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开脂粉铺子的事, 温如意只说过一次, 还是在莞城的时候, 那天她和慧夫人出去闲逛时买了一堆瓶瓶罐罐, 他过来时问起, 自己随口说的。
那时虽是怀了让他出钱出人力的心思, 但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 之后去了西桥镇那些天里,温如意就将这计划放在了将来离开王府之后,毕竟她是个妾室, 不能随意出入王府。
可如今他这番话,就如那圣旨中所宣的一样,往她头顶砸下来, 前者是懵逼, 后者却是欣喜。
她可以自由定北王府!
厉其琛的眼底,她很努力的在克制激动, 可对她而言实在是一件很高兴的事, 再努力克制, 那欣喜还是洋溢在了脸上, 她抬起头看他, 怕自己做梦呢,眼神闪闪发着光, 不确信道:“真的?”
厉其琛执起书卷,遮了半边脸, 嘴角微扬, 声音还是沉沉的:“侧妃可以自行出入王府,圣旨赏赐的宫牌,你还可以入宫求见。”
温如意微怔了怔,正欲开口,外面传来了云阳的禀报,范大人求见。
下了朝就过来,想必是有要紧的事,温如意的谢恩告一段落,福身后离开屋子,在屋外的台阶下见到了范延皓。
套着衣服的手臂看起来很粗大,像是里面裹了厚厚的纱布夹了板,用布条绕过脖子将手臂吊了起来,整个人比从莞城离开时瘦了些,温如意能想象到那几日快马加鞭回京都城,途中又遭偷袭,这几日应该还忙着查王爷遇刺一事,没有停歇下来过。
不过他还是那副嬉笑的神情,看到温如意后笑眯眯打招呼:“如今该称您为侧妃娘娘了。”
温如意也习惯他说法的方式,当初爬墙那一回,遇到的就是他,于是关切:“范大人的伤可好些了?”
“小伤。”范延皓不甚在意,见温如意看的是自己的手臂,有些不好意思,“家中长辈担心,其实不严重。”
“那就好,王爷正等着,您请进。”温如意侧身让开,范延皓点了点头,走上台阶后三两步进了屋,温如意望着禁闭的门,不知为,有种莫名的情绪。
一刻钟后,小庭院内,温如意趴在桌上,面前是摆在绣囊内的宫牌,而厉其琛说过的话,不断在她脑海里回响。
这小半年里一直致力于离开这里的温如意,头一次产生了迟疑,原本穿越到这儿,她的眼前至始至终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离开这儿,自由自在的生活。
而现在,突如其来的这道圣旨让她至今为止还都有些蒙圈,厉其琛对她有新鲜感是一回事,可他不蠢啊,反之还聪明的很,综她这些日子来的观察,他看似行事乖张,却有着一定章法,他不会图新鲜图有趣到这份上,将功劳都归结到她头上,让她做侧妃,毕竟侧妃和妾室虽说都在正王妃之下,但差别还是很大的,还有品级在。
这就好比,假若他是储君的话,侧妃的身份将来是直接能晋升为妃乃至贵妃的品级,他这么做又是为何呢。
温如意的心中是有一杆秤的,她从来都认定那样一个真理,得到的东西越多,付出的也会越多,换言之,别人给你的越多,他肯定也想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
厉其琛赏摇钱树也好,让她打理莞城的宅子也罢,看得出都是兴致使然,可封侧妃就不一样了,圣旨下了之后他还准备了别的赏赐,就是自己提过一回的脂粉铺。
临时起意送的东西,和预先准备好,前者随性,后者多少用了些心思,温如意怕的就是这心思背后的用意。
豆蔻走了进来,见她趴了许久了,一直呆呆看着桌上的绣囊,笑着将手中的托盘放下:“娘娘,您不高兴么。”
温如意伸手缓缓滑着面前的杯子边沿,半响:“豆蔻,你说为什么要封我做侧妃呢。”
“王爷是喜欢您啊,虽说奴婢之前没有侍奉过别的夫人,但在王府里呆了这么多年,娘娘您是最得王爷喜欢的,再者舒娘娘的身子一直不好,由您来帮衬不也挺好。”
温如意一怔:“说起来,我可从未见过这位舒娘娘。”听陈小婉提起过,听吴侧妃提起过,豆蔻也偶尔会说,但从没见过真人,出去参加宴会也好,送别王爷也好,这就是个活在别人话中的人。
“舒娘娘进府很早,比吴娘娘还早,但因她身体不好的缘故,久居景清院,几乎不出门,府中大小宴会都不会参加,宫宴也甚少去,厨房内还有专门的老妈子为她煎药。”
身体不好,一直要这么养着:“王爷当初为何带她进府?”
