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时后,石岩山看到了一个真人娃娃,一模一样的他。身高、模样、发质、肤色乃至触感都没有分别,站在它面前,石岩山像在照镜子。
石岩山不满地说:“这里是你的世界,你完全可以通过智脑建模的方式,很快把我复制出来,非要这么折腾我。”
石岩山想到石膏涂在脸上时那种逼真的窒息感,还有些不寒而栗。
林妈妈说:“我一个念头就可以把你复制出来,但那不是我的风格,缺了匠心。”
有匠心地林妈妈并不满足于一个高分子弹性体娃娃。她让石岩山抱着他的真人倒模,穿过一道光门,来到了一个叫做《人工智能》的游戏。一个个微型智能从石岩山娃娃身上的孔洞钻进了的身体。很快,一粒粒弹性体颗粒从娃娃的各个小孔排了出来。林妈妈解释说:
“要往里面装点东西,许多地方要镂空。”
镂空工艺大概持续了一个小时,百无聊赖的石岩山这会儿只想逃回复活点,下线。林妈妈一句话打消了他的念头:
“我高兴的时候,特别好说话。”
微型智能出来后,又钻进去七台微型打印机,每台打印机后面还连着长长的管道,以便为打印机输送打印材料。
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娃娃耳口鼻和那啥地方连出来的管子,石岩山心里说不出地难受。这货就像是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半个身子已经钻进火葬场的危重病人。他没来由地想,假如自己有一天要入土了,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林妈妈这会儿也没空搭理他,自顾自地在智脑上调整打印机的进度和材料配比。尽管是虚拟世界,林妈妈依旧格外专注。专注的男人很有魅力,专注的女人同样美丽。石岩山没有这个心情去欣赏年轻而专注的林妈妈,人偶娃娃让他很糟心。眼不见心不烦,他很干脆地闭上了眼睛。
石岩山睡了一觉,被林妈妈叫醒,一看过了五个小时。微型打印机把钢骨架、替代神经系统的皮米级类神经AI、智脑、动力系统、发音系统等打印完成,娃娃已经能很刻板机械地走路了。
林妈妈叫醒石岩山,是因为还需要对娃娃进行动作教学。林妈妈让他穿上了一件紧身服,衣服上满是亮闪闪的小圆点,就像无数铆钉。石岩山穿着铆钉服蹦啊跳啊,拳击、舞蹈、踢腿、劈叉……人类能做的动作他都要做一遍。
林妈妈一边捕捉他的动作,一边赞叹这个男人是极品。有时她也会删除一些动作,让石岩山重新做,因为她觉得那些动作不够完美。
这一番折腾下来,又是三个小时过去了。林妈妈将这些动作输入到娃娃的智脑中,娃娃能跑能跳了,连习惯性动作都和石岩山一模一样。
接着林妈妈又让石岩山不停地说话,捕捉他的发音特征。老妖婆不满地指出,小哥哥最大的缺憾就是声音不太好听。
一整套下来,一天没了。
石岩山有气无力地说:“这下满意了吧?你抓住了今天,也拴住了明天。”
林妈妈说:“还缺一样,你的记忆。”
石岩山跳了起来,这会儿,他可顾不上老妖婆会不会不高兴。肉体被拿去当玩具也就算了,记忆还要被人把玩亵渎,这已经超出他的底线。看见怒火中烧的石岩山,林妈妈叹了口气,摸着娃娃遗憾地说:
“小哥哥不乐意。你终究不是他。匠心没了,明天飞了。”
说完,林妈妈还特意停下来,等对方态度的转变。看到石岩山始终怒目圆睁,没有妥协的意思,她又叹气:
“算了,随便找一段剪辑后的记忆。这个娃娃被废了。”
林妈妈为石岩山娃娃输入了记忆,又开始发愁。
“怎么办?没灵魂啊。”林妈妈想了想说,“算了,反正不是正品,随便输入一些性格属性吧。”
林妈妈在智脑上操作,嘴里嘀嘀咕咕,说什么人要聪明点,扭头就犯二;情商要高点,见人就犯贱。
石岩山知道这老妖婆在跟自己赌气,有意作践自己。他也无所谓,无非是长得像自己的智能,而且是系统中的智能。回头锻炼一下肌肉,让老婆给自己修一下眉,再用微整机对脸部做一下修饰,它就不像自己了。随后他又觉着不对,为啥这个性格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娃娃有了个性,像个活人了。娃娃开始适应自己的新身体,虎躯一震,大步流星在屋里走了一圈,随后又耍了一套拳,虎虎有生气。动作、表情都酷似石岩山。但下一刻,娃娃的高反差动作让石岩山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娃娃跑到林妈妈身边,扑通跪了下来,双手抱住林妈妈的大腿,脸在林妈妈的臀大肌上蹭来蹭去,半闭着眼睛说:
“妈妈,谢谢你赐予我生命。”
娃娃的模样,要多贱有多贱。让石岩山瞬间想起了一个人,和他一直不怎么对付的商贱人。难怪刚才林妈妈在输入性格的时候感觉这么熟悉。难道林妈妈见过商士隐?石岩山立刻又否定了,贱人从没来过羊城。但这个巧合实在太巧,把两个不对付的人的身体和性格强扭在了一起。
石岩山真的难过了,他这么英武挺拔的身躯,怎么能被贱人糟蹋了。但他拒绝贡献记忆,已经让林妈妈不爽了,他不想再次触怒老女人,语气尽量平和地建议道:
“语气和形象不怎么搭。林妈妈,要不换个性格?”
