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岚见所有人都围在宫门前, 不由得有些好奇, 刚走上前去, 同众人拱手道:“王兄……”
“阿岚, 我们有事, 先走。”王曦立刻打断了蔚岚的话, 四人步履匆匆离开, 十分像山中马匪,大喊一声“风紧,扯呼”之后, 就匆忙逃窜。
蔚岚不由得皱了皱眉,有些疑惑道:“他们……跑这么快做什么?”
“下朝了不赶紧回家,还在外溜达什么?”
谢子臣淡然开口, 不着痕迹往蔚岚身边靠了靠。他的手触碰到蔚岚的手, 蔚岚微微一愣,转过头去, 看向谢子臣面上一本正经的样子, 却就被他这么握住了手。
他们两靠得很近, 衣袖宽大, 交握的手掩藏在衣袖之下, 看上去也只是走近一点说话一般。
蔚岚不由得笑了,却是问:“你不怕被人知道?”
她记得最初的时候, 谢子臣多次同他说,断袖一事被人知道, 于她的声誉官途多不好。谢子臣面上表情没有波动, 同她一起上了马车,而后坐在她旁边,淡道:“能瞒着,自然是瞒着最好。若瞒不住,知道了亦无妨。”
蔚岚回头看他,美目中带着笑意,看的人心中不免有几分躁动。
谢子臣咽了一下口水,艰难移开目光,却是道:“我打算离开谢家,自行开府了。”
“自行开府……怕是要废不少银子吧?”
蔚岚想了想,从袖中拿出了一个令牌:“这些……”
“我不用。”谢子臣摇了摇头:“府邸都弄好了,就在你家隔壁。”
蔚岚:“……”
想了片刻,她忍不住道:“什么时候开始弄的?”
“你走之前。”
谢子臣回头看着蔚岚,眼里带着温柔,他抬手抚过她的长发,清清冷冷的面容上,带了些压不住的笑意。
蔚岚也不知道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情绪,就觉着这个人在身边,所有的事物都会随之安宁下来。她静静注视着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年少时候来,那时候言澜问她,以后想找个怎么样的主君呢?
她是怎么回答的?
比他好的。
她蔚家的少家主,自然是要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你在想什么?”谢子臣瞧着她盯着他目不转睛,不由得有些好奇,蔚岚笑了笑,坦然道:“我想起很多年前来,有人问我,以后要娶个怎样的人,我那时候告诉他,我要娶这世上最好的人。”
听到这话,谢子臣便猜测出她后面的话来,不由得弯了弯嘴角,蔚岚看着他的模样,笑出声来:“你怎的知道,就是你呢?”
“除了我,还能有谁呢?”
谢子臣淡然出声,目光似乎压抑着什么情绪,盯着她,慢慢道:“阿岚,你身边,不会有其他人。”
“子臣啊……”蔚岚忍不住叹息:“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小气了些。”
“怎么,”谢子臣声音里带了几分冷意:“要不我给你开个后宫,来个三千佳丽,显示我大方?”
蔚岚自然是听出他言语里的警告,哪里还敢接话,忙道:“不必不必,我有你一人,余生足矣。”
谢子臣眉目软化了几分,应了一声,便看向窗外,不再言语。
蔚岚送了谢子臣回府,而后便自己回了长信侯府里,开始处理公务。午时阳光正好,她在书房里看着卷宗,然后听着外面的打闹声。
她循声抬头,发现是魏华正在教着自己的小弟魏熊在院子里练着武艺,林夏坐在一旁吃瓜看戏,三个人其乐融融。
魏熊已经十一岁了,他个子长得快,看上去完全没有十一岁的模样,蔚岚听着他们过招的声音,随意看了几眼,便发现了魏熊的不同。
魏熊的个子比魏华小,力气也比魏华小,整体上来说,魏熊处于绝对的弱势,然而却不知道怎么的,就始终和魏华保持着一定微妙的平衡,虽然看上去捉襟见肘,却还是能和魏华交手许久。
蔚岚不由得来了兴趣,起身到门口来,斜倚在门口,看着双方对打。
看了半天,她便看出了名堂。魏熊十分擅长接助地势,他个子小巧,就经常往一些魏华难以施展的地方躲过去,然后再从下方出其不意突袭,倒很是机灵。蔚岚看了一会儿,便招手道:“阿熊。”
“哥哥?”
