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衡没有追上来, 蔚岚和谢子臣坐在舟上, 也就不显急迫。
桓衡那一箭没有扎到谢子臣动脉, 蔚岚将谢子臣扶进船舱里, 白芷和谢铜在外面划船, 谢子臣苍白了脸色靠在船舱上, 自己按压着伤口, 苍白了脸色。
他面容一片冰冷,似乎有了一个极不好的回忆,手微微颤抖, 仿佛是在害怕什么。
蔚岚迅速从一旁的巷子里翻出了药物和绷带,谢子臣是有备而来,早就做好了她会受伤的准备, 结果她倒没什么事, 他却被人扎了腿。
箭扎在谢子臣的腿侧,鲜血直流, 蔚岚也来不及多想什么, 直接用刀划开谢子臣的裤腿, 露出他纤长白皙的腿来, 他的腿修长笔直, 肌肉分布合理,没有一丝赘肉, 看上去就知道手感一定很好。
蔚岚被这美景弄得僵了僵,随后垂下眼眸, 立刻将脑海中的绮念给驱逐了出去, 然后将箭折断后,接着在旁边撒上了止血的药物。
箭矢她不敢乱拔,然而谢子臣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箭,便道:“只是在肉里,没碰到经脉,拔了吧。”
谢子臣一向是个不做没把握的事的人,蔚岚便听着他的吩咐,用绷带系紧了两边,然后按住了伤口,她忍不住抬头,有些为难道:“子臣,会有些疼。”
谢子臣面不改色,淡道:“拔。”
蔚岚立刻动手,出手又狠又快,箭矢带着血肉出来,鲜血溅在她的脸上,仿佛是冬日雪梅落在她眉目之间一般。她迅速撒了止血的药,见伤口果然没有大范围流血,便又用酒清洗了伤口,而后将伤口包扎上。她怕他疼,就生生没敢多看他的表情一眼,只是强撑着冷静迅速做完了一切,这才抬头看他。
这个过程有多疼,蔚岚清楚知道,然而面前人却是一声没坑,甚至神情都没变过,蔚岚看向他,不由得有了几分怜惜。
你看这个人,和桓衡真是一点都不一样。
桓衡会撒娇,会哭泣,会将他所有开心的不开心的叫嚷出来,然而这个人却从来都是把所有东西藏在心里,合着血吞进肚子里。疼不疼,难不难过,她都不能知晓。
她静静注视着他,谢子臣看着面前人的目光,忍不住伸出手去,抹开了她脸上的血痕。她的肌肤如玉一样,他的手碰上去,就不忍离开。
她去的时候还下着夏雨,如今连冬天都快过去了。
她瘦了许多,容貌越发姝丽美艳,若不是那一份女子难得的疏朗之气,怕无论是谁都要将她错认成女人去。他日日思念着她,在梦中记挂着她,他是不大清楚那门子事的,上辈子清心寡欲,也不过就是道听途说,这辈子却在她走之后,像个少年人一样翻了无数图册。
他也不是很清楚男人和男人之间具体怎样,也就是闻说过一两次,后来也是看了画册明了。大概因为他虽然爱着她这个人,却只能对女人有反应,所以哪怕看了画册,梦里也难有最后一步。
可是他可以亲吻她,可以拥抱她,可以细细吻过她身上的每一寸,他爱她的所有。
这世上再没有这样完美的人,让他魂牵梦萦,无法放手。
他的眸色渐深,蔚岚瞧着对面的人,一时也不由得愣住了,半年没见,他又长高了,已有了一个青年男子的模样,身形高瘦,棱角分明。他似乎是有些憔悴,仔细看才看出来,眼角下有些乌青,她说不出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仿佛是海一般,让人沉陷下去,竟就忘记了挣扎。
他摩挲着她面上的肌肤,指尖就仿佛带了某种魔力,明明他也不是什么艳丽勾人的长相,但就这么冷冷清清的样子,眼里全是不知名的、看不清的欲望,仿佛是狠狠压着的野兽,紧盯着她,合着炙热的手指上的茧子,摩擦过她的皮肤,撩起阵阵火热,就让人觉得分外难耐了。
