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夜之中,月辉之下,垂柳之侧,一男子迈着轻步缓缓而来。男子着绛紫流光锦,墨发如缎,儒雅翩翩,左前额一抹青色水云纹延到眼角,凭添了几分邪魅。
  男子缓步行到三王子身侧站定。
  “他们有深厚内力护体可暂时不受毒雾侵扰,你为什么?”
  三王子解了手臂上的飞爪,拧断了脚上铁扣,笑眯眯的看着君兮,眉头微微皱起。
  随即他眉头霍然舒展似发现了什么似的,“你百毒不侵?”
  “不怕毒,蛊呢?”刚刚站定的男子闻言冷然抬头上前一步。黝黑瞳孔深邃竟似泛着漩涡,幽深难测。
  “硕。”三王子低唤了一声。
  叫硕的男子向前的脚步微顿,回头看了三王子一眼,片刻迟钝退回了一旁去。
  君兮冷眼看着硕,脸色十分不好看。
  这个叫硕的男人现身之后她便一直注意着他,可他身上一片死寂竟无半丝响动,喘息之声姑且不论,他……竟然没有心跳。
  虽说内功深厚之人闭气可以短时间内停止心脏跳动,但也会有时间限制,没有人可以时时闭气,尤其是在走动的时候,可他……
  “公子硕,苗疆大祭司。”瑟附在君兮耳侧低声道。
  “见了本座竟敢不拜!”瑟刚一出声,公子硕猛然抬头冷喝一声,声音冷厉无情,若霆雷炸响,震的人耳膜轰隆,声音起,其前额水云纹骤然变色,青色渐淡,颜色愈深竟趋血红。
  瑟闻声霍然抬头,看到公子硕前额水云纹变色,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瞪大眼睛看着渐趋血红的水云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来,咬着牙忍着,指甲攥紧深深扣进肉里。
  瑟长药理擅巫蛊,君兮没问过宫澧瑟来自于那儿,不过巫蛊之术素为苗疆所长,巫蛊之术重在控蛊,公子硕既是苗疆大祭司,瑟必然不敌。
  几乎毫未迟疑,君兮反手一个手刀打在瑟颈后,一掌劈晕了她。
  瑟身子一软向后倒去,君兮将她置于地上转身看向公子硕,眸中冷意凛然。
  “硕。”君兮尚未开口,三王子又唤了一声,声音冷淡肃厉带着微愠。
  公子硕闻声目光一滞,随即收回目光,微微回首,须臾垂下了头去,前额殷红水云纹颜色渐淡。
  “看来今日你是不能拿我归案了。”三王子抬头看向君兮,声音带着些许戏谑,“今日之后本王不会给你第二次故技重施的机会。至于你今日无礼一事,本王大度便不与你计较了。”三王子淡淡道。
  “希望三王子在我大唐土地上守着律法,如果有下次交手的机会,我保证你会比今天更狼狈。”君兮冷道。
  “凭你?”
  “凭我。”君兮微仰着头立于夜色中,目光坚定如炬。
  “那本王倒是有点小期待。”三王子轻笑了声,“不过,本王还是希望你可以让他们保守本王入了洛阳这个秘密,否则,所有人都得死。”三王子说着,目光凌厉的扫了一眼君兮身边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人。
  “要知道杀人很累的。”三王子嘴角轻翘,说完转身而去。
  “对了,我叫赫连峥。”三王子刚转过身去,朗声道,“期待我们再次相见。”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西域三王子——赫连峥。
  苗疆大祭司——公子硕。
  君兮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微微发怔。
  =西北营=
  瑟卧在榻上,唇色惨白,身子软遢遢的倚在靠枕上。
  王在一旁刚收了药碗,君兮就进了来。
  “怎么样,好些了吗?”君兮走进来开口问道。
