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到了这儿,她便很少做梦了,甚至睡得也少了许多,每当月色降临她所能看到的偏偏都是经年过后的前尘往事。
借着思绪飘远,默槿尽量让自己去回忆梦境之中的所见所闻,进而忘却此时身上如千万根针刺入一般的疼痛。
当真是痛极了。
随着碗中的黑水不断沸腾,其中的力量也在不断暴增,默槿几乎感觉自己的腕骨都要被折损了似的,整个人体内更是因为大量法力的抽离而感到空虚,疼痛便是在此时趁虚而入的。
即便知道此地深入山石之内密不透风,即便全力嘶吼也不会有人听见,可默槿还是选择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后槽牙,没有从紧闭的唇间流露出一星半点儿的痛呼声。
黑水随着沸腾逐渐在减少,同时原本浸泡在其中平平无奇的两块石子上的颜色也越发深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侵染过了一般。
看着碗中的石子,默槿终于能够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
这几日,咏稚几乎都是板着手指过日子的,他一边儿期盼着自己的加冠礼快些到来,可一边又害怕它太快了,会让至今还不知去往哪里的默槿来不及参加。
云衣和肃羽的嘴都像是抹了浆糊一般,无论他怎么询问,两位都不曾开口,却也都不着急,甚至府邸之中也没有因为默槿的离开而有任何变化。今日晨里他去书堂之前云衣交代了说那边结束了便早些回来,有些要紧的事情不能耽搁了。
导致今天一天咏稚都有些魂不守舍,他一心觉得云衣所说的事情恐怕和默槿有关。
可当真正看到站在厅堂之内的几位未曾谋面的婢女时,咏稚觉得自己的眉头恐怕已经皱成了“川”字。
“这是怎么回事儿?”
侧身躲过了拿着小皮绳子向他伸手的婢女,咏稚看向一边立着的云衣低声问到,同时打量着其余站在后面的婢女,一个个都是生面孔,不过看样子也并不是常年会在天界四处走动的样子,其中有一位年纪稍小的还微微有些颤抖,也不知是不是月华府就不见客,连她们都有所耳闻才会这个样子。
云衣冲领头的婢女点了点头,阿瑶这才上前了一步,接过先前被拒绝的那位婢女手中的小皮绳子,福身道:“小公子晨安,默槿姑娘离开前叮嘱我们要按时为公子量体裁衣,已备之后加冠之礼所用。”
她站起的同时向前了两步,示意性地抬了抬手给咏稚看了手中的绳子,见他没有抗拒的神色后这才又靠近了半步开始为他测量着做衣服所需的尺寸。
余光扫了眼站在旁边的云衣,咏稚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问到:“师父何时于你说的?”
阿瑶不疑有它,一边量体一边儿回了话:“约莫七八日之前,倒也不是姑娘亲自来的,不过是传了个口信儿给我们。”
心中暗暗“啧”了一声,七八日前自己还见过默槿,恐怕这些婢女当真是来做衣服的,对于默槿的去向也一无所知。
得了这个结论后咏稚明显有些兴致缺缺,好不容易量完了,阿瑶谢绝了云衣让她留下吃茶的提议,只说还要赶紧回去便匆匆离开了。
送了这些婢女离开口,云衣正准备回自己房中,倒是被咏稚挡住了去路。
“我师父到底去哪儿了?”
这些天云衣一直在躲着他就是怕他这般死缠烂打,没想到今天还是没有饶过,看着面前唯一离开前厅的大门,云衣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主子的事情,我们做下人的不好多问。”
咏稚冷笑了一声,像是在驱赶什么似的在自己面前摆了摆手:“但她肯定告诉你了,自从那个肃羽来了之后师父就变得奇奇怪怪的,连带着你也越发奇怪,到底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其实也不是云衣不愿意说,倒是她真的对默槿的事情也知之甚少,甚至还不如那个来了十年的肃羽。
“不然你去问问肃羽先生?他与主子亲厚,知道的应当比我多些。”
说完,云衣还冲咏稚身后的方向挑了一下眉角,表情甚至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样子。
不用回头,单听这沉稳的脚步声也知道是谁来了。
从默槿消失后肃羽一直留在他自己屋中,咏稚不好硬闯,今儿个倒是他自己找上门来了。
咏稚也不知晓为何心头会有这样一番怒火,还未等肃羽近身他便力掌为刀扭转腰身直接攻了过去!
身型未至不过他身上的杀气却已是到了面前,肃羽条件反射地向后跃出两步,这才堪堪躲过,可是下一掌紧跟着又来了,这次是径直冲着他的门面来的。
若是身上伤了还好说,若是伤了脸,肃羽觉得自己恐怕便是要被赶回小楼去了,思量间只得再次躲闪,弯腰躲过的同时十指勾到一处,等他重新站稳时,十指间已勾出了四根纤长的琴弦,在阳光和水波的照耀下闪着寒光。
“呵,倒是小瞧你了。”
本以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琴师,没想到竟然也有功夫和法力傍身。
咏稚再不手软,此时更是下了狠手,招招冲着他的面门便去了。
若不是先前默槿便耳提面命过无数次不许与咏稚硬碰硬,肃羽此时倒是真想让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可偏偏他只能守不能攻,几个回合下来竟然真的让只用了拳脚功夫的咏稚占了上风。
云衣倒是在一旁如同看风景一般双手抱胸,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看她这样,肃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明明都是一样在默槿手下做事儿的,偏偏他二位的待遇就如此之大?
大约是心下气愤,他下手也变没了轻重。
咏稚再一次携掌风而来之时,肃羽没有再一味回避,反而将琴弦立在身前同时五指大张,稳稳地接住了这一掌的同时双手不过一个环绕的瞬间,咏稚的手腕便被两根极细而冰冷的琴弦缠绕了起来。
不等他另一只手过来去扯那些束缚的琴弦,肃羽忽而甩开右手将原本勾在指尖的琴弦抛了出去叫她们稳稳地缠在了一旁凉亭的柱子上。随后拢掌而弓起,指尖发力,第一声琴音便击中了躲闪不能的咏稚。
紧接着不成曲调的音律如同是一个个枷锁一般,生生将气愤之中的咏稚绕了个完全,让他分毫动弹不得。
“你要做什么?”
不等他问完,咏稚改拨为抹,一连七八个音律齐齐甩了出去,云衣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儿,咏稚已经闭着眼睛低下了头去。
“你这是做什么?”
此时着急的自然换成了云衣,不同于肃羽这个外人,到底她是瞧着咏稚长大的,怎么能看旁人就这么欺负了自家的小公子。
倒是肃羽慢条斯理地收了琴弦后,拢了拢衣服冲云衣深深一拜,笑道:“劳烦您照顾小公子了。”言罢,竟转身径直离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