她脑子里一时也就是空白的,船舱里的光线昏暗,那个人慢慢靠近过来,仿佛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来到她面前,将呼吸与她缠绕在一起,然后一下一下,轻轻吻上她的额头,面颊,脖颈,带来阵阵酥麻。
蔚岚呼吸有些急促,她想起这半年来,他一封又一封的信。
理智告诉她,是该推开的,可是她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在他第一个吻落下来时,仿佛有什么思念从咆哮着从心里爬了出来。
那人低喃着她的名字,抬起她的下颌,然后吻上她,将那火热又柔软的舌头探进她的唇齿里,搅弄着,发出啧啧水声。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重了起来,他克制着自己的力道,握着她的双肩,怕捏疼了她。眸色却越发深了起来。蔚岚放任中又带了几分克制,她理智渐渐回归,在她即将推开他的前一刻,他仿佛已然察觉,猛地就将她往前一拉,就死死抱在了怀里。
“别推开我,阿岚,”谢子臣抱着那个人,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自己几乎是整个人环住了她,将头埋在她的颈间,沙哑道:“阿岚,让我抱抱你。”
“子臣……”
蔚岚一时有些慌乱,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推开这个人。一段感情刚刚结束,她并不想在这个阶段,去开始另一份感情。
她不想辜负谁,因为她被辜负过。
以前的时候,她总觉得,感情就是生命中一件很淡的、很难有什么太大伤害的事。金钱可以弥补,权势可以弥补。所以她曾经风流一世,肆意妄为,她享受男人们爱恋仰慕她的目光,她与那些男子周旋,在兴致缺了之后,赠送他们金银和未来。
缺钱的,她给他们万贯家财;
缺权的,她给他的姐妹高官厚禄;
年纪大些的,她让他们自己挑选,帮他嫁进他们心仪的人家。
她自问,与她风流一度的男人们,她都没有亏欠他们,都是照顾到的。
谢子臣将她给他代表着自己手中商铺和暗卫的令牌摔在地上说他不稀罕的时候,她觉得不过是谢子臣的自尊心,直到桓衡伤了她,她才明白,原来一份感情,真是是会伤人心的。
过去那些男人会不会伤心,她并不知道,然而对于谢子臣,除了感情,她的确无法用任何东西,弥补他的心。
所以她不敢再招惹,更不敢肆意妄为。哪怕一时被他美色所惑,她也该及时阻止。
她思索着,慢慢冷静下来,给他抱着,却是道:“子臣,你先好好休息,我给你倒些水。”
说着,她便要起身,谢子臣却是看穿了她的念头,一把按住她道:“你怕什么?”
“子臣……”蔚岚叹息出声:“我不是怕你,我只是觉得,你我兄弟,做这些,不大合适。”
谢子臣没说话,片刻后,他放了手,淡道:“我不碰你了,你放心。”
蔚岚:“……”
她一个女人怕他碰她?!!她是不想占他便宜!
蔚岚一口气闷在胸口,一时竟是被这句话怼得什么都说不出来。谢子臣也不再说话,靠在墙上,似乎是有些累了,昏昏欲睡的样子。
他也没什么靠的地方,船舱里没有准备卧榻,他是个讲究的人,不会随便乱躺,蔚岚看着他一副想睡又睡不好的模样,挣扎了片刻,终于是叹了口气,坐到了谢子臣身边,将他的头往自己肩上一按,有些无奈道:“睡吧,一会儿就渡江了,我带你去客栈里好好睡。”
谢子臣应了一声,片刻后道:“你同我说说这半年的事吧,我听说你看上了一个女人。”
蔚岚:“……”
“这女人挺好看的,听说是北地第一美女,还嫁给了桓衡。你莫不是因此同桓衡起了龌龊?”
