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起来在场的另一位并不介意她这般蹩脚的谎言,咏稚低下头轻笑了一声,随后点几下脑袋:“好,师父说没有,便是没有了。”此时他表现得当真像是一个听话的乖徒儿一般,如果抛去他正攀在桌上挡住了默槿去路的双臂。
“只是,他在此间呆得太久了,师父打算什么时候将他送走?”
“咳…”默槿清着嗓子,一边给自己找着退路,她不敢与咏稚硬碰硬还有一点,自己与他同脉相连,稍有不慎甚至可能因为互相交手而让他体内的力量提前醒来,那个时候事情的发展就更加不是她能够控制的了,“他,他是我赐名的,若是离开了我,不一定还能活得下去。”
“师父倒是仁慈。”
也不知道咏稚这一句是说默槿对自己的态度,还是说对肃羽的态度,甚至只是单纯的冷嘲热讽罢了,不过他接下来提出的事情倒是让默槿瞪大了眼睛,忍着惧意一把攥住了他的领子。
“天后懿旨,命我十日后下凡历劫,师父,您可愿随我一同前往?”
这次不需咏稚再将她固在远处,反而换成默槿攥着他的衣领生生将他扯到了自己眼前:“你说什么?为何不与我前来商量?”
“师父不是都不管我了吗?”咏稚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又何须与您商量呢?”
“你!”默槿此时才觉得自己平日里一定是教了他太多不该教的,旁的没有学会,说这些气死人的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你…我何时不管你了?”她责问的同时,一只手向下摸索了几下,一把攥住了他腰上所挂的铃铛,“我为了给你做两仪铃,在……”
或许是提到了两仪铃,或许是因为攥着它时其中翻涌出来的灵力再次让默槿胸腔中郁结了起来,她忽然止住了话头,忍不住低下头猛咳了好几声,那声音听得都让人感觉她快要将肺咳出来了一般连站都站不稳当,全凭攥着咏稚衣领的那只手来稳住自己。
咏稚在她才低下头的刹那便立刻扶住了她的双肩,掌心传来的依旧是冰凉刺骨的感觉,但与先前都有所不同的是这次不仅仅是冷,还有些许细不可查的颤抖。
待她不咳了咏稚第一时间将默槿拦着在一旁的矮榻上坐了下来,又扯过好几个靠垫给她塞到了腰后,好叫她半倚着也能舒服些:“师父?”咏稚并未坐下,反而是在矮榻旁单膝跪了下来,仰着头小心翼翼地看向默槿,“您,您怎么了?可要去请个大夫?”
默槿这会儿喉痛发紧,一时说不出话,只能一把摁住了几欲夺门而出的咏稚的肩头,手指紧紧扣住才让他没有乱跑出去。
又咳了几声,这会儿听着倒是没有那么沉闷了,默槿自己知道不过是因为没有碰到两仪铃,自然体内郁结的气息又通透了起来才会这个样子。
“不妨事儿,别让旁的人知道了。”
如今整个月华府中真真儿是她的人的,细细数来却是一个也没有,外要防着云衣与肃羽,内还要提防着咏稚合适“醒”了,实在令她疲乏不已,也难怪会在闭关后突然发作。
咏稚倒是不知道这么多事儿,他还当是自己私下接了天后的命令才让默槿如此气愤,当下便服了软,就差儿抱着默槿的大腿像小时候一般撒娇认错了。
此时再去瞧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内里的火倒是都不见了,只剩下满满当当的关心,像是盛满了酒的杯盏,稍微晃一晃,里面的担忧之色便会溢出来似的。
默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又在他耳垂上轻轻捏了一下,带着几分无奈地叹道:“凡间如今的状况你要去历劫,恐怕还真是落了天后的套了。”
其实此时也不过是刚刚应下的,在默槿赶去观礼前半个时辰,天后私下找过咏稚,询问他是否愿意下凡历劫。那个时候咏稚一颗心都挂在许久不见的默槿身上,一方面是担心她为何还不现身,一方面又怨恨她如此重要的场合竟然缺席,这才带着赌气的意思将此事应了下来。
看着默槿那双藏在面具后的眼睛,咏稚咬着后槽牙想了想,猛然便要起身,同时低声嚷着“我现在便去找天后将此时退了”,不过立刻被默槿摁了下去,同时还捂住了他的嘴。
“嚷什么?生怕这些事儿…”默槿不知想到了什么,话没说完倒是脸颊烧红了一大片。
她眼神躲闪了一下,不过又立刻落回了咏稚的脸上:“别嚷嚷,你既然应了,左右都得要去,若是此时反悔反而是落了她的圈套。”
当真是不把咏稚当自己的亲生孩子,才会下此狠手。
默槿一边儿腹诽着,一边考量着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肃羽自然是得一直跟在她身边儿的,这妖物就如同她与墨白之间的虎符一般,谁都不敢轻易撒手。可是放咏稚一人前去凡间历劫那更是万万使不得的事儿,若只是伤着了还好说,万一遇到个不开眼的冲撞了他,令他法力回拢,到了那个时候其后的所有事情都变成了纸上谈兵。
这边儿默槿皱着眉头想事情,倒是忘记了自己的手还捂在咏稚的嘴上,后者看她脸色不好也不敢打断,只能僵持着这么个快把腿都蹲麻了的动作,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主子,小少……”
若是可以,云衣现在恨不得自刮双眸,看看能不能换取默槿的几分同情,好让她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
谁能想到屋内一番打斗安静下来后,他们师徒二人会是如此一番模样啊!
别说是云衣,就连跟在后面还没进门的肃羽都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在原地。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默槿,她立刻将手收了回来,同时迅速起身站到了旁边,也不知是不是她晃神看错了,竟然在扶着矮榻站起来的咏稚眼中看到了几分委屈。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略微沉思了几秒,默槿先是拉过了咏稚叮嘱他莫要到处乱跑,随后要向云衣和肃羽交代道:“看好他,好好吃完银耳粥便上床躺着去,今天哪儿也不许他乱跑。”
看着她急匆匆往外赶的背影,肃羽和咏稚对视了一眼,一仙一妖难得达成了一致。
“师父你去哪儿?”
“主子您要去干什么啊?”
远远的,默槿的声音被风裹挟着传了回来:“去找天后,讨个公道。”
这下子倒是换成云衣和肃羽面面相觑,而咏稚的表情更为丰富,满脸的惊异,同时又透出了几分得意似的。
得到信儿的墨白将那窄窄的一条纸看了又看,直到上面的每一笔、每一画都深深刻入了他的脑海后,才借着烛台的火将纸条焚烧干净。
一旁的舞姬见他眉间渐松这才敢上前去给他重新填满了酒水,柔若无骨的身体同样软绵绵地贴了上去:“主子,您这几日可都不曾陪我们玩乐,大伙儿可都挂心着您呢。”
这样的声音简直可以让每一个听到的无论仙、人、魔,都酥软了骨头,自然墨白也不能免俗,他无声地笑了笑,示意舞姬扶他起身向楼下走去。
靡靡之音中,一些妖物正互相依偎着不知在说些什么,见他下来了都纷纷围了上去,停顿了一瞬的乐声再起则更为迷醉,几乎将整个小楼都染上了浓重的脂粉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