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余年相安无事,当年帝王侧的小女人如今已贵为国母皇后,他二人也官路亨通位列一品。却没想到这平静会被李治的一旨召命所打破。
  周道直领了皇命负责了在风府旧址修建游园一事,或许他已经忘了当年风家的灭门惨案,然而风离却不会忘。
  眼见身负家门百十条性命的仇人如今锦衣玉食春风得意,竟还要毁了风家府邸旧址,风离如何忍得下?遂潜入周府杀了他,她这一出手,战战维持了二十余年的一条平衡链也随之被打破。
  周道直遇害后,穆宗曾几次三番想入周府去,他去周府恐怕不仅仅是吊唁那么简单,而是以为是武则天对他们动手了。
  当年的事是他同周道直一起做下的,他自当知道周府书房座下的那个暗格,他去不过是要拿到武后的那封手书。可惜周府的人以为是穆宗杀死了周道直,将他拒之门外未让其入得府中去,第二日周府便被宫澧接管了,他再没了接近周府书房的机会。
  所以他惶恐难安,因为他认为自己手上没有武后的那封亲笔信,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凶手竟是风家后人。
  而穆宗辗转反侧未能拿到手的璇玑八宝盒却在机缘巧合之下被君兮得到了。
  昨夜扶风一袭黑衣前来灭她的口,她曾将此信递与他看。风家勾结外贼密谋造反一事虽为捏造,勾结后宫于边关密谋犯上却是真,这诛九族的事他终究是做了的。
  风家一事本以为是被人构陷的莫须有的冤罪,此信一出,扶风当然清楚意味着什么,所以他选择了沉默,事已至此,他唯一还能做的不过是让事态不再继续恶劣发展下去,因此他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也没再对君兮动手。
  至于风广亮谋刺圣驾一事,风家已经付出了应付的代价,因此君兮许诺扶风不会将此事说出去,那封信她甚至不曾给宫澧看过。
  今日风府祠堂里,她避重就轻的了了此事,不仅不曾揭露风广亮逆谋犯上的罪行,反而雪了他通贼叛国的冤屈,扶风感激的目光她看的懂。二十一年来,风广亮在风离的心中都是卫国守边的威武英雄,她背负着血海深仇独活世间,心中必然充满了报仇的意志,若是让她得知风家惨案竟是罪有应得,她心目中的英雄父亲竟是与后宫勾结的谋逆罪臣,让她如何继续活下去?
  斯人已逝,生者不应该为其背负罪孽。
  而这所有的一切,君兮都只能埋在心底,她无权无势,根本无法与至尊无上的武后抗衡,更何况李治对武后的宠爱早已超越了一切存在,她若胆敢将这些事抖出去,无异于飞蛾扑火,不过自取灭亡耳,甚至连一丝火星都带不起来。
  她现在只能赌,赌武后不知道那封信落在了她手上,赌武后不会对她下手。
  只是她瞒过了九五至尊,瞒过了满朝文武,却真的瞒得过九天之上那个笑看众生的女人吗?
  君兮想着,不知不觉的已到了国公府,老远的便可看到身着大红宦官服的宦官已经在国公府大敞的门前候着了,怕什么来什么,君兮见到宦官,下意识就要往回走。
  那太监见君兮回了来,哪里肯放过,君兮脚尖还不曾转动,那公公已迎了过来,扯着尖尖的嗓子高声喊道,
  “奉皇后娘娘懿旨,宣君兮入宫。”
  太监特有的声色拖着长长的尾音听的君兮身子一颤。
  君兮转身的脚步一顿,觉得心脏突然漏了一拍,浑身冰凉。
  “好快。”君兮苦笑,这时候武后遣人宣自己入宫,总不会是待的闷了特地请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奴婢入宫话家常的。
  看那宦官的服侍,头顶三珠乌纱,金丝袖口大红袍,位同二品大员,正是武后身边一等宦臣——孙长喜,在上阳宫里都可以横着走的主。
  遣这么高阶的宦官来宣自己这么个小人物,武后是决定对自己动手了。
  可是宫澧现在还在将军府,自己一介奴婢,面对皇后娘娘的懿旨,该如何脱身?
  君兮心里想着,面上却已经笑了出来,“公公,我这身上又是血又是汗的,这般去见皇后娘娘着实有失礼数,不知可否容我沐浴一番再行前去,已示对皇后娘娘的尊敬。”
  那公公是武后身边人,自是人精,见君兮一身素藕衫子,衣衫前襟却被利刃割了开来,露出里襟,胸前又满是血污,这么带她入宫着实不妥,只好道,“那你快着点儿,别让皇后娘娘等的急了。”
  君兮浅笑,“那是自然。”
  君兮略鞠了一礼,快步进了府,直到看不见身后人影方驻足,面色清冷抬手随手一指,“你,出来。”
  “姑娘有何吩咐。”一青衣男子倏忽落于其身后五步远处站定。
  “立刻去风府旧址,禀告国公大人,皇后懿旨宣我即刻入宫,请他速归。”君兮冷声道。
  “是。”青衣男子应了声,身影已消失不见。
  “准备热水浴巾,我要沐浴。”青衣男子前脚刚走,君兮高声喊道,生怕候在外面的太监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