蔚岚咬牙:“你听谁胡说八道的?!”
“这事儿大家都知道,王曦来问我是不是真的。”
蔚岚:“……”
想跳船,不想回去了。
这一分钟,她感受到了盛京各大世家暗桩的可怕,她觉得有些悲痛,只能解释道:“我和那女人,没什么关系。”
“嗯,没关系,”谢子臣淡淡开口:“我已经让人给她下毒了。”
蔚岚:“……”
片刻后,她猛地反应过来:“她还怀着阿衡的孩子!”
“那又不是你的孩子。”谢子臣有些不耐道:“你管他们。”
蔚岚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事实上,如果可以,她并不想伤害桓衡。
桓衡在她心里始终是个孩子,他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像一个孩子一样,哭闹任性。她宠他那么多年,早已成习惯,他的选择固然伤了她的心,可她对他的感情,哪怕没了爱情,那么多年的陪伴与教导,始终是刻在了骨子里的。
他一辈子,都是如他弟弟一样的存在。
“阿岚,”谢子臣声音虚弱,似乎是有些困了:“你在北方,有没有想过我?什么时候想起的我,你和我说说吧。”
哪怕他知道她所有事,所有细节。可是很多事情,尤其是人心,他也是无法全盘了解的。
蔚岚沉默了片刻,她一向不擅长和人诉说自己的感情和内心,可是谢子臣在默默等待着她开口,她知道,如果她拒绝,谢子臣固然不会强求,但却也会有几分难过吧。
他一直在努力靠近她,想要接近她,她的内心却是筑了高墙,她说没有,她不告诉他,其实无形就是同他说,我心上的城门关得死死的,子臣,我不愿意让你进来。
可是……
她也并不是,真的那么,不愿意他进来。
她和他之间,早已建立了一种奇妙的联系。如果说桓衡是她单方面宠爱他,那么她与谢子臣,则是一种奇怪的依赖。她怜惜这个人,心疼这个人,却也会在软弱的时候,想起这个人。
她从来没有依靠过别人,然而穿越而来,却三番两次,在绝境之中,想起谢子臣。
她闭上眼睛,轻轻叹息:“想过的。”
“想过很多次。”她有些无奈,每次老鹰来得晚了些,每次触碰到与他相关的事,甚至于第一场冬雪、第一场秋雨,她都会不由自主想起这个人。
“最想的一次……”她想起来从华州赶回去找桓衡,在唐莫房前站了一夜,自己发着高烧一个人强撑的时候。她细细说着那一次,没有什么修饰的话语,也未曾说过自己的内心,只是简简单单告诉他,她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人,让她知道自己大概喜欢桓衡,于是她星夜兼程赶回了屠苏城,却得知桓衡在唐府,同唐莫行了夫妻之礼。于是她在门口等他,那一夜秋雨细密,风冷夜寒,那一夜晨曦甚早,划破屠苏城的云雾时,美不胜收。然后桓衡指责了她,说今日一切,她有错在先,她请求娶他,却被他拒绝,而后她独自回到府中,高烧不止,自己一个人将自己关在房里,昏睡至清醒。
她声音平淡,谢子臣靠在她肩头,仿若睡去,却是暗暗捏紧了拳头。
蔚岚淡淡说完,叹息道:“在那时候,我第一次,如此想你。”
说着,她伸出手去,将他的手从衣袖中拉出来,看着那紧握的拳头,轻轻拂开,他闭着眼睛,仍她动作,没有半分阻力,让她打开了自己的手掌,然后放在了她的手心。
“子臣,”她声音带了叹息:“这样会疼的。”
“你想我做什么?”谢子臣睁开眼睛:“那时候你想我,是想我过去,做什么?”
想他杀了唐莫,还是桓衡,还是平了北方?
