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大人,我……”
  “梳洗完了吗?长喜公公还在候着呢。”不待君兮说完,宫澧已开口打断道,“去吧,快着些去也好早些回来,本公等你回来共吃晚餐。”
  宫澧说完不待君兮开口,已驱动轮椅走远了。
  “……”
  君兮怔怔的站在那里,要不是一旁身着大红宦官服的太监还在候着,她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阳光还是那么暖,只是不再那么刺眼,君兮的身子却凉了个透。
  宫澧什么意思?
  他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特地遣人把他找回来,他不咸不淡的说那么两句话就走了?
  虽说自己今天自作主张演了一出挡剑的戏码,事先没与他打招呼,他也不至于置自己性命于不顾,怎么说自己也是为了他才惹上武后这个大麻烦的。如今武后兴师动众的来府中拿人,明显不怀好意。即便自己没将武后的手书给他看,出于地主之谊,他也应该慰问几句才对。
  如今他连自己的话都耐不住性子听完一句了吗?
  “君兮姑娘,可否随咱家走了?”见宫澧走远了,孙长喜上前一步,嘴角扯了个难看的笑,尖细的嗓音刺的君兮耳膜生疼。
  君兮这才回过神来,忙对孙长喜微微欠了欠身,“劳公公久等了。”
  “咱家多候了会儿不打紧,皇后娘娘可还等着呢,姑娘快上车吧。”孙长喜不冷不热的说了句,为她卷起车帘。
  马车很宽敞,铺着金丝绒毯,一旁小几上熏着黛香,袅袅白烟腾起,沁人心脾,布置摆设都十分舒适,君兮却觉得难受的紧。
  一个外府婢女,一日之内两入宫城,她也算婢女界的传奇了,君兮坐在马车里,听着车轮轱辘辘的带着自己驶向宫城深处,脑子里一团乱麻。
  马车驶了约么半个时辰,慢悠悠的停了。
  “君姑娘,下车吧。”外面传来孙长喜的声音。
  君兮下车时太阳已渐斜,朱漆的宫门大敞着,在金辉下反着光。
  她不过是婢女的身份,是没资格坐着马车入宫的。
  上一次,烈日正当午,她站在这里是为了救他,他在一旁告诉她,想说什么说就好,这一次,残阳已斜,她再次站在这里,生死难测,身边却没有了他。
  自己现在已经是弃子了吗?
  “别看了,皇后娘娘还等着呢。”孙长喜见君兮看着宫门发愣,出声提醒了句。
  “劳烦公公带路。”君兮敛了心神,福了福身。
  大明宫很大,君兮从来都知道,却没想到会如此之大,君兮跟在孙长喜后面,穿长廊过窄道,脚下踩着青石板,走了足足一个时辰,直到太阳都沉没了半张脸,才驻了足。
  面前,“凤鸾殿”三个烫金大字高悬门楣。
  “娘娘在里面,咱家只能送到这里了,君姑娘自己进去吧。”孙长喜象征性的道了句便自行退了下去。
  君兮望着面前幽深宫殿,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抬脚跨进了三角宫门。
  一步步走进凤鸾殿,眼前见的是大殿内的紫柱金梁,水晶玉灯,珍珠帘幕,床边悬着鲛丝绮罗帐,不尽奢华。
  中央软榻之上,武后头簪金凤钗,耳戴水玉坠,披着玉带叠罗衾,倚着青丝绣软枕,身下铺着软蚕冰簟,身前摆着四碟精致小菜,身旁有六个一等宫女伺候着。
  武后睫毛低垂,似不曾看到有人进来般,素手执玉箸,将嫩绿菜品送进朱红唇齿,轻闭唇瓣享受着佳肴美味,一举一动慵懒散漫,举手投足间却尽显雍容华贵。
  君兮除了刚入门远远瞥了一眼床边,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缓步行至殿下正中,屈膝跪地。
  “奴婢君兮,奉召请见,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君兮伏叩在地。
  接下来是一片静寂。
  死一般的静寂。
  君兮的话如石沉大海得不到一点回音儿,君兮跪在地上,头埋的低低的,耳边是头上衣袂相扶的摩擦声,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武后凤目低垂专注于眼前佳肴,玉箸来往于碟盘之间,似乎没听到君兮的问安,也不曾看到这个被她从宫外召来的卑微奴婢正战战兢兢的在下面跪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君兮听到了撤除几案的响动,之后是女子涑口的声音,再之后是衣袂丝绸摩擦的声音,武后起身了。
  武后抬起眼皮瞭了一眼殿下,这才似刚看到君兮般缓缓开口,
  “你就是君兮?”
  “正是奴婢。”
  君兮跪在地上只觉得腰都要折了,头上终于传来女子优雅的声音,连忙应声,许久不开口,声音带了一丝嘶哑。
  “让你等的久了。”武后听到君兮嘶哑的声音慢声斯语道,“本宫这凤鸾殿别的没有,茶水倒是有的,可以润润喉。”
  武后看着殿下低头跪着的人,眸子里如静水之潭不见一丝波澜。
  “天也不早了,来人,赐茶。”
  武后的话似雷霆万钧炸在耳边,君兮的心霍然一沉,后背的冷汗霎时间就渗了出来,她没想到武后竟然什么都不问,直接便赐了茶,果真她只相信死人吗?
  君兮脑子里疯狂的思考着如何脱身的同时,宫女已经将茶递到了她的手上,一杯茶水不过掌心大小,却重若千斤。
  君兮接过茶盏,拼命的镇静,然而脑子里现在唯一还能想到的就只是入宫前宫澧对她说的那句话,本公等你回来共吃晚餐。
  天不早了……天不早了……
  宫澧原来是这个意思,君兮顿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