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岚整个人处于懵逼状态的时候, 谢子臣则是什么都忘了。
本来是满怀愤怒的一时冲动, 然而当舌头纠缠在一起的时候, 那种妙曼的感觉瞬间侵袭了全身, 竟是让他一时什么都不记得, 仿佛一个懵懂初生的孩子, 维持着最开始的姿势, 小心翼翼又满是好奇的用舌尖勾勒对方口腔中的每一个细节,每一点柔软。
他是一派懵懂,蔚岚整个人的呼吸却不由得有些急促。她用了极大的克制力反复告诉自己这是谢子臣不正常的状态, 她不能乘人之危,但是对方这青涩又沉迷的样子又极大的挑战着她的克制力。
好在,万荣碎成一块一块的手提醒着她, 她用了最后一份清醒, 猛地挣开谢子臣的手,然后大喊了一声:“子臣!”
谢子臣的神智猛地冲了回来, 暗卫们也赶了上来, 两方人马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一般跪在地上行礼, 只是蔚岚的人更快, 直接就将斗篷披到了蔚岚身上, 这才跪下。
方才让人沉迷的感觉犹在唇间,只是谢子臣一向自律, 蔚岚这猛地一推,已经让他足够清醒。他抿了抿唇, 也没听众人说什么, 转头就跳进了湖里。
蔚岚:“……”
不就是亲一下吗,至于吗!!
她好歹是当年也被人求之不得第一贵女,怎么就被人嫌弃成这样了!
而谢子臣在湖里,脑子彻底清醒了下来。
等清醒过后,他才发现,自己到底做了多么荒唐的事情。
他为什么愤怒,为什么恼怒,为什么会作出这样的事情?
如果说仅仅只是为了对方那么一张脸,为什么在面对魏华的时候,他的内心反而波澜不惊?
他在湖底不敢上来,蔚岚的暗卫有些犹豫道:“世子爷,要把谢公子捞上来吗?”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蔚岚知道谢子臣会水,就先找重点询问,夜一神色一凛,立刻道:“那两个舞姬房里我们都已经清理干净了,侍卫那边我们也把人记了下来,会在明天之前找机会清理干净。”
蔚岚点点头,冷声道:“换衣。”
暗卫们立刻拿出了黑色的布匹来,现场给蔚岚搭出了一个换衣间。
而谢子臣在平复了心情后,从水里湿湿嗒嗒走出来,就看见蔚岚这个简陋的换衣间,而他的侍卫跪在一边,捧着衣服道:“公子请换衣。”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谢子臣感觉到了一种阶级差距。
两人将衣服迅速换完后,便匆匆赶回了宫里。
此时宵禁还未开始,两人拿着东宫令牌进了宫中,紧接着就回了房间,蔚岚同谢子臣匆匆对好口供后,蔚岚便赶往了御书房。
等蔚岚走后,谢子臣也来不及多想,立刻又赶往了东宫。
蔚岚将三皇子招揽之事招供之后,简要提了一下徐城水利一事,只是她隐去了自己父亲入股徐城水利之事,并告知皇帝她的消息来源是王曦。
半真半假的话说出去,皇帝不疑有他,让她退下后,蔚岚终于觉得,这一天算是跑完了。剩下的,只能等待第二日三皇子们的动静了。
而太子那边则是兵荒马乱得多。
东宫之中,太子、王曦、谢子臣各自坐在案牍面前,太子整个人面色已经彻底黑了:“除了舍了张县令,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是,”谢子臣跪得恭敬,认真道:“三皇子此次动手极为迅猛,若不是有魏世子提醒,怕是就连舍张县令的机会都没了。”
“可若如此做,下面的人会不会心寒?”王曦瞧着小扇,颇为担忧。谢子臣面色不改,淡道:“若不舍张县令,任由三殿下把整个荆州上下的太子嫡系给动了,怕到时候大家不是心寒,而是胆寒。”
这么一个案子都保不住下面人的太子,谁又敢把宝压在上面?