谢子臣心中全是戾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蔚岚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时候,就是想你坐在床边,看看书罢。”
“以前同你一起上学时,你总是读书到夜深,有时候我睡了,你还亮着灯火。”
“我用屏风隔着了,怕吵到你。”谢子臣开口解释,声音平淡,却不知道为什么,让人从中听出了几分委屈。
蔚岚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手从他颈间穿过去,另一只手放在弯曲着的腿的膝盖上,环着谢子臣,心里一片安宁。
她听出他的委屈,不由得失笑,又怕他知道自己察觉了他心思恼了,便压着笑意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向心细的。那时候我就躺着,听着你翻书的声音,偶尔睡得迷糊,睁眼看看,就能看着你投射在屏风上的身影。”
“那时候心里很安定。”蔚岚眼里带了些许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温柔,她一下一下拨弄着谢子臣的发尾,感觉这个人依靠着自己,在自己身边,她在北方所有情绪都突然消失了,仿佛一瞬之间,又回到在宫里求学那一年。全都只是一些人生琐事,少年风流。
谢子臣似乎是累了,也没有接话,蔚岚见他睡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将他搂紧了一些,转头看着他的面容,轻叹出声。
“我回来了,”她终于将这句话说出来:“子臣。”
那个人没有说话,蔚岚静静注视着他,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情,面对着这个人。
她并不是不喜欢谢子臣的,她欣赏这个人,怜惜这个人,然而她却把握不住,自己对他的感情是怎样的。
在没有确定这份感情前,她不敢再多加回应,若他泥足深陷的时候,她才恍然悔悟,原来我并不喜欢你,这该是多么伤人的事情?
她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正午过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岸边。谢子臣还在昏睡,蔚岚小心翼翼将他打横抱起来,放进了马车里。马车里终于有了卧榻,她将他放在榻上后,卷起车帘,同驾马的谢铜道:“不着急赶路,你且驾车平稳一些,莫要扰到了你家公子。”
谢铜愣了愣,便见那人又回了车里,突然觉得,自家公子喜欢这个人,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昨晚蔚岚一夜没睡,谢子臣其实也是如此。他来到北方后,一直待在屠苏城等待消息,而后白芷找上了他,接着若水回了屠苏城,他的探子告知他若水杀了桓松一事,他本来是想以此事为要挟让若水协助他救出蔚岚,谁曾想若水就是蔚岚的人。而后若水将蔚岚的消息带出,他就和蔚岚的人联手准备救人。
忙碌了一夜,又中了箭上,谢子臣再刚硬也是熬不住睡过去了。蔚岚给他盖上被子,想了想,便靠在榻边,也睡了过去。
谢子臣睡醒的时候,蔚岚就规规矩矩的靠在榻边,坐姿端正,仿佛还是醒着一般。他不由得道:“阿岚?”
蔚岚听得唤声,忙睁了眼睛,见到谢子臣坐在床上,便笑了笑道:“子臣醒了?可是饿了?”
谢子臣见得她疲惫的神色,又卷帘看了看天色。已经是下午了,马上就要进城,两人补觉过后,也都饿了,谢子臣拍了拍床板:“坐上来吧,一会儿到了,我们吃了东西再睡。”
不一会儿便入了城,谢铜去寻了家客栈,办好入住后,便请蔚岚和谢子臣下了马车。谢子臣腿脚不便,蔚岚本想抱着他上去,结果一听这个提议,就变了脸色,冷道:“我不需要你抱!”
说着,谢子臣就动作敏捷跳下了马车,谢铜忙扶住了他,然后谢子臣面上一片镇定,一瘸一拐就进了客栈。蔚岚摸了摸鼻子,觉得面前这个人,也倔强得……挺可爱的。
两人先在大堂里用了饭,然后蔚岚扶着谢子臣上楼,到了楼上,蔚岚将谢子臣扶进房里,转头同谢铜道:“好好照顾你家公子,我去房里沐浴一下。”
说着,她往外走去:“我的房间在哪里?”