魏熊虽然知道蔚岚才是自己姐姐,却是叫惯了的,听到蔚岚叫他,有些诧异。魏华听见蔚岚的声音,也收了手,转头道:“阿岚?”
“哥哥,”蔚岚朝着魏华点点头,来到魏熊身前,而后道:“阿熊,我和你比一场如何?”
“啊?”
魏熊满脸担忧,蔚岚实力可比魏华强多了,她来和他过招,不是看他调皮揍他的吧?
蔚岚看出魏熊的担忧来,笑了笑,同旁边的侍卫道:“来八个人。”
侍卫们立刻上前来,恭敬站在一边,蔚岚看向魏熊道:“我不欺负你,我们轮流挑人,你挑四个,我挑四个,而后我们指挥侍卫较量,你看如何?”
“这……倒也行。”魏熊想想,面上露出了几分狡黠:“到时候输了,你可别抵赖。”
“我要是输了,就赏你半个月的假,不用去上学了。”
蔚岚豪爽开口,染墨懂事的去屋里搬了凳子,小桌,侍奉着蔚岚坐下。蔚岚看了魏熊一眼,笑着道:“挑吧。”
挑人是有讲究的,不但要眼尖,因为轮流挑人,还要揣摩着对方要挑谁,找出能克制对方挑选的阵容的组合,才是最优秀的挑人的法子。
魏熊明显是知道这一点的,眼珠子溜溜转,每一次蔚岚挑一个人,他就挑一个能克制对方的人。蔚岚笑着没有说话,等人挑完了,双方就开始布置好,一对一的对战。
这有那么些像田忌赛马,重点不是在于到底实力多强悍,而是在于双方是如何根据对方匹配阵容。
魏熊毕竟还小,蔚岚没有太放在心上,就老老实实根据自己这边的实力,从弱到强的排了上去。而魏熊明显对她有一个猜测,似乎是猜测她会首先派出最强的人来,于是他就派了个最弱的。
第一场是蔚岚胜出,魏熊立刻又换了法子,第二轮就换了一个中等实力的来,中等对中下,魏熊胜。
魏熊就这么琢磨着每次调整战术,蔚岚就瞧着他怎么应对,喝着茶不说话。
等结束后,魏熊四比一赢了蔚岚,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张嘴就道:“哥,你是不想让我上学是吧?”
“房里的兵法都看过了?”蔚岚却是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魏熊下意识点头,蔚岚起身来,摆了摆手刀:“让秋娘给阿熊收拾行李,明天给他送城郊军营里去,交给陈将军,就从……排头兵做起吧。”
“啥?!”魏熊惊呆了,忙道:“哥,我不读书啦?”
“读什么书啊,”蔚岚有些不耐烦,抬头看了看天色,斜睨了自家弟弟一眼:“你这样别读书了,浪费。”
又浪费了学校资源,又浪费了他的天赋。
魏熊一时不知道蔚岚是夸是贬,就看蔚岚回了书房,好半天,魏熊转过头,对魏华道:“姐,哥是不是看我不爽了?她这是夸我还是贬我啊?”
“姐你大爷的姐!”魏华一巴掌拍在魏熊头上,不满道:“叫哥!”
魏熊:“……”
小时候明明是他让他叫自己姐姐的啊!
然而这份气恼还没说出来,魏熊突然瞥见了坐在一旁吃瓜看戏的林夏,猛然反应过来,那以前没嫂子,这能一样吗?他哥天天女装扭来扭去的,是嫂子看着烦吧?
魏熊立刻认真了神色,鞠了个躬道:“哥,我错了,是我瞎,你永远是我最有男人味的哥哥。”
林夏一口茶喷了出来,魏华的脸色很难看。
魏华转头看向侍奉魏熊的女人,黑着脸道:“赶紧给他收拾行李,今晚就把他扔出去!”