“好。”听到这话,太子终于下定了决心,冷声道:“今夜让人连夜赶往徐城,务必让他们在盛京派人押解张县令之前抓到张县令全家。”
“除了水利的事情,还有万荣的罪,也烦请张县令一并顶了。”
太子和王曦都皱起了眉头,太子忧虑道:“这样会不会……”
“殿下,”谢子臣声音中全是警告:“张县令罪已经够多,再多这一项没什么。可是若少了这一项,魏世子就只能成为我们永远的敌人了。”
太子面色一凛,王曦眼神有了些恍惚。
虽然蔚岚如今还未彻底展现其才能,但她能在长信侯府本就破败的情况下进入宫中作为伴读,足以证明陛下对她的期待。若这样一个被当今帝王作为重器培养的人倒戈,这绝不是一件好事。
“那就如此吧。”在太子还做不下决定时,王曦叹了口气,替太子应下来:“子臣说得对,张县令已经注定抛弃了,多一个罪少一个罪并没有什么所谓,可是魏世子不行。魏世子此次替我们通风报信,可见更倾向于我们,若魏世子能作为我们在三皇子那一方的暗人,这就再好不过了。”
“曦兄的意思,”谢子臣神色暗了暗:“我会转达。只是成与不成,端看世子怎么想。”
“这是自然,”王曦笑了笑,起身道:“子臣,我与你一同回去吧。”
说着,王曦站起身来,同谢子臣一起向太子行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走到林间小路上,王曦了然道:“今日同你一起出宫的,是阿岚吧?”
王曦叫得亲密,谢子臣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内心就有了那么些隐隐约约的不悦。
王曦叹了口气,有些遗憾道:“其实我一直极为欣赏魏世子,若能与她共事,这大概是曦这些年来最开心的事了。子臣和阿岚共为室友,还望平时多加努力。”
“嗯。”谢子臣应了下来,淡道:“我会努力。”
两人一同回了院落,临到门前,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慌乱,谢子臣生生止住了步子,面无表情说了句:“我到处逛逛。”,而后便又折回了路上的桃林。
这时候,谢子臣终于有空开始思考今夜发生的事了。
最大的冲击,莫过于那个吻。
谢子臣没有亲过谁,人生唯一的对象,也只是上辈子的王婉晴。
王婉晴是个羞涩的姑娘,当年她未出阁的时候,几乎每一次见面,他们两都是隔着一个屏风,他跪坐在屏风外面,听她又轻又温柔的声音,说那些鼓励的言语。
当年他跛足之后,所有人都嘲笑讥讽他,只有这个姑娘,一如既往那样,鼓励他道:“四哥哥之聪慧,怎又会因这小小的磨难而遮掩?”
那时他几乎哭出来。当年他还太年轻,还是一个少年,在所有人都告诉他他不行的时候,这个少女的轻言细语,成了他当时唯一的动力。
那时候他一心就想娶她,娶了她之后好好对她。但是除了好好对她,他似乎并没有更多的情愫在其中。
他从来没想过要去拉她,更别提去亲她。
哪怕后来她嫁给三皇子,他内心也是为她所高兴的。
可蔚岚呢?
他已经不是一次在梦里梦见过她。梦里永远是她纤细的腰,背对着他,他扶着她的腰,或缓慢或急促的动作。从一开始到结尾,梦里全是一片淫靡,铺天盖地的欲望,让他心惊到害怕。
可那毕竟是梦里,他一次次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对方姿容太盛。
如今呢?
再如何自欺欺人,他也不得不免对这样一件事。
他会嫉妒,他会愤怒,他会为她失去理智,而做出不该做的事。
而在这件不该事的事情发生时,他居然忘记了阻止,甚至还从其中产生了一种额外的快感,让他明明知道不应该的情况下,居然还带了那么一丝欣喜,暗暗想着,可以再来一次。
这样的念头让他害怕。
他会不由自主想,他是不是,喜欢蔚岚?
蔚岚是个天生的断袖,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他这么多年未曾对女人真的心动,是不是也同蔚岚一样,其实是个断袖??
这个想法一出来,他就开始不停回想自己之前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说,他一直觉得很多女人很烦,除了王婉晴,但哪怕是王婉晴,后来也会让他觉得有些地方挺烦。
比如说,他有很多欣赏的男人,比如王曦、桓衡……
再比如说,他以前曾经觉得,自己可以单身一辈子……
按照这个思路想去,他立刻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个断袖,而最重要的证据就是。
他似乎,有那么些,喜欢蔚岚?
会因为蔚岚喜欢谁不喜欢谁而开心不开心,会对蔚岚产生欲望。
如果说十几岁的时候他大概还会继续欺骗自己,这不能定论就是喜欢。
可他已经四十多岁的内心了,问题出现了,不能逃避,只能面对。
谢子臣站在院子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那么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呢?难道,他们一起断袖?