  “回主子,不过是蛊虫反噬,休养两日就没事了。”王恭敬回道。
  “嗯。”君兮微微点头。
  “公子硕是什么人?”君兮径直来到床边看着瑟一脸严肃的问,“为何我听不到他的心跳声。”
  王在一旁收了药碗,微微欠身,退了出去,出去的时候顺手掩了门。
  “他没有心。”王出了门去,瑟轻声道。
  “苗疆多蛊,所以苗人多擅巫蛊之术。巫蛊之术听起来神秘,其实不过是人与灵蛊互相利用罢了。蛊虫与主人之间靠契约相通,苗人在修习了巫蛊之术后便可去四处搜寻灵蛊。当得到灵蛊之后,让其咬破自己食指,喝下自己的血再加以咒语灵契辅助,便能实现与蛊虫的心意相通。灵蛊以主人精血为养的同时为契主驱使,我们苗人视此为结契。”
  “灵蛊忠诚,一生结一契。结了契的灵蛊认主,便再不会为他人驱使。大多数苗人都是这样与灵蛊结契的。”
  “但大祭司不是。苗疆重蛊术,皇室灵蛊尤佳,而大祭司是苗疆的掌事,高于首领的存在,之所以大祭司会有如此高的地位,据传便是因为大祭司体内养着王蛊。王蛊寄于大祭司体内,以其精血为养,同时,因为王蛊的召力,大祭司可以驱使所有灵蛊,不论结契与否。但是养王蛊与其他灵蛊却又不同。”
  “一般灵蛊的寿命都比较短,短的几年,长的也不过十几年。随着灵蛊的消亡契约也便随之消解。但王蛊,是不会死的。”
  “随着王蛊在宿主体内长大,它不光会吸**血,还会吞噬掉宿体的五脏六腑,不过宿体不会死,因为王蛊会代替他的五脏六腑。换句话说,宿体的皮囊下根本没有脏器,他的代谢是由体内的王蛊帮他完成的。”
  “待王蛊长到了一定程度,它也会衰老,那时候它便会吐茧将自己包裹起来,与此同时,宿主体表就会出现水云纹。随着王蛊渐渐陷入沉睡,水云纹的颜色也会发生变化,由起初的白色渐渐变红。”
  “公子硕前额的水云纹想必就是因为王蛊已经开始陷入了沉睡产生的。当王蛊彻底沉睡,宿体的能量被彻底吞噬干净,水云纹会变成赭红色,那时候茧已完全成熟,王蛊获得新生,等待下一个宿主,而宿体的生命将彻底终结。”
  “王蛊是苗疆大祭司代代相传的,然而苗疆不过是一个边陲小国,国人重巫蛊轻武力,十二年前,匈奴与突厥联合攻打苗疆,前后夹击,苗疆战败,举国被灭。因擅蛊多惑,惨遭屠城,族人零落,公子硕是最后一任大祭司。想不到他竟然流落到了西域,还追随在西域三王子左右。”瑟说到这,神色微有感伤。
  “公子硕前额出现了水云纹,说明王蛊已经开始沉睡,宿体是无法驱使开始沉睡的王蛊的。可他前额的水云纹泛着青色而非红,想必是用了什么方法阻止了王蛊陷入沉睡,所以他现在还能驱使王蛊。”
  “你……”
  “主子放心,我没事。只是可能需要休养两天了。”瑟苍白的脸莞尔一笑。
  “没事就好,近日也无大事,你好好歇着吧。”君兮安慰了句便出了帐去。
  君兮从瑟的营帐出来又见了张林等人。嘱咐他们一行人等莫要于众将士提及此事。
  张林等人虽然出身民间,不过是些粗鲁莽汉却并不傻,他们知道君兮已经尽了她最大的能力。
  此事涉及异国使臣,牵连甚大,如今两军休战,无名贱民的命怎抵得上家国天下重要?皇上断不会为一无名之卒挑起战事,如若声张不但讨不得半分好处,恐怕还会惹火烧身,殃及众人。
  他们亲眼见了君兮布置连环陷阱捉拿凶手,眼见了君兮不惜背上重罪也欲还胡三儿一个公道。
  可是,她毕竟不过是人臣。
  而对方是异国王子。
  胡三儿的死,终究是讨不回个公道了。
  营帐里,明黄灯火跳动,素来粗莽的汉子一个个攥紧拳头勒起了青筋,牙关紧闭,当日捱了二十军棍都不曾喊一声的汉子们眼眶却泛了红。
  “我已经缝合了胡三的尸首,差人置了棺椁,今夜便会下葬,从今以后,西北营再无胡三这个人。”君兮冷冷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