“这里。”谢子臣淡淡开口,蔚岚顿住了脚步,回头,看见那人端着茶,谢铜恭敬站在一遍。
两人似乎毫不心虚,蔚岚反倒是心里有点慌了,不大明白,为什么就是去了半年,谢子臣怎么越来越主动?
她清咳了一声,却是问:“没有其他房间了?”
“有。”谢铜看了谢子臣一眼,艰难道:“公子说,没必要。”
蔚岚:“……”
过了片刻,她指了指床:“咱们两个大男人挤这张床是不是小了点?”
谢子臣淡淡扫了一眼足够两个人睡着滚的床榻,一副你眼睛瞎的模样道:“你打算在上面怎么滚?”
“子臣,”蔚岚憋了口气:“我是为你的清誉着想。”
谢子臣往旁边一靠,淡道:“我没什么清誉。”
蔚岚:“……”
“而且,”谢子臣提醒她:“我和你都睡了一年了,再睡一睡,我觉得没有什么区别。”
怎么没有区别?!!
那时候她打算娶他,现在不打算了!
但这话蔚岚说不出口,她转过身去,打算自己去开房。结果谢子臣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的钱包在我这里。”
蔚岚面色一变,摸了摸自己挂在腰上的钱袋,果然没了!
她转过头去,看见谢子臣手里握着她的钱袋的绳子,钱袋还在他手中晃悠,蔚岚憋红了脸:“子臣,不告而取谓之窃。”
谢子臣点点头:“那你把我押送官府吧。”
“子臣!!”蔚岚终于憋不住了:“半年不见,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谢子臣将她的钱袋放到了袖中,双手拢在袖中,一脸淡定的看着蔚岚。
“这么……这么……”蔚岚找不到形容词,谢子臣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蔚岚对着外人,一贯是没什么脾气的,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如此嬉笑怒骂。意识到这一点,谢子臣觉得,自己似乎又靠近了这个人一点。
他很有耐性,也能把握好这个度,他会一点点侵蚀她的生命,步步紧逼的,靠近她一点点,再一点点。
蔚岚的话骂不出来,最后,她终于叹了口气,服软下来。
谢子臣都不在意,她一个女人,有什么好在意的?
蔚岚摇了摇头,出了门外,去找掌柜要了被褥来,回了房间里,就放在了桌上。谢子臣看出她的意图,皱了皱眉头道:“你什么时候和我这么见外的?”
蔚岚有些尴尬,她也知道,在谢子臣眼里,她就是个男人,两个男人睡在一起,虽然没什么必要,但是睡了,也没什么。她这样过分拒绝的举动,实在是有些欲盖弥彰了。
她有些无力,她知道谢子臣是在一步一步试探她。从她假死那之后,谢子臣就在用这种方式,沉默着、假装兄弟、假装不在意,一步一步靠近她。她不说穿,他就为所欲为。
她不能如此放任他。
谢子臣瞧出她要说话,便让谢铜出去,房间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谢子臣淡道:“你要说什么,便说吧。”
“子臣,”蔚岚叹息出声:“我知道你的意思。”
谢子臣没说话,一下一下摸着袖下的钱袋,垂下眼皮,等着她的后续。蔚岚有些无奈道:“子臣,你……喜欢我吧。”
谢子臣仍旧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蔚岚将头转过头去,看向窗外的鸟雀,艰难道:“可是子臣,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便不想骗你,更不想伤害你。你如此靠近我,我不能回应。若我回应了,最后却发现我不喜欢你,这是对你的不公平。”
“哦。”谢子臣淡淡开口:“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蔚岚愣了愣,谢子臣却是笑了,勾着嘴角,阴冷的面容随着这一笑之间,竟是有了几分艳丽。