想到这里,谢子臣不由得有些嘲讽笑了。
断袖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家不觉得有什么,就什么问题都不是,可若大家要拿出来做文章,那就是能拦着你一辈子官途的事情。
蔚岚不在意,那是因为她还年轻,她还不懂得未来会发生什么。
但是他知道,上一辈子风雨飘摇二十年,这个千疮百孔的朝廷在这二十年间几经变迁,有着这样巨大把柄的蔚岚,太危险了。
他不会为了一个蔚岚将自己置于这样的险境,他喜欢她,但并没有喜欢到这样的地步。
就像蔚岚口口声声说喜欢他,但也不过就是而而。
这是一场不能交付真心的感情,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份感情放在心底,默默的沉寂下去。然后努力纠正蔚岚,让蔚岚走回正道,娶妻生子。
他们应该成为盟友,携手权倾天下一生。
想定了这一点,谢子臣终于有了回去的勇气。
他推开门进屋,正看到坐在榻边的蔚岚,她正翘着二郎腿看书,染墨在她身后帮她擦着头发。
谢子臣站在门口,看着灯火下的少年。
她真是带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本来就是让人觉得惊艳的五官,却还有着这样风流的气度,整个人施施然往边上一坐,便让人移不开目光。
谢子臣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蔚岚不由得有些奇怪,抬起头来,笑道:“子臣为何还不进屋?”
谢子臣没有说话,他垂下眼眸,走进房间,仍由谢铜帮他更衣洗漱后,他终于回到了床上。
蔚岚见他要睡了,放下手中的书,让染墨撤了灯,便同谢子臣一同躺倒了铺上。这一晚撤了屏风,床帘还没拉上,两人中间隔着一丈的距离,规整的躺在床上,默契地谁都没有提今日那个匆忙的吻。
然而过了一会儿,谢子臣还是忍耐不住,慢慢道:“对不起。”
蔚岚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勾了勾嘴角:“能见子臣如此模样,是岚的荣幸,何来对不起可言?”
谢子臣习惯了她这样调笑的话,也觉着这样的话是不能放在心上的,要是真信了蔚岚的话,不知道要难过成什么样子。
好在,他从来没信过。
他转了个话题,慢慢道:“床帘还是不用了,一个床帘也拦不住我的睡姿。”
“随子臣的喜好。”
“蔚岚,”谢子臣睁着眼睛,他觉得,无论是作为友人还是爱慕者,他都有必要提醒她:“你知不知道,其实一个男人爱另一个男人,是一种污点?”
“嗯?”蔚岚没想过他会突然提这个问题,有些好奇,侧了身子,看着月光下谢子臣的面容,温柔道:“子臣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打算走很长的路,”谢子臣也侧过身子,转头看她,两人仿佛两个小少年,躲在被窝里,细细说着悄悄话,只是这个话题格外沉重认真,谢子臣眼中满是忧虑:“你最好,还是能喜欢个女人。”
蔚岚:“……”
她要是喜欢了女人,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吧?
见蔚岚沉默,谢子臣心里有些酸楚,他低着头,不知道是告诉蔚岚,还是告诉自己:“大丈夫何患无妻?和青史留名比起来,这些都是可以舍弃的东西。阿岚,作为兄弟,我不能看你这样步入泥潭。”
“所以,”蔚岚觉得心里有些发毛,皱起眉头,认真道:“你打算做什么?”
“阿岚,”谢子臣抬头看着她,无比认真道:“我会帮助你纠正这个错误,填上这个缺点,你现在还小,长大后你就明白,这世界上,还是女人好。”
蔚岚:“……”
“你放心,”谢子臣看着蔚岚纠结的表情,下定了决心:“我不会让你泥足深陷,再靠近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了。”
不三不四的男人苏城、桓衡、王曦、林澈在自己屋里,同时打了个喷嚏。
而蔚岚的内心则是崩溃的。
很好,这世界上又多了一个老妈子桓衡。
“子臣,”蔚岚还想挣扎一下,叹了口气:“我想我这辈子,大概是不会喜欢女人的。我只能喜欢男人。”
“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谢子臣僵着脸:“你至少该走出你的第一步,找个女人试试,这样你才会知道,女人有多好。”
听到这里蔚岚实在忍不住笑了。
“那要是我一直只能喜欢男人怎么办?”