“舒娘娘是四年前王爷从建州带回来的,说是个清伶。”豆蔻不由低声了几分,“奴婢听厨房里的老妈子说,舒娘娘其实是罪臣之后,抄家后被发配到了建州做清ji,原来也不姓舒的,也有说她就是个琴艺出众的清伶。”
封一个清伶做侧妃,厉其琛是有够喜欢她的,各项礼仪都给省了,养在景清院内,这架势,可不输她。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之后,温如意心里无端松了一口气,厉其琛能够封一个烟花女子做侧妃,这已经够出格的了,那他封她一个清白人家出身的做侧妃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了,他赏给那舒娘娘的东西肯定也不少,那这脂粉铺子肯定算不得什么。
想到这儿,温如意从琢园离开后,心里头堵着的那一块,突然通畅,拿起豆蔻刚斟好茶的杯子。
豆蔻是眼见着自家夫人精神一下好了起来,笑着补充了句:“娘娘,往后待王妃进门,您若能为王爷生下一儿半女,往后的日子就更顺当了。”
话音刚落豆蔻就听到了自家娘娘的咳嗽声,一转头,温如意被一口茶给呛的,扶着桌子咳的满脸通红。
“娘娘!”豆蔻忙给她抚背,拿了帕子擦去落在衣服上的水迹。
温如意抓了她的手,呛咳的说不出话来,喉咙里热辣辣的,她真是被那自由出入王府的惊喜给冲昏了头,险些把这件事给忘了,封了侧妃有了品级就和陈小婉她们不一样了啊,即便是王爷今后娶了正妃,她也不会被遣散。
“娘娘。”豆蔻见她脸色不太对,抚了几下背后又递了水,温如意刚要去接,门口那儿传来了苏嬷嬷的声音,叫人抬来了太后娘娘的赏赐。
温如意摆手让豆蔻去迎,起身看着一个个抬进来的箱子,接过苏嬷嬷递上来的礼单后,眼眸微张,咳嗽声都止住了,心中即刻展开了一场拉锯。
礼单上为首的赏赐——黄金五百两
……
苏嬷嬷她们并没有给温如意很多时间去想,礼单和赏赐送过来之后,不多时,苏嬷嬷又带人抬了一些新的家具物什过来,将原来屋子里的一些都替换了去。
傍晚时,苏嬷嬷领了十来个丫鬟前来,要温如意再挑四个丫鬟下来侍奉,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侧妃身边得多一些人侍奉,待到天色暗下来时,小庭院内一下热闹了许多。
添了两个内侍的丫鬟,两个粗使丫头,又添了个老妈子,小庭院内原本空着的几间屋子都给收拾了干净,安顿下来后,那老妈子领着两个粗使丫头,将小庭院后头荒废了许久的小厨房给收拾了一遍,天黑时过来禀报,说是明日再找林管事派人来重新砌过,往后想吃点什么,就能在自己院里开个小灶。
每月的份例往上添了三十两,豆蔻和绿芽两个人的月例也跟着涨了二钱,这一晚,已经拜倒在赏赐下的温如意,是在算着自己的小资产中睡过去的。
第二天一早,刚吃过早食,林管事便带了人过来砌小厨房,顺带着,问起温如意,东巷那儿的铺子要怎么办。
温如意扭头问豆蔻:“琢园那儿是不是有客人?”
“张大人清早过来,还留在琢园。”
温如意想了下,对着林管事笑着问道:“林管事如今可有空?不如我们去东巷瞧瞧?”
即便是封了侧妃,温如意的脾气还是和以前一样,到了林管事这儿听着却很舒坦,他果真是没看错人,王爷对温娘娘是格外的宠,这才进府多久就成了侧妃,换做别人,一辈子都熬不到这位置。
虽说莞城的事是个契机,可要没王爷点这个头,就算是她丢了半条性命,这都不一定能封妃,所以说,到底还得看王爷的意思。
想到此,林管事笑呵呵的应下:“外头天冷,小的先去准备,到时派人来请,娘娘再出来也不迟。”
待遇有了明显提高的温如意微笑着颔首:“有劳了,绿芽,去送送林管事。”
半个时辰之后,温如意在前往东巷的马车上。
十一月末的京都城已有了要下雪的征兆,这样的天格外冷,街上走着的人行色匆匆,戴着厚实的帽子,脖子都缩进了衣领内,双手插在袖中,就露了一双眼和鼻子,呵出的气都凝成了雾。
行了一段路后快到东巷,温如意闻到了香味,掀开小窗看去,多了不少叫卖声,萦绕到她鼻子下,都是因为垂涎的味道。
深知自家主子爱好的豆蔻叫了声林管事,马车停了下来,外面架了梯子,豆蔻替温如意罩上氅子,戴上暖手的袖套,自己先下了马车,再将厚厚的帘子拉开,扶温如意下马车。
初冬冻日天里,华贵的马车上走下一位衣着不凡的女子,与街上行色匆匆的人比起来,就显得格外突兀。
加上这女子精致的样貌,一瞬就夺了许多人的眼球,温如意在下地时轻轻那一踩,眉头微蹙间的神态都惹了些人叹息,这是哪家的夫人,生的这般绝美。
温如意朝东巷那边看去,这记忆里走了十几年的巷子,对现在的温如意来说陌生的很,林管事在前头笑着拘了个姿势请她过去,温如意朝豆蔻示意了下,跟着他往前走。
后边儿的豆蔻已经出现在路边的那家红豆糕摊前,搓着手笑眯眯道:“老板,要两块红豆糕,刚出炉的。”
“都是刚出炉的,您看还热气腾腾的。”老板从温如意那儿收回了视线,麻利的给她用油纸包了两块红豆糕,递给她笑着问道,“小心点拿,姑娘,刚刚那位是你家夫人?”
“不是夫人,是我家娘娘。”豆蔻拿出铜钱放在板子上,“整好。”
这摊附近人挺多,听她说娘娘,不免好奇:“谁家的娘娘啊。”就带这么几个仆人。
豆蔻朝他们看去,笑意一收,轻哼:“我家娘娘是定北王府的!”说罢,豆蔻转过身追去。
可这红豆糕摊炸锅了,因为有人认出来,这丫鬟口里的娘娘,是温家那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