“你说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当初你说你喜欢我,我便知道你不是真心。你对桓衡从来都是不一样的,你不明白,我却看得清楚。后来你说你不喜欢我,也是我意料之内。我所作所为,从来与你如何想没有任何干系。”
蔚岚沉默下来,看着那人站起来。
她忍不住上前去扶住他,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盯着她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知道你才刚刚离开桓衡,你怕你自己是把我当成了依靠,移情于我。你也才刚刚明白,感情是需要认真付出的,所以你害怕你伤害了我。”
“我知道,”他强调,盯着她:“我都知道。”
蔚岚不敢转头看他,他也没有逼迫她,反而是将她的手按在了他的胸前,她感受到手下温热的皮肤,整个人都随着他灼热起来。
“可是我不在意,相反,阿岚,我很高兴。你终于懂得了感情,你也会认真对待一份感情,而不是像当年一样,什么都不懂就瞎撩。”
“真是……对不住了……”
蔚岚有些艰难,这人的气息太紧了,她竟然有些忍不住红了脸。谢子臣看着她的模样,低笑起来,他的笑声哑哑的,听着心都跟着酥了一半。蔚岚皱眉抬头,便看见他的笑容,他抬手拨了拨她红着的耳垂,温和道:“阿岚,你真可爱。”
蔚岚:“……”
“阿岚,”他说着,整个人都郑重起来:“你认真对待了这份感情,我何尝不是认真?我喜欢你,想追求你,想对你好。实际上你并不讨厌我,也并不想拒绝我,你会忍不住向我靠近,你也对我有□□……”
“你矜持点!”蔚岚忍不住了,谢子臣也有些不好意思,清咳了一声,转头看着墙,故作镇定道:“这是我的愿望,你不喜欢我,我不勉强你。可是我喜欢你,也希望你不要阻止我。”
“如果你的确对我有那么几分喜欢,阿岚,”谢子臣看向她,目光中全是郑重:“我希望你试着,接受我。可以不是现在,但是所有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我们可以先在一起一段日子,你顺着你的内心做,你不用怕伤害我,我不是桓衡,我自己清楚我在做什么,也不会随便将责任推卸给别人。这是我自己求来的,无论后面发生了什么,哪怕你的确不喜欢我,那么你我一拍两散,我仍旧当你是兄弟。”
蔚岚没说话,她听着谢子臣的话。
她不是一个少年了,她也经历了一段感情了,她知道,她对谢子臣,也未必真的是无情。
“若最后,我还是无法到达你期许的感情……”
“那是我自作自受。”
谢子臣直接打断了她,而后道:“而且,我对你的期许,仅仅也只是,拥有过就好了。”
“阿岚,”他温柔下声音:“我看着你对桓衡,我是嫉妒的。我也希望,有一日你对我,能像对他一样好。”,说着,他抚上她的面容,声音里带了怜惜:“他从未对你好过,你对他好,养大了他,他终于学会了承担责任,像一个男人一样保护别人,但对象却不是你。”
听着这话,蔚岚苦涩笑了笑。
难过吗?
自然是难过的。
可是最难过的时光毕竟过去了,回想起来,也只是有那么些,不甘心而已。
“可是我不一样,阿岚,”他看着她的笑,一瞬间竟就有那么几分后悔了,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将她揽进怀里,叹息出声:“阿岚,我是个男人了。我会对你好,也会保护你。”
“子臣,”蔚岚失笑:“我并不需要谁的保护。”
“可是我想。”
谢子臣直接开口:“你不需要,可我也想给你。”
蔚岚没说话。
这个人从来,都能这么让她无言中觉得自己温暖到心里。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觉得自己似乎无形中软弱起来。她想,他们两个人中,被宠坏那个,大概是她。
她叹息出声,终于道:“好吧,随便你。”
“那你答应我,”谢子臣亮了眼睛,握着她的手道:“不要用理智去思考你我之间的事,顺从你的内心。”
蔚岚挑了挑眉:“你确定?”
