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之前有错误,邾国北部屏障不是梁父,是绎山。
虽然赵无恤做好了“流血漂橹”的准备,不过很遗憾,此番赵氏四路伐邾,遇到的抵抗却微乎其微。
赵无恤的主力万余人越过亢父,直插邾国,弱小的邾人本来就内部不和,岂敢与强大的赵军野战?纷纷缩回城邑,坐视赵军长驱直入。
就算有零星的战斗,也发生在前锋的位置,等孙武和赵无恤抵达时,看到只是一片被冲得七零八落的车马,以及蹲地投降的兵卒。
不单西路主力如此,除了受阻于北部绎山的赵广德部外,其余冉求、宋军的东南两部都顺利开进,预计很快就可以和赵无恤会师于邾国都城。
对此,孙武评价道:“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赵氏通过伐谋、伐交,将邾国孤立于泗上,已经奠定了胜利,这是好事。”
话虽如此,但孙武也为没有看到赵军战斗的方式意兴阑珊,跟赵无恤呆在中军,这次旁观就会这么平淡无奇地渡过,于是他索性请求,让他跟着前锋一起行动。
赵无恤同意了,给了孙武一辆车,两名甲士保护他安全,孙武跟在田贲的前锋部队后行进,他发现赵军前锋多为新兵,但他们的训练都不错,在老兵的率领下小心翼翼地扫清前敌。
十年前,赵无恤拥有了数千中坚老卒,这些人不断提拔,如今最差也是一个卒长。就这样,一人教十人,十人教百人,百人教千人,千人教万人!赵氏的军队数量扩张了十倍,二十倍,当年的经验被不断复制。
对这种练兵之法,孙武是持肯定态度的,可惜吴国穷兵黩武,二十年间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以至于老兵死伤殆尽。所以现在吴王夫差虽然号称吴国甲士”亿有三千“,和赵氏明面上的兵力差不多,但能拉到战场上的只有一半,而且良莠不全。
同时,他也注意到,赵氏的兵种组成和诸侯不大相同,车兵很少,只作为指挥车乘使用,对敌阵进行冲击的任务,主要由装备厚甲的武卒承担,这一点,倒是和吴军类似。
车者,军之羽翼也,所以陷坚陈,要强敌,遮走北也,战车冲陷于阵,根本不是人力能当的。晋国所以称霸中原,就在于晋国多马,而马匹可以装备大量战车。但问题在于,战车一来太贵,保养战车就是一笔巨大的钱财,而战马的损耗也是非常惊人的,南方的吴国根本没有那么多马。
更要命的是,战车上士兵的训练也是积年累月还不见成效,换句话说,一个合格的御手,没有十年,不能成战,所以车上的甲士多为贵族子弟。
再加上战车需要在很平坦的地域才能投入战场,正所谓战车有”十死之地“,这限制了战车的发挥,在战争地域越来越广阔复杂的情况下,造成了战车慢慢不适应征战。但诸侯按照惯性,依然大量装备,最初还是孙武果断削减吴国的车兵,统统换成步卒。
于是吴甲一出天下震动,大败楚军,五战及郢,就是因为步卒方阵不受条件约束,可以实现一些前人想都想不到的战略大迂回和战术进攻。
无独有偶,在孙武练兵十年后,赵氏也果断用骑兵和步卒取代了车阵。赵氏轻骑屡建奇功,因为他们的机动力灵活性远超战车。而赵武卒方阵不亚于吴军,更有兵刃之利,假以时日装备上铁甲,就更加所向睥睨了。
现如今,中原争霸,已经到了要靠步骑分出胜负的时候了。从秦魏河西之战便可以看出端倪来,秦国,已经开始效仿赵氏的骑兵,而魏氏,则效仿赵氏的步卒进行改革,南方的楚国也在改革,经历柏举之战的惨败后,叶公的宛地精卒,开始以步卒为核心,毕竟他父亲沈尹戎曾在吴国为臣,偷学过孙武的招数。
孙武预计,在未来几十年里,毁车为步骑的军事改革将成为一股潮流。诸侯若不想早早灭亡,就不得不进行改变,学会以赵氏之战法对抗赵师。
赵氏的兵种和装备,诸侯卿大夫或许能学到皮毛,但有一些东西,可不是想效仿就能效仿的。