“别!别!我只有十一岁啊哥!”
魏熊拉住了魏华粉红色的袖子,魏华冷眼看了魏熊一眼:“你姐在北方上战场杀人的时候,也只有十二岁。”
“那……那也该你先去啊!”魏熊还是不满,魏华眨了眨眼,突然变得千娇百媚起来,水袖一甩,而后抬起袖子,遮住自己半边脸,娇滴滴道:“人家不一样啊,人家是阿岚最疼爱的妹~妹~呀~”
魏熊家:“……”
好恶心,这个哥哥真的好恶心!
魏熊还想去求一求蔚岚,结果还没到门口,便听蔚岚道:“敢来求情,我立刻亲自送你过去。”
魏熊:“……”
好狠心,这个姐姐真的好狠心!
蔚岚奏章做事很快,晚饭之前,就将卷宗全部看完,算是熟悉了刑部侍郎这个位置。等到晚饭时分,她吃着饭,下人便送了张拜帖来,说是隔壁的谢公子送来的,说新迁至此,来探望一下左邻右舍。
听到这话,魏邵吃着红烧肉,不满道:“肯定是什么小官想来巴结咱们家阿岚……”
然而话没说完,就听蔚岚直接道:“让他进来一起用膳吧。”
全家人顿了顿,集体看向蔚岚,不明白蔚岚一向是最难讲话的一个,怎么今天隔壁邻居送个拜帖来,就直接被请进来吃饭了?
大家回想了一下那个人的姓氏,谢,莫非是谢家子弟,所以蔚岚格外青眼相待?如果是这样,倒也说得过去,就是不知道是哪个谢家子弟了?总不可能是谢家那个风头正盛的谢子臣吧?他要开府,肯定也是选择王谢家所在的乌衣巷这种地方,怎么会来长信侯府这种全是武将所在的地方?
大家正自己给自己找了答案,便听蔚岚同身边魏熊道:“你换个位置,去奶奶旁边坐吧。”
吃着鸡腿的魏熊愣了愣:“我为什么要换位置?”
大家也不大理解,这时候,蔚岚淡道:“嗯,来的这个人,你就先当着姐夫看待吧。”
“啪”的一下,所有人的筷子掉了。
就这个时候,染墨引着谢子臣走了进来,云锦绸缎的黑袍在夕阳下流光溢彩,金冠镶玉熠熠生辉,比起当年第一次来谢家那个穿着再普通不过的布料的青涩少年,谢御史的风姿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魏家人集体呆呆看着这俊美青年从容进了屋里,然后朝着所有人一一打了招呼,而后立在大堂,将目光落在魏邵和魏老太君身上,等着他们发话。
魏邵和魏老太君握着筷子,一动不动,完全是蒙住了。
他们知道女儿有主见,从来不知道是有主见到了这个程度!
就这么一声不吭就把男人带回来了……就这么一言不发就成了自家的女婿……
等等!
魏邵突然反应过来,转头看着蔚岚道:“他还没下聘!”
“我会挑时间去他家下聘的。”蔚岚淡定开口,拍了拍身边的凳子,同谢子臣道:“来坐吧。”
谢子臣点点头,乖巧坐在了蔚岚身边,蔚岚给他夹了菜,维护之意十分明显,全家没有一个人动筷子,没有一个人说话,蔚岚抬头扫视了大家一眼,将目光落在坐在魏华身边安静如鸡的林夏身上。
林夏收到蔚岚的目光,立刻起身来,懂事道:“嫂子,吃菜,吃菜。”
“对,吃菜,吃菜。”魏邵回过神来,招呼着大家,全家人就开始“吃菜吃菜”招呼起对方,仿佛全家人都是第一次认识,谢子臣默然不语,安静的吃饭。整个饭吃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都是安静吃着饭,偷偷看着谢子臣,瞟一眼,再瞟一眼。蔚岚实在有些受不了了,看谢子臣放下碗筷后,便同谢子臣道:“我送你回去吧。”
“嗯。”谢子臣站起身来,然后恭敬有礼同所有人告别,他的姿态挑不出半点错了,但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气势太盛,让全家都忍不住站起来,想送他出门。最后还是蔚岚叫住了所有人,送着谢子臣回了府。到了府前,蔚岚笑道:“我先回去了。”
谢子臣一把抓住她的手,抿了抿唇:“我府中刚刚建好,你不若来看看?”