“那就站早这个朝廷的巅峰去。你成为朝廷的主宰,你说什么都没有人再敢多说其他,这时候,你想喜欢谁就喜欢谁。但在此之前,你就不该一次次挑战这个世俗,你要知道,御史台那批人不是吃素的,你的敌人更不是吃素的。”
蔚岚没说话,她看着这个男人的神情,觉得这个男人如此认真和她讨论着这话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
他的话她都明白,可她不在乎。
谁没有些缺点呢?只要你足够强,你的能力足够强大,那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谁又会在意?
她那么努力,女扮男装走到今天,难道不就是为了不受这个世界的狗屁规则所束缚?
她喜欢哪个美人,就可以去追求,追到手了,如果要在一起,就等她奋斗努力到顶端,然后十里红毯迎娶他。
如果连追求一个人的魄力都没有,谈什么社稷江山?
不过这些话她自然不会说出口,男人的眼界就那么点,这样的豪情说出来,大概也只是会吓到他。
于是她笑了笑,翻过身来,躺得端端正正道:“罢了,睡吧。”
其实谢子臣还有很多话想说,但这些话都被这一句睡吧堵了回去,谢子臣也就不再多说。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一切安静下来,他的感官就变得格外敏锐,仿佛是在天姬坊的药效还未散去一般,他听着她的呼吸,闻着她的味道,感受着她的存在,就觉得这一切都变得格外撩人。
他有些睡不着,僵着身子,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变化。
而她在旁边犹然不知,一副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
他听着她的呼吸变得均匀,陷入了熟睡之中。
她的睡姿一贯标准优雅,双手自然放在腹间,不曾移动半分。
月光落在她脸上,温柔而圣洁,他就这么侧身看着,老远瞧着,就觉得自己似乎有了极大的满足。
他的呼吸重起来,伸手握住了自己,就这么静静看着对方。
等一切结束的时候,谢子臣靠在床上,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颓靡。
他站起身来,悄悄走了出去,绕到院子后的枯井边上,用井水一桶一桶从自己身上淋了下去。一面淋一面念诵《道德经》这些静心养性的经书。
等洗干净后,他身披凉意、换了衣服回到屋中。
他动作一直很轻,始终没能打扰到对方。他就躺在她身边,就这么静默着看着她,两人就隔着一丈的距离,可是他却始终不能触摸她。
于是谢子臣突然明白,什么叫做咫尺天涯。
或许是月光太温柔,夜色太撩人,酸楚淹没他心头时,他鬼使神差靠近她,小心而郑重的,在她额头吻了吻。
如蜻蜓点水,她始终未曾察觉。
小心翼翼做完这一切,谢子臣内心终于平静下来,他躺在床上直直看着上方,直到眼睛酸楚,终于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蔚岚醒来的时候,她觉得很欣慰。
因为她怀着自己会被谢子臣压醒的觉悟睁开眼睛,居然发现这次谢子臣的睡姿温和了许多。
他还是滚进了她被窝里,但这一次,他没有太过豪迈,反而是像某种小动物,微微蜷着,将头靠在她的肩头,睡得认真而香甜。
蔚岚不由得笑了笑,温和道:“子臣,起床上学了。”
谢子臣睁开朦胧的眼,在看到蔚岚面容的瞬间,他僵了僵。但很快,他就调整了自己,直起身来,面无表情下了床。
洗漱过后,两人一同出了房间,这一早上的课程,众人都明显心不在焉,苏城似乎很是高兴,让扇子不停在手中打转,他高兴,他的伴读们自然也高兴,整个早上都兴致勃勃。而苏城高兴,太子那边明显就紧张严肃了许多,太子时不时会将眼睛瞟向窗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谢清也察觉出众人的失神,便给大家早早下了早课。谢清前脚刚走,太子便带着人匆匆离开,而苏城给大家使了个眼色,他的人也迅速离开。
屋内瞬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蔚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般收拾着书,这是一个小太监就匆匆赶了进来,一脸淡定道:“殿下,今日早朝,张大人参奏了徐城水利一事,陛下已经让刑部立案。”
听到这话,蔚岚面色不改,将书放在一边,抬头看着苏城,似笑非笑:“殿下以为,区区一个万荣,就能威胁我?”
“哦?”苏城露出好奇之色来。“世子已有对策了?”
“这自然是有的。”蔚岚笑了笑:“我怎么舍得,让我与殿下的感情蒙尘?我会帮助殿下,”她半直起身,靠近他,压低了声音:“从来不是因为威胁。”
“那是因为什么?”苏城挑眉,蔚岚抬手来,抚上苏城如玉的面容,满是温柔道:“因为你啊。”
“吾心悦殿下,殿下可曾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