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之中,默槿忽而觉得起了一阵的凉风,她有些迷糊地想将被子再往上拉扯一下,但还没等摸索到被褥的边缘,有一只手突然贴着她的下巴滑了过去,随后带着暖意的被子便好好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咏稚眯着眼睛看了眼被风吹开的窗,挑了一下指尖,外面探出一只绿色细窄模样的手来,将窗户遮蔽了个严实。
马车的外面早已不是人间俗世,周围团团的云雾像是将这辆马车包裹起来了一般,而原本马车前墨色的那匹乌骓,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化身为蛟龙,正甩着脑袋将车子又往背上卷了一下。
咏稚伸出一只手来将默槿又往自己怀中揽了一把,叫她更多地躺在自己的腿上,马车内的空间并非很大,为了叫默槿能睡得舒服些,咏稚蜷缩着的姿势看起来都十分委屈。他自己却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再往前便是一座山头,这山像是从云端冒出来的一般,天地也在上面发生了颠倒,云端被踩在脚下,天空却是镜面一般的湖,若是晴日里抬头望去,甚至还能看到在下面生活的蛟龙。
寻着野草覆盖之下一条极其不易察觉的小道儿,乌骓抖了抖脖颈上的鬃毛,又从蛟龙变为了马,踩着几团软绵绵的棉花一般的云朵,请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默槿睁眼时,乌骓已经随着它的族人跃入了头顶的湖水之中,日头就起在她们的身旁,让周遭的一切越发暖软起来。她伸了个懒腰,胳膊还没完全伸展开,手腕却碰到了什么东西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响来。
原本有些打着瞌睡的咏稚一下睁开了眼睛,两人皆是一愣,默槿此时才发现自己身处于一辆奇怪的马车之中。
被咏稚扶着下了车,默槿懒腰伸到一般,突然愣在了原地。
此处风景虽已截然不同,但默槿却偏偏嗅出了几丝熟悉的味道,她寻着想要往边缘去看,被咏稚拖着胳膊一把拉住了:“要去哪儿?”
“这儿是…”
无需等她问完,咏稚已经含着笑意点了点头:“万千神佛都避之不及的不周山。”
此时再抬眼去看头顶上的湖水,默槿又生出了诸多感慨,日光被湖水反射成粼粼的波光透过她的指缝洒在了她的脸上,有一瞬咏稚忽而觉得曾经水下那个只有他见过的默槿与眼前这个默槿无限地重合在了一处。
却又轻地像是随时要消失不见一般。
被突然攥着手腕拉进怀里的默槿愣在了原地,她怯生生地向后想要退开,却被咏稚越发用力地按在了怀中。默槿不再挣扎,反倒从他紧缩的臂弯中将手肘弯折,虽然不能环成个真正的拥抱,却也轻拍了好几下咏稚的后背。
她虽不明白为何她的哥哥会突然生出些许惧怕之意,但她却总是能感同身受的。
木屋之中所有的一切看着都格外地亲切,虽然外面瞧着平平无奇,但内里的东西其实大多是曾经在月华府时默槿常用的。
屏风之后绕出个女子来,低垂着眸子,却掩盖不住眼底的欣喜。
“主子,您回来了。”说着,她俯下身单膝落了地,“云衣已再次守候三个日月,还以为主子路上出了什么事儿,看着您仙体康健,云衣便放心了。”
她等着,可默槿并没有出手,反倒是愣在了原地,甚至还怯生生地要往咏稚身后躲。云衣此时才注意到此间只有他们三人的身影,原本一直跟着默槿的肃羽却不见了踪迹。
她的精神立刻紧张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咏稚生怕他要为难于自己,没想到咏稚只是反手拍了拍身侧的默槿:“你别害怕,她是你的婢女,自然不会害你。你不喜欢人伺候着,我便叫她去外面等着。”
看着咏稚自己挽着袖口将木桶内填满水去,默槿想要上前帮忙却再一次被挡在了屏风旁边:“你不喜欢旁人伺候,我照顾你,你便不要再推脱了。”
柴是已劈好堆在了一旁,只需松散地塞入木桶下的空心石阶内便足够了:“不急,”咏稚取了火折子点燃了一根细而薄的柴火,将它塞在了已经架好的柴堆的上面,“等起了热气你再进去,莫要受了寒。”
“方才那人…”
刚才云衣直接被咏稚撵了出去,默槿有些担心,可从里面又瞧不到屋外的光景,她探着头看了两次,心头仍旧有些担心。
“那人究竟是谁?”
咏稚坐在小小的马扎上一边盯着空石阶中的火,一边头也不抬地应道:“我说了,是你贴身的婢女。”
“我从来不习惯旁人伺候着,又哪里会有什么、什么贴身的婢女。”
说来也不奇怪,默槿虽声名显赫其实鲜少离开接骨木旁,所以一直都只有咏稚陪着她,后来修习离开后,连咏稚都找不到她,更别说旁人。
所以在面对云衣时她才会生出这么些个疑惑,咏稚浅浅地叹了口气,只觉得近几日默槿越发地不好糊弄了,恐怕不多几日便会漏了陷,还要尽快将手边儿的事情处理完全才是。
“当真是你贴身的婢女,”咏稚看着火已经生了起来,这才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你先沐浴,这些事儿之后我都会告诉你的。”
兴许是他的眼神太过镇定,默槿已经到了嘴边儿的疑问最后仍旧是被自己干干净净地咽了下去,她轻叹了一口气,看着咏稚离开这间小屋的身影眼神格外地复杂。
等到里面的热气起了,响起了水声,咏稚才垂着眼眸走出了木屋,先前那份面对默槿时才有的暖软自然全部收拢了起来,余下的便是冬日里风头似的冷冽。
“你为何会在这儿?”
无论是云衣还是肃羽,他们同自己的目的恐怕并不是一致的,这也是为何咏稚要铤而走险去恶鬼城专找了一次吴信的缘故,按说不周山这种可怕的地方,除却自己,应当根本空无一人才对,可听云衣的意思,她根本是三日月前已早早等在了此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谁告诉你,我与妹妹会来这儿的?”
咏稚又近了一步,强大的压迫感几乎令云衣瑟瑟发抖起来,不过即便是恐惧到了极点,她仍旧敏锐地抓住了咏稚话中奇怪的地方。
“妹妹?你对主子做了什么?”
“别演了,你与肃羽不过是墨白埋在我妹妹身边儿的暗线,到底是谁告诉你,我二人会出现在这儿的!?”
随着咏稚一声暴怒,云衣根本来不及看清楚他的工作,咏稚的手已经死死地卡着她的脖子将她提到了半空中:“到底是谁?若你偏了我,我便让墨白连你的一魂一魄都无法拿到!”
“咳…咳咳…”云衣一边挣扎着,一边试图搬开咏稚的手,但她与后者的力量根本就是天壤之别,“咳…别…是、是主子,是主子…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