蔚岚知道他的意思,折扇在手中“唰”的张开,踮起脚尖,靠近了他的耳边,用折扇折着两人的脸,在他耳边轻道:“晚上过来,留床给我。”
谢子臣突然红了脸,蔚岚抽回身,看见灯火下那人白净的面容上浮着淡淡的红,静静注视着,片刻后,她温柔道:“真好看。”
“赶紧回去吧。”
谢子臣骤然转身,便踏入了自己的府中。
蔚岚回了府里,刚一回去,全家就凑了上来。
“阿岚!”魏邵最关心的问题:“他知道你是女儿身了?!”
“不知道。”蔚岚摇着扇子,被全家人簇拥着进府,听到这话,全家人立刻凝重起来:“不知道?那他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大概……都喜欢?”蔚岚有些不确定皱起眉头,看谢子臣的态度,好像还是喜欢女人的。
全家人看了对方一眼,又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他不可能为了你一辈子不娶妻吧?”
“这个……”蔚岚坐到椅子上,用扇子敲着桌面:“大家都还年轻,不用想太多。”
“阿岚!”魏老太君着急道:“你也不年轻了,你都十八岁了,马上就要十九了。现在你大伯二伯也没了,咱们长信侯府也没什么担忧的了,你就别硬撑着当什么世子了,你赶紧和你哥哥换回来,现在谢四想娶你,他也是个好的,你赶紧嫁了得了!”
听到这话,蔚岚冷眼扫了过去。
魏华坐在一边,冷哼出声来:“奶奶说的什么话,她愿意换,我还不乐意呢!”
“你闭嘴!”魏老太君着急出声:“你一个男孩子,整天涂胭脂打粉的,像什么样子!”
“奶奶,你又说我!”魏华眼睛一红,往林夏怀里一扑:“阿夏,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没用,我恶心,我不像个男人……”
一面说,一面嘤嘤哭起来。林夏心疼得不行,连忙诓哄道:“哪里有,我就最喜欢你了!”
魏老太君:“……”
心好塞。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家子,这孙子孙女性别颠倒就算了,这个孙媳妇也不像个正常的……
“阿岚……”看着自家母亲脸色不太好,魏邵虽然觉得也不该说出来,还是艰难道:“你未来,到底要如何打算……”
“如何打算?”蔚岚抿了口茶,淡道:“我就当着这个世子爷,未来当长信侯,当丞相,当摄政王,不可以吗?”
魏邵和魏老太君脸色巨变,魏老太君上前一步,直接道:“阿岚你同我说清楚,这个世子之位,到底是你不能让,还是不想让?!”
“我能不能,想不想,有什么区别?”
蔚岚抬起头来,冷眼看着魏老太君:“我就是想坐这个位置,那又如何了?!”
“你是个女孩子!”魏老太君怒喝出声,这一句话说得蔚岚心头火气,她猛地将手中茶杯摔到地上,大喝出声:“那又如何?!”
“我是个女孩子,我就继承不得长信侯府?!我就当不得长信侯府的世子爷?我就不能名留青史,就不能权倾朝野了?!我告诉你们,你们给我记清楚,是谁给了魏家现在这份安稳的?是谁给了魏家现在这份荣华的?是谁让你魏老太君出去个个都要捧着你叫一声老太君,是谁让你长信侯从前锋的位置退回盛京来安安稳稳过日子!是我蔚岚!”