林妈妈对着石岩山翻了个白眼:“又不是你,你急个啥?”
“可身体是我的。”
“一个复制体而已,你着什么急?”林妈妈轻轻在还在蹭着自己屁股的娃娃头上拍了拍,说,“人能成为独立的个体,不是因为他的肉身,而是因为他有灵魂。他的灵魂和你没有半个信用的关系,你该干嘛干嘛去。”
林妈妈说得轻描淡写,但石岩山感觉到她已经到了发怒的边缘。自己的身体受辱是小,完不成任务是大,出来前,自己可是拍了胸脯说要把林妈妈连同她的销魂院拐回去的。他只能把复制体的问题轻轻放下,小心地问:
“你为啥要弄这么一个性格?”
林妈妈一呆,很久没说话,似乎陷入了回忆。
“不好说就别说了。”石岩山自以为善解人意地说。
林妈妈回神了,她笑了笑说:“没什么不好说的,我的初恋就是这么一个人,可能是他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石岩山眼中闪过一道八卦之光,立刻又隐藏了起来。探听别人的隐私是不礼貌的,他毕竟是个男人,不是徐婶婶、半分钟女王之流。
林妈妈却很乐意分享她的初恋。她变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贱人版石岩山趴在她腿上,脸上就像长了牛皮癣一样,不停地在林妈妈大腿上蹭痒痒。石岩山心里的腻味,努力不去看娃娃。
“我遇到他那年十九岁……”林妈妈开启了回忆模式。
林妈妈说她初恋是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男儿,而且犯贱的时候特别帅。听到这话,石岩山下意识地看了看犯贱的娃娃,大致能想象出这个男人是个什么德行。
林妈妈说她和初恋在一起有一年的时间。她和他同居半年后才知道他是个职业神偷,自称侠盗,专偷钱财来路不正的富豪。林妈妈担心他的安全,让他金盆洗手。
石岩山不无恶意地想,林妈妈和小偷真还有缘。初恋是职业小偷,后来遇到的常院长,偷她的人,还偷她的魂。
“他为了我,有半年没出过手。”林妈妈甜蜜地回忆道。
“后来呢?”
“他是个事业心很强的男人。”林妈妈说,“我不怪他。”
石岩山将事业心加了个引号。他明白了,那个小偷玩了年轻的林妈妈一年,恶习难改,故态复萌,遁了,去重操旧业。
“你知道吗?他有一手绝活。”林妈妈说。
石岩山很配合地问:“什么绝活?”
“他能隔着外衣偷走内衣。”林妈妈露出甜美的笑容,“他真的很有情趣呢。”
石岩山心里咯噔,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用有些发颤的声音问道:
“他叫什么?”
“商公义。”
石岩山惊呼:“贼娃子他爸。”
林妈妈疑惑地望着石岩山,问道:“你认识小林还是小隐?”
石岩山脸色都变了:“你认识商士隐?”
“你真的认识小隐?”林妈妈把娃娃的脑袋推开,起身匆匆走到石岩山面前,“公义……小隐他爸还好吗?”
石岩山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听大哥说林妈妈六十来岁,商士隐他爹年近四十的时候偷了他妈,年龄对得上。原来不是同名同姓同职业,商公义是如假包换的贼娃子老爹。还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贼娃子老爹和贼娃子连脾性都一个样。
“灾难过后的第三年走的吧,好像说是打猎的时候被异能兽偷袭了。”石岩山眨了眨眼,“这么说你一直和他有联系?”
林妈妈难过地伸手在眼角擦了一下,石岩山有些佩服这个游戏,连眼泪都模拟出来了。林妈妈神伤了一会儿说:
“是啊,我知道他后来偷了个女人,还生了两个儿子。他入狱后,才跟我断了联系。”
“这样你还不怪他?”
“他有事业,我也很独立。”林妈妈说,“我们的个性,都不适合被人拴着。分手也是我提出来的。”
看来错怪那个小偷了,石岩山仍旧哼了一声:
“他最终还是被女人拴住了。”
“他和我说过,盗的最高奥义是偷心。但他失败了,他没有偷到伊娟的心,自己的心倒被伊娟拿去了。”
林妈妈笑了起来,笑得很灿烂。仿佛她讲述的不是恋人,而是一个很要好的朋友。
“你倒是很开……明。”
林妈妈笑了笑,问道:“伊娟、小林、小隐都还好吗?”
“他妈和他哥灾难那会儿就没了。”
林妈妈又发了会儿神,然后抓着石岩山的手,急切地说:
“跟我讲讲小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