兮捂住胸口一阵剧烈咳嗽才平息下来。
  “女人,都该死。”君兮一语落,黑袍人周身突然爆出戾气滚滚。
  君兮眉头一皱,黑袍人却已近至身前来,双手合掌轰来。
  所过之处,枝断叶飞,飞沙走石。
  君兮虽不知为何,但是她确实怒了。
  小打小闹,她还能再周旋一二,如此全力一击,便是她不曾受伤都避不过,何况现在的她精疲力尽又受了重重一掌。
  君兮双手收于胸前,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掌风呼啸已至面前,刀子似的刮的面颊生疼,鬓发纷飞,君兮听着风声,手中两柄短刀紧紧扣在手心,就在黑袍人手掌拍上她身瞬间,手心短刀一翻,伸臂对出。
  四臂相对,“嗤~嗤~”两声,是刀入肉的声音。
  君兮受力,身子轰然撞向地面,喷出一口血柱。
  “咯咯~”君兮已经坐不直,只伏在地上,嘴边下巴满满的全是血,她却笑的灿烂。
  要她的命,是要付出代价的。
  黑袍人双掌被短刀刺穿,一声闷哼,手中赫然抖出一柄长剑。
  君兮看着黑袍人手中剑,嘴角带笑。
  君兮也不知是为何,在她初看到黑袍人的时候,她害怕的发抖,可当她此时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却没了惧意。
  或许她打心底里明白,能在她身上留下三刀,自己够本了吧。
  君兮看着黑袍人淌着血的手拎着剑一步步走过来,不知为何,竟然想笑。
  让你丫装逼,赤手空拳和我干,最后还不是用了武器。
  君兮笑着,耳边突然有嚯嚯声起,君兮面色一动,只觉眼前一道银光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