全家没有一个人说话,魏华将头埋在林夏颈间,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有了那么几分酸涩。林夏静静注视着蔚岚,看着她面上全是愤怒,她少有这样失态,失了一贯的风度,对着全家破口大骂:“是我蔚岚十二岁上战场拿命换来的军功,是我蔚岚在官场步步为营换来的升迁,是我蔚岚出生入死平定北方换来的尊荣,是我蔚岚从七岁到如今不眠不休苦苦钻营换来这一切!你们长信侯府满门欠我一个尊位,我就要当长信侯府世子爷,又怎么了?!”
“我今天就清清楚楚告诉你们,”蔚岚慢慢平静下来,冷声道:“我可以让这个世子的位子给你,可是我让了,我就和魏家再无关系。不过我也说清楚给你们,如今魏岚这个人所处局势复杂,早就不是当年大伯二伯那个水平的敌人,你们可以把哥哥推上去,但是魏家满门能撑多久,我就不知道了。”
没有人说话,全场如死一般的寂静。魏邵慢慢回过神来,有些不能理解道:“你一个女儿家,怎的会如此重权势……”
蔚岚没有回应,她将目光落在魏老夫人身上。
她就等魏老夫人一句话,这句话对,证明魏老夫人对她的确有感情,那她日后还是长信侯府世子蔚岚;这句话不对,证明魏老夫人就是把她当成魏华的一颗垫脚石,那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然而魏老夫人一直没有出声,许久后,她看着她,平静道:“你决定好了?”
“你可能一辈子无法当一个正常的女人,一辈子不能有孩子,一个人活得战战兢兢,偷偷摸摸,不能穿衣打扮,不能像个普通女孩子一样,别人娇宠疼爱。”
魏老夫人说着,声音有些沙哑,蔚岚明白了魏老夫人的意思,松动下来,听着她道:“我向来知道,你对我和你父亲心中不满,总觉得我们两个偏袒你哥哥。可是你还小,我们偏袒的哪里又是你哥哥,我们担心的也是你!”
“你父亲没什么能耐,我们护不住你们小的,要让你小小年纪女扮男装去拼个前程。可你一个女孩子,本不该过这样的生活。男子女子本就不一样,你如今拳脚功夫这样厉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练吗?你从七岁起每天都要扛沙袋举石头,这样才能有如男人一样的力气。你上战场厮杀,男人们只要往前冲就好了,他们不会因为月事疼痛,也不必为了生育担忧。一个女人是因为要经历这些痛苦,所以才会被优待……”
“这不叫优待,奶奶。”蔚岚打断她:“这些都是上天赐给女人最珍贵的东西,打磨她们,才让她们更加坚韧不拔。因为有了月事,女人需要逆流而上,所以才有比那些更顺风顺水的男人更加坚毅的品格。因为会生育,女人才能体会生命的珍贵与艰难,无论何时何地,都保存着最大的意志抗争。”
“如宠物一样圈养,将命运交给别人,然后换取一些华丽的衣服和胭脂水粉,这样的人生,从来不叫优待。”
“奶奶,”蔚岚注视着她:“你这一生,过得好吗?”
魏老太君没有说话,她捏紧了拐杖,许久后,她咬牙道:“那你一生都要如此偷偷摸摸,那谢四,他甚至都无法明媒正娶的娶你,你与他只能无媒苟合……”
“我会娶他。”蔚岚果断开口,目光中全是坚韧:“早晚有一日,我会权倾朝野,位极人臣。我无法改变这个世界,但我至少能掌控自己。我要十里红妆迎娶他而无人敢言,我要与他携手笑看江山而无人能讽。”
话说到这里,魏老太君沉默下去。许久后,她闭上眼睛。
“若这是你的选择……阿岚,那你就去吧。”
她似乎有些累了,转过头去,踉跄着往外走去:“孙子孙女,在我心里,从来都是一样的,阿岚。”
魏邵扶着魏老太君离开,魏老太君走远后,蔚岚将目光落到魏华身上。
“阿熊长大后,我会将长信侯府给他,我会给哥哥一个比长信候更高的位置。”
蔚岚有些累了,她许诺魏华,然而魏华却是笑笑。他转头看着林夏,温柔道:“不用了,这些夏夏都会给我,对不对?”
