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棺之外,阿南紧张到指尖甚至有些发麻,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已经没有呼吸的默槿,而一旁的穆幽同样神色不善,不同的是,阿南是因为担心默槿,而穆幽则是突然发现自己无法感受到默槿的三魂六魄了。
驱散魂魄离体的法阵几近完成,周围一十二魔皆是大汗淋漓,沁家长老站在穆幽身后同样面色凝重。
虽然惹默槿不痛快的小心思倒是有一些,可归根结底他们所有人都目的都是将精魄还给沁家的小姑娘,所以哪怕是最不待见天界的魔,也并不希望这场“交易”被打断。
飓风席卷着乌云萦绕在整个风云台之上,仿佛倾颓之前的预兆一般,令人不安。
那是很细微的一个声音,像是觥筹交错见酒杯同酒杯互相碰撞后,发出的低鸣,随着这个声音,穆幽看到默槿的身体略微弹起又落下,精魄像是出水的鱼一般撕扯着她的魂魄,逐渐挣脱出来,自体内脱出,安安静静地停滞在这具身体的上方。
“敏儿!”
沁家的长老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急着想上前,却被穆幽伸手拦住了。
此时他的面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简直就如同此时的风云台一般,乌压压地遮蔽了一层黑雾似的,读不出其中的情绪。而一旁的阿南已经将随身的剑刃抽出了一半,身子压低后背略微弓起,像是一张拉满了的弓箭,随时准备着。
“魔尊?”沁长老有些木然,周围的魔也并不解其意,看看穆幽又看看触手可及的精魄,不明白沁长老为何会被拦住。
穆幽不留痕迹地扫过周围所有的魔,皱着眉收回了手臂,冲身旁的沁长老点了点头:“小心些。”
精魄自然是由血亲代为接管更为稳妥,所以穆幽此时只是戒备着,并没有贸然向前。还好,冰棺的盖子被从头推开了半人高的距离,当沁长老伸出手时,那精魄自然而然便落在了他的掌心,微微一跃,安分了下来。
他有些紧张地看了眼台下的穆幽,得了他一个昂首后,才谨慎地走了下来。
维护法阵的众魔已经有支撑不住的趋势,无论当下这种不安的感觉到底是因何而来,此时都必须还魂入体,否则默槿那边儿又不知会发生什么。
随着穆幽的一个手势,一十二位魔众的口中念念有词,原本蔓延在地上的法阵开始以默槿所躺着的冰棺为中心不断回缩,直至消失不见。
不用旁人提醒,当魔众纷纷放下手的瞬间,阿南已经冲了上去,他径直伸手将默槿从冰棺中捞了出来抱在怀里,不等细看,便发觉了她不对劲儿的地方。
“主子!”
他开口去唤穆幽的同时,轻轻晃了晃怀里的默槿,“您、您快来看看!”
穆幽几乎从未听到过阿南用这样的声音和语气说话,简直就是在发出嘶吼。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倚靠在冰棺的阿南身旁,只一眼,便是一后背的冷汗。
不知为何,此时的默槿当真当时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安静地蜷缩在阿南的怀里,甚至…连呼吸都没有。
为了稳妥起见,穆幽皱着眉冲阿南摇了摇头:“先带回你府中,我稍后便赶过去,”末了,又一把攥住了急忙要走的阿南的手腕,“此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像是浑浑噩噩地睡了一觉一般,默槿再张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身旁一个人都没有,张开嘴想喊,却又不知道应该叫谁,只有一个意料之外的称呼,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回响着。
哥哥。
虽然十分诧异,也不知道这个称呼到底是给谁的,默槿还是从床榻上起来,轻声唤了一句,“哥哥?”
有些迟疑,有些不熟练,总觉得这其中还应有更多的故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一时间没有人应她,默槿干脆走下了床榻,当她赤脚踩在地上的时候,才觉出此间的不同。
地下很冰,周围的一切看起来都了无生机,默槿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番,总觉得此地不应当是这幅样子,但又说不出它应当是什么样子的。随着她约往外走,周身的温度便越高,此时默槿才注意到自己出来时匆忙披在身上的,似乎是件儿男子的衣服,白色的柔软布料上有银线绣成的图案,借着天光,默槿倚靠在门边儿仔细看了看,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种树木。
正当她专心致志研究的时候,突然面前的天光被什么人遮蔽住了,默槿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她本应十分熟悉的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只有那个一直藏在喉咙里的称呼,像是不经过她同意一般,私自冒了出来。
“哥哥。”
默槿发现当自己开口时,面前那人的眉梢、眼尾都缓缓舒展了开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令他愉悦的事情。
“你该回去了。”
说着,面前这个人伸手接过了有些木讷的默槿的手中的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随后猛然出掌击中了她的心口!
预料之中的疼痛和摔倒都没有到来,默槿张开眼,只看到满目的虚无,自己像是踩踏在了星辰之中一般,天地一色,分不清你我。
她又变得很累,很困,脚下不再能踩到实质性的东西,无尽的下落中,默槿突然想起了自己方才看到的那张脸,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女医们束手无策地站在床边儿,一地的碎玻璃也无人再敢靠近,阿南就站在这一片玻璃中,握剑的右手此时紧紧地攥着一片茶盏的碎片,已经滴下了血来。默槿是因为相信他,才愿意随他来魔道,也是为了帮自己,她才会将精魄吞入体内。这一次又一次,阿南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陷入危险,而自己无能为力。
“南…南将军。”
最靠近默槿的女医怯生生地开口,同时原本垂在地上的蛇尾已经竖了起来,尾巴尖尖一抖一抖地指着床上的默槿。
“您…”赶在阿南发怒之前,她继续说到,“您看看,默槿姑娘…是不是…”
毕竟是有些距离,女医无法确定,但她方才分明看到默槿的胸腔上下起伏了一下,像是溺水的人忽然被抱出水面时深吸的那口气一般。
阿南先是不确定地看了看那名女医,这才踢开一地的玻璃碴子,在床边儿蹲了下来。伸出手,他想摸一摸默槿的脸,却发现自己手上尽是血污。
愣神的空档,原本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默槿忽然抽泣了两声,纤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随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默槿直勾勾盯着头顶的床帏,轻轻低语了一句。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