谢子臣笑出声来,却是猜到了几分:“你会做什么?”
看着谢子臣狭促的笑,蔚岚本来想说出来吓唬他的话权收了回去。扶着他坐下道:“我去叫人打水。”
而后便出了门,吩咐白芷打水来。
谢铜出去采购了,不一会儿,白芷打好了水,而后蔚岚便有些尴尬了。没有谢铜服侍谢子臣,蔚岚也不可能让白芷一个女人来。
她想了想道:“要不再……”
话没说完,她一抬头,便看见谢子臣已经在脱衣服了。
蔚岚:“!!!”
“等等!”她连忙阻止:“子臣,还是等谢铜来吧!”
“为什么?”谢子臣皱了皱眉头,他已经脱了外袍,抬起手道:“阿岚,你扶我过去吧。”
蔚岚有些局促,谢子臣软化了神情,安抚道:“阿岚,不要如此刻意局促。就算我只是你兄弟,你扶我去洗个澡,没什么的。”
可是我是个女的!是个女的!是个女的!
把你看光了我就要娶……
算了。
蔚岚突然有些无力的想起来,她岂止是把他看光了,他身上她都亲过。
想起那个混乱的一夜,蔚岚有些绝望,她起身来,干脆将谢子臣抱了起来,谢子臣也没说话,由她抱在浴桶边上后,蔚岚扶着他的腰,转过头去,有些不自然道:“你脱吧,我不看。”
“嗯。”
谢子臣就算脸皮厚,多余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由蔚岚扶着,自己解开了衣衫。蔚岚听着声响,哪怕刻意不看,却还是红了脸。
不一会儿,谢子臣脱完了,他也没好意思回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两个男人,正儿八经的,一个扶一个洗澡,这么正经的事,气氛为什么这么尴尬。
“扶我进去吧。”
谢子臣开了口。蔚岚应了一声,没有回头,扶着谢子臣上了小台阶,步入了浴桶之中。进去后,蔚岚终于得到了解脱,匆忙道:“我出去了。”
“嗯。”谢子臣应了声。
蔚岚赶忙走出浴室,给自己灌了两口茶。
里面传来水声,蔚岚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就回想起她把谢子臣绑起来亲那一晚上了。
如今的谢子臣比当年更好看,更像个男人,更有魅力,简直像个行走的人形□□,如果再绑一次……
蔚岚赶紧再灌了两口茶。
这时候浴室里面又传来了声音:“阿岚,来帮我一下。”
蔚岚:“……”
她有点想摔杯子了,可是她更想进去看看,可是她是个正人君子……
各种想法交织在一起,她还是走了进去。她艰难挪开了视线:“是要搓背吗?”
“嗯。”
谢子臣闭着眼睛:“谢谢了。”
蔚岚僵硬地应了一声,走到谢子臣身后,用帕子帮他搓背,她目不斜视,目光根本不敢落在面前这个人身上。谢子臣就感觉身后人给他搓着背,偶尔柔软的手触碰到他的皮肤。
她的手很软,很纤细,像个女孩子,比一般的男孩子保养得好得多,明明习武,却没什么茧子。
谢子臣想象着蔚岚的手,突然就有点折磨了。
蔚岚没有看他,也就没有发现他的变化,谢子臣却是红着脸,将自己在水里埋得深了些。
过了许久,谢子臣终于洗完了,蔚岚现在习惯了很多,可以冷静扶着他出浴桶,然后等他穿上衣服。
搞完这些,扶着谢子臣睡下以后,蔚岚让白芷打了水,自己迅速洗了个澡。谢子臣躺在床上,背对着她,听着水声泼洒,仿佛是溅在自己心上一样。
他有些焦虑,也有些烦躁,翻过身去,就可以看到屏风后的影子。
她的身骨纤细,从屏风上看,她拿着水瓢将水从自己身上淋下来。谢子臣呆呆看着,呼吸不由得粗重了几分。