林夏微微一愣,片刻后,她微笑起来。
她知道他不过是撒娇说笑,她心里知道,魏华是多骄傲一个男人,不需要蔚岚,也不需要她,魏华会自己好好的活着,给自己所有他想要的。
可是她想给他,魏华要不要,和她给不给,从来不是一回事。
于是她点了点头,郑重道:“我会给你比长信侯这个位置更好的未来,阿华。”
看着两个人携手并立的样子,蔚岚笑了笑,却是道:“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成婚?”
“等我有钱单独开府,”这一次林夏没有推脱,她笑了笑,握着魏华的手道:“我就带阿华走。”
蔚岚:“……”
原来林夏穷得只能在她蔚家吃软饭,果然是不能随便成亲的。
说清楚了这些,吩咐好了把魏熊打包出去的事情,把公务处理好,蔚岚便换了一身月华色袍子,从自家院子里翻墙跳进了谢府。
她一翻过去,就遇到了谢铜,谢铜睁大了眼看着她,她清咳了一声,假作无事道:“你家主子的卧室在哪里?”
谢铜没有出声,指了一个方向,蔚岚点了点头,宅子的布局一般都是差不多的,蔚岚便朝着谢铜指的方向过去,走到长廊边上,便从窗户里看见那个人。
那个人和在学堂里一样,穿着白袍,披着黑色的外套,跪坐在案牍面前,批阅这成堆的奏章。
他在灯火下的五官被勾勒出几分温柔风流的意思,蔚岚站在窗前,静静瞧着他。
初春已到,他院子里的桃花含苞待放,蔚岚抬起手,折了一株桃花。那声响惊动了里面的人,谢子臣循声看过来,便看到那位正在仰头抬手折花的公子。
他的眉头舒展开来,披着袍子,起身到了窗前,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暖意:“怎的不走正门?”
“窃玉偷香,”蔚岚持着桃花转头,笑了笑:“谢公子不觉得,如此私会佳人,别有一番风味吗?”
谢子臣笑了笑,低头不语,扫了一眼她的打扮,便知道是惊心装扮过才出门的,她将花递到他手里,他低头忍着笑,将花接过来:“没有束冠整衣相待,子臣失礼了。”
“美人无论怎样,都是美人。”蔚岚赞赏看着谢子臣的面容,觉着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这个人似乎一直如此美好。谢子臣看着她目光里的赞许之意,第一次觉得,生得好,也是一件很好的事。
他抿了抿唇,抬头看她,眼里全是温柔。
“那你过来些,”他靠近她:“看仔细点。”
蔚岚挑了挑眉,觉得这谢子臣是越来越不矜持了。
不过没关系。她喜欢!
于是她听他的话,靠近了他,就在她贴近他的时候,方才还笑意盈盈温柔如水的人,突然就一把揽住了她的腰,直接将她抱了进去!然后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将她的鞋一拽一扔,打横抱起,大笑着匆匆进了屋里!
蔚岚有些尴尬,她觉得这个时候挣扎,总有那么几分弱势的感觉。于是干脆从容被他抱着,而后被他往床上一扔,她就干干脆脆的往床里一滚。
这床极大,蔚岚滚进去后,竟也没到边上,谢子臣半跪在床上,一把握住她纤细的脚腕,含着笑意注视着她。
“还美不美?”