此番赵军伐邾,纵然孙武跑到前锋,但还是连一场像样的硬仗都没看到,没法对赵军战术进行全方位分析的他,只能在车上琢磨起赵无恤的战略来。
”赵氏用兵,在鲁时好用奇,拘泥于兵势的出奇制胜(战术);入晋后则好用正,以阳谋逼迫敌人决战,再以兵甲之利和强大气势战胜。“
这是孙武在吴国时,对伍子胥总结的赵军作战特点,来到赵军里观察思考后,他差不多明白了,前者是弱者击败强敌的无奈之举,后者,则是强者稳操胜券的持重之法。
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在战略上,不能一味的防守,也不能一味的进攻,这一点赵氏就做的很好,每年农忙时绝不轻启战端,专心种田,发展生产,储存粮食。等到时机成熟,就迅速确定目标,无论是灭代、取齐河间,伐秦河西,都是一蹴而就,争取一到三个月的农闲结束战争,然后继续种田,等待来年的战机。这样,既保全了自己,又能获得局部的胜利,对邻国的优势变得越来越大。
在孙武的兵法里,总结了国战的五项原则:一是度,二是量,三是数,四是称,五是胜。
度产生于土地的广狭;土地幅员广阔与否决定物资的多少;军赋的多寡决定兵员的数量;兵员的数量决定部队的战斗力;部队的战斗力决定胜负的优劣。
总之,要明修政治,确保法度,才能由内而外,主宰战争胜负的命运。
所以胜利之师如同以镒对铢,是以强大的军事实力攻击弱小的敌人,其气势就像决积水于千仞之溪般不可阻挡,这就是军争中至关重要的“形”。
在孙武看来,赵无恤,可谓是用“形”的高手了。
他有些无奈地叹息道:“我向吴王传授兵法,他却只学了小道,不懂大势,更不懂何为战争的本质;赵卿虽然打仗作风生硬,近年来更是只知道以巧技和强兵压制敌人,但他在形势方面的造诣,很深啊……”
北上之前,孙武还觉得赵吴相遇不知孰胜孰负,现在,他只觉得吴军只怕是拼不过赵氏的,纵然能侥幸嬴一两次小仗,但最终会被赵氏深厚的国力拖死。
善于作战的人,总是战胜容易战胜的敌人,他们既没有卓越过人的智慧,也没有勇武显赫的名声,战争的胜利不会有差错,之所以不会出现差错,是因为他们作战的措施建立在必胜的基础上!
这就是所谓的“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了。
所以就连面对邾国这样的弱敌,赵氏依旧稳扎稳打,丝毫不冒进。邾国的失败进入倒计时,若是他们纵深广阔,或许还能多撑一段时间,可惜邾国与鲁国“击拆之声相闻”,大小不过两县之地,毫无纵深可言。不过六七日间,赵军便在沿途城邑或降或闭门自守的情况下,与东、南北三路偏师会师于邾国都城下。
将近三万大军云集,足以将邾都绎阳包围得水泄不通,而此时的邾国,已是一副亡国之景,非但投降引赵军前来的大夫络绎不绝,连公子公孙都纷纷逃离这棵要倒的大树,跑到赵氏羽翼下卑躬屈膝,希望能在邾子被废黜后,成为新的国君。
就在这关键的时候,赵军已攻至郭门,邾子曹益却仍然在享用乐舞,在城外甚至能听到舞乐的声音,赵氏众将纷纷摇头,觉得这邾国真是没救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历史上,也是差不多的时段,鲁国三桓伐邾,邾子也是这副德行,结果被三桓俘虏。
孙武纵观邾城,发现其北枕绎山,南依廓山,地势开阔,南北高中部低,平面近似长方形。东西横距三里,南北纵距三里米,城周长约十余里。构筑利用山间高地,墙高两到三丈不等,墙基宽十丈,也算一处坚城。
不过”攻城为下“的理论对赵军无效,拔城无数的赵军并未将小小邾城放在眼里,他们开始架设攻城器械,准备过几天便发动总攻。
引赵军入邾的那位邾国大夫见赵军迟迟不攻城,有些忧心,便向赵无恤禀报道:“邾子已派遣使节向齐、吴求援,再拖下去,只怕两国合力救邾,南北来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