他一瞬间恨不得自己是那水珠,能够滚落在她身体之上。他忍不住握住了自己,看着那身影,压抑着声音,就像多年前,一起求学的日子一样。那青涩又微妙的少年时光,让他忍不住越发沦陷,他怕她察觉,随意抓了一件衣衫,那人似乎随时会出来,他越发紧张。
他敢亲她,敢拥抱她,觉得那是很美好的触碰和动作。可是这些却让他觉得,蔚岚若是知道,怕是会觉得恶心,觉得他龌龊的。
许久后,蔚岚从浴室中站了起来,灯火下,屏风上,她的线条柔软而美丽,谢子臣脑中瞬间一片空白,竟就想起了那年祭祀舞,她女子的模样。
他突然顿住了动作。
他突然,那么想拥抱她。于是他停了下来,翻过身去。
蔚岚擦干了身子,按照惯例检查了自己的装备,喉结、绷带、护心镜,而后,她终于安心也上了床。
她觉得谢子臣说得对,其实她并非对他无意,既然谢子臣不在意,那么她也无需刻意。缘分这一件事,来或者去,都不必强求。
床上的人好像睡得很熟,房间里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奇怪的氛围,她压下心里的疑虑,怕他醒了,小心翼翼吹了烛火,然后放下床帘,接着上了床。
刚躺上床,那个仿佛是熟睡的人突然就动了手!
一把将她按在身下,双手剪在背后,和当年她中了□□突袭他的模样一模一样!
他身体火热,蔚岚脑子一片空白,谢子臣在夜色里,静静注视着她。
“阿岚,”他压着她,附在她耳边,而后蹭了蹭她的臀道:“怕不怕?”
感受着身后抵着的东西,蔚岚人生第一次失了风度,有骂娘的冲动。
“谢子臣……”蔚岚咬牙切齿开口:“你给我滚……”
话没说完,那人就低头吻了下来。
那吻又温柔又强势,蔚岚逐渐软了身子,喘起粗气来。谢子臣忍不住放了绞着她的手的手,反而将一只手环在她腰间抱紧她,一只手捏着她的下颌,迫着她抬头吻着他。
两人吻了许久,觉得唇齿都有些痛了,蔚岚气势汹汹看着他,怒道:“给我滚下去!”
“你怕什么?”谢子臣低笑起来:“我又不会真的上了你。”
看了那么多理论,却还是没有这样的勇气。
蔚岚冷笑起来。
上了她?到时候谁上谁还不知道呢。吃亏的也是他,她还怕了他不成?
如果不是想着怕暴露身份,就谢子臣这个样子,她早就把他按在床上干了,还容得他放肆?
蔚岚调整着呼吸,慢慢冷静下来。
“下去。”免得她动手。
察觉到她的不耐,谢子臣叹了口气。
“阿岚,”他看着她,眼里满是温柔:“再亲一个好不好?”
蔚岚:“……”
谢子臣看着她的神色,便低下头去,这一次,吻得温柔缠绵,他将十指插入她的十指里,轻叩着,不忍放开,蔚岚颤动着睫毛,同他的舌头缠绕在一起,被他细细密密亲吻。
外面是鸟雀的声音,是人声,但是她却觉得天地都是安静的,内心是饱满的。仿佛有种额外的温柔,充盈在她的心里。她说不上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就是觉得,时光仿佛停滞在这一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和桓衡在一起的日子,她总是要想很多,总是像一根紧绷的弦,死死绷着。因为她要立着。她这辈子,上半生是蔚家的家主,撑着那个家族,位高权重,也承担着相应的责任与负担。
这辈子是长信侯府的世子爷,她从来都是宠着别人,护着别人的那个人。
然而唯有身边这个人,他在的时候,她能彻底放下心来。
他的吻如此甜美,让她欲罢不能,她隐约间听见他的声音,他沙哑着呢喃。
“阿岚,我真的,好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