他哑了嗓子,蔚岚笑了笑,将他往床上一拉,翻身压了下去,双手按着他的手,悬在他身上,含着笑道:“美,如何不美?这么看,简直是倾国倾城,绝世无双。”
谢子臣笑了笑,想要翻身,蔚岚便一把压住他,两人竟就在床上这么过起拳脚功夫来。两人像个少年一样打闹,蔚岚一面注意着隔着谢子臣,不让他碰到敏感位置,一面又和他缠到了一起。谢子臣让着她,没一会儿就被拉开了衣衫,又被捆了起来。
床帘被晃得落了下来,两人都轻轻喘息,蔚岚头发散开,带了几分恍若女子的妩媚之意,谢子臣看得口干舌燥,面色潮红。
蔚岚抬手抚摸上他的脸颊,她从未觉得有一个人,如此亲近过。
“子臣,”她沙哑开口,低头吻了下去:“总有一日,我会娶你。”
她亲吻着他,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他肌肤之上,她抚摸着他修长的腿,亦觉情动,她有那么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很爱这个人。
想把他搂在怀里,想将他融入生命里。
“子臣。”
她叫着他,悬在他身上,看他在自己身下手下低吟喘息的模样,温柔出声。
“这一辈子,”那一分钟,她是真心的,她亲吻着他,低哑出声:“我陪着你。”
谢子臣有些茫然看她,神色不大清明。她低低一笑,吻了下去。
晚上把谢子臣做累了,蔚岚也觉得自己的手快废了。
她抱着谢子臣去洗了澡,自己又洗了一次,谢子臣迷迷糊糊听着她的水声,又朦胧的想。
这一次,好像还是没觉得,蔚岚需要他什么。
为什么呢?
聪明如他,第一次,忍不住如此疑惑了。
但他实在是太困,忍不住睡了。
蔚岚洗完澡,自己在浴室里解决了一下,而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她一直吃着林夏给她的药,如今身体和十几岁的时候比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她谨慎,但实际上,哪怕不用绷带,不用护心镜,也许她把谢子臣的手拉着按在胸上,谢子臣也不会察觉什么。
她过往不觉得什么的,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一晚,她突然就觉得……有那么些不甘心起来。
可她不能做什么,林夏的药必须吃,日子必须过。她一圈一圈绑好绷带,觉得有些累了。总觉得计划需要再快一点,她要再快一点,走到让谢子臣也无法撼动的位置去,等那时候……她就告诉他。
蔚岚穿着袍子来到床边,谢子臣睡熟了,看上去毫无戒备,像个孩子一样。她低头亲了亲他,他迷迷糊糊睁眼。
“阿岚……”
他轻声呢喃,蔚岚软了心肠,低声道:“嗯,是我。”
说着,她拍了拍他,躺了下去:“睡吧。”
从谢子臣搬来以后,蔚岚几乎每天都歇在了谢府。
多睡了两天,蔚岚就有些撑不住了。两人都年少气盛,谢子臣天天缠着她,他倒是没什么,有她帮忙解决,可是她呢?!!
每天啥都不知道,瞎撩,撩了之后,自己又去洗冷水澡。蔚岚觉得,谢子臣是开心了,她过得却苦不堪言了。可是她又觉得不能退缩,这种事上退缩,总觉得有些丢面子。直到她月事推迟了一些,林夏给她号了脉,皱着眉头道:“你内火旺啊。”
蔚岚:“……”
林夏叹了口气:“你天天和谢子臣睡一起,到底是怎么解决问题的啊?你又说他不知道你是女的……”
蔚岚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是和这个有关?”
林夏点点头:“欲求不满伤身啊,世子,克制一点,要不别过去睡了。”
蔚岚觉得也是,正有此意。于是当天晚上,蔚岚就派人给谢子臣送了信,言明公务繁忙,晚上就不过去了。
谢子臣拿着蔚岚的信皱了皱眉头,觉得怪怪的,倒也没说什么。
但后面几日,蔚岚都推脱了没去,谢子臣便觉得不大乐意了。但他憋了一口气,觉得既然蔚岚不找他,他也就不找蔚岚。
两个人一个躲着,一个憋着气,一时之间,公务效率反倒上去不少。
可是刑部侍郎和御史大夫公务效率上去了,也就意味着朝廷里的官员不大好过了。蔚岚每天在朝廷上静静看着谢子臣怼天怼地,谢子臣冷眼看着蔚岚到处抓人。
蔚岚不到一个月连续清完了刑部半年的积案,而谢子臣则连参了两位四品以上的大臣,搞得朝野人心惶惶。
是个人都看出来两个人不对劲了,王曦这种人精,因为谢子臣参得是他上司,搞得他焦头烂额,办案的又是蔚岚,他便私下找了蔚岚来,希望两个人和平一点。
他早就看出来两个人的关系,只是一直不明说,这一次实在憋不住了,在小酒馆里,就他们两人,压着声道:“家和万事兴,有什么事不是在床上能解决的呢?你们这样闹,我们很害怕啊。”
蔚岚叹了口气,抿了口酒。
年轻人,火气旺,她没地方发泄,除了认真工作,没有其他的想法。
王曦看出她的意思,忍不住道:“你们到底什么问题,要不和我说说?”
“没什么问题,”蔚岚摇摇头:“就是我心里不安静,想静心。”
“静心……”王曦认真思考着:“这个好办,你要不去嵇韶家呆呆。他每天就弹弹琴唱唱曲的,每次我去他那里,都觉得自己快归隐山林了。”
王曦的话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蔚岚点点头,深以为然:“阿曦说的甚是!”
不知道为什么,王曦看着蔚岚的表情,突然觉得不大好了。
蔚岚说干就干,当即告别了王曦,去给嵇韶递了拜帖。嵇韶中舍人这个位置,基本上没什么事,他自己在城郊买了个房子,蓄养了一大批歌姬舞姬琴师,还养了许多仙鹤之类的动物在院子里,搞得自己家里每天像仙宫乐府一般。
蔚岚特意登门,嵇韶自然不会拂了她的意思,亲自出门迎接,蔚岚到了庭院中,所有人站起来给她行礼,这时候,蔚岚便看见了言澜。
多日不见,再次相见时,蔚岚心中平静了许多。她朝着言澜点了点头,而后同嵇韶笑道:“听阿曦说,若要养心,便来找嵇兄,所以我便来了,还望嵇兄多多担待。”
“在下别无所好,就好音律,阿岚音律造诣颇深,在下本就想讨教一番了,可是一直没什么机会,阿岚能来我府上,在下求之不得,怎么说得上担待?”
嵇韶笑着引蔚岚入了座,指了一圈人道:“这都是我家中乐师歌姬,阿岚若有看上的,自取便可。”
“嵇兄客气,”蔚岚点点头,嵇韶摆了琴,笑道:“上次与阿岚琴笛合奏,在下记忆犹新,今日不若再合奏一曲?”
嵇韶主动邀请,蔚岚自是不会拒绝,但看了一眼言澜,蔚岚却是道:“听闻言琴师擅长剑舞,不若蔚岚奏曲,让言琴师一舞罢,以娱嵇兄如何?”
听到这话,嵇韶大笑起来:“言澜的舞可不是谁都能看的,这得看他愿不愿意。”
说着,嵇韶看向言澜:“言澜,你意下如何?”
“世子抬爱,在下却之不恭。”
言澜匍匐在地上,而后道:“还容在下换一身衣衫。”
嵇韶挥了挥手,言澜下去后,嵇韶同蔚岚攀谈了一会儿,不一会儿,言澜就重新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火红的长袍,头顶玉冠,手中握着长剑而来。
蔚岚一回头,便看见桃花树下的人。
没有半分奴气,仿佛她记忆中那个贵族公子,艳丽张扬。
她不由得沉了眸色,一瞬之间,她的确觉得,心静了。
再也没有任何时候,比此刻,更安静了。
而这个时候,谢子臣坐在案牍前,静静看着卷宗。
大理寺丞江晓被人杀了,抛尸在河中,他的尸体被分成了一块一块的,用一个麻布装着,顺着河流飘了下来。
其实是没有人能认出他的,他的模样早被毁得面目全非,只是大理寺的官府也在里面,加上大理寺也就他失踪了,于是推论下来是他。
谢子臣看了一眼卷宗,打了个叉后,放到了一边。
“转交刑部或大理寺。”
这种案子,并不属于他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忍不住跳了跳。想了想,他又拿回来,写了个“刑”字,单独递给了一位下属。
“移交刑部侍郎魏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