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理论上来讲,南姗的婚后生活应该很舒坦,因是单独辟府而居,日常的生活中,既无公婆压制啰嗦,又无妯娌暗地使绊,只消笼好小五同志那颗砰砰跳的心脏,她在皇子府中,便是说一不二的地位。
每月均是三十日,成亲之后的南姗,拥有挺美好的上班制度,除固有的新年节庆和临时传召之外,只用依照规矩逢五、逢十到宫中请安即可,且所待时常,一般只有半日的功夫。
南姗一想到这‘休假二十二天,上班八天,且还是半日制’的工作频率,与在家中日日要早起请安一对比,便忍不住感慨这份工作真特么人性化,当然,如果她需要请安的对象,全都是观音菩萨一般的慈善心肠,那就更美好了,但是,这压根是不可能的。
蹬蹬蹬行驶的马车之中,南姗瞅着绷脸蹙眉的小五同志,小声道:“殿下,不就是侍疾么……”你干嘛露出这么一幅想掂刀砍人的表情啊。
萧清淮瞧着不明内里的小媳妇,低语道:“我的傻姑娘喂,上回入宫请安,你不也见识到了,太后何尝有一点点长辈该有的模样……”伸手拧了拧南姗嫩软软的脸颊:“若你知道她曾经在病中,都干过什么稀罕事儿,你就不会问得这么轻松了。”
南姗眉心顿时抽筋似的一跳,忙问:“她都做过什么?”
萧清淮动了动腿,手臂揽在南姗的纤腰之间,轻声道:“太子以前有位郑庶妃,刚开始很得太子喜欢,太子妃,噢,是以前那个,不免就受到了冷落,太后便不高兴了,有一回,太后也不知是真病还是装病,便召了那位郑庶妃侍疾,中间,太后将一碗滚烫的热茶,直接泼到了那位郑庶妃脸上……”
南姗直听得魂飞魄散,瞠目结舌:“不,不会吧。”
就算看不惯孙子偏宠妾室,你罚什么不行,竟直接亲自动手毁人容颜,这不是神经病,就是心理变态吧,你一个尊享荣华富贵的太后,有你这么报复涩会的么,南姗忍不住问道:“就没人能管管她?”
“傻丫头,又说傻话了不是……”萧清淮抬起左手食指,轻轻摁在南姗眉心,左右来回移动着,缓缓抚平南姗的惊惶和紧张:“太后毁伤了郑庶妃的容貌,父皇难道还能反泼太后一脸热茶,为郑庶妃出气做主么?”
这个确实不太可能……
南姗无语反驳,只得道:“可太后……她这也太过分了。”
萧清淮低叹道:“太后仗着是父皇的亲娘,凡有事情不如她意,她就随心所欲的撒火出气,反正,她再怎么做错事,父皇……总不能真的让自己亲娘抵罪,她在别的事上,糊涂透顶,唯独在这一点上,却明白得再清楚不过。”
南姗知道钱太后不太好搞,她刚刚也想过,若是她有‘幸’加班,被刁难也在意料之中,可她从木有想过,本来照看病人的人,反倒还有可能被病人弄成伤员,这也太那啥了……南姗颇感忧心忡忡,言语讷讷道:“殿下,她那么不喜欢我,我岂不是……”那她岂不是也很容易遭殃。
萧清淮贴近南姗的脸颊,轻轻地蹭着,语气温柔:“姗姗,别害怕。”
——她是不想害怕,可是,南姗现在心里特没底:“那万一我侍候她汤药时,她一个不高兴,咣当一声,拿药碗砸我脑袋了,那可怎么办?”她又不能反砸回去,会连累爹妈的说,这年头不流行一人做事一人当,很容易搞株连的呀。
萧清淮突然又笑呵呵道:“姗姗,其实,你的运气还算不错,若我们早个几年成亲,我还真要为你提心吊胆,不过,现在嘛,你倒不用太害怕。”
听小五同志这调调,貌似情况已有所改善,南姗心中一喜,忙道:“请殿下为我解惑。”
萧清淮动作亲密的搂着南姗,轻轻道:“事不过三,郑庶妃被烫伤脸的事,我刚刚已和你说过了,不过,太后偏说是郑庶妃手脚笨,连个茶碗都接不好。”
南姗轻哼了一声,缓缓说道:“这话可真新鲜,若是手脚笨,那碗热茶,要么烫手,要么烫脚,怎么却偏偏烫了脸呢?她倒不如说,郑庶妃的脸比较笨,这话听着还靠谱些。”
萧清淮听南姗言语风趣,笑了一笑,又接着道:“后头还有一位淳嫔,有一段日子,父皇常召她伴驾,太后便又不乐意了,就故意咳嗽装病,让淳嫔去照顾她,到了深更半夜时,她让淳嫔到御花园去摘梅花,那时正是隆冬季节,又飘着鹅毛大雪,淳嫔摘回来一次,她说太少,不够她欣赏,便让淳嫔再去摘,还让人一路跟着,不许她偷懒让人代摘,然后,次日一早,淳嫔便患了很严重的风寒,落了不小的病根,没两年,就病死了。”
南姗无语之极,遂不发表感想,只想知道太后对此事,又是如何狡辩的:“那太后是怎么说的。”
萧清淮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还能怎么说,无非是说她正病着,想赏花舒展心情,淳嫔是父皇的妃妾,理应向她尽孝,还说,淳嫔年纪轻轻的,身子骨却那么不中用,不过就是雪天摘了几枝梅花,就病成那幅模样,陪父皇雪中赏花时,怎么没见她弱成那样。”
南姗只觉心中堵得慌,着实想破口大骂一番,又生生忍下。
萧清淮见南姗神色变幻,知她心中定然出离愤怒,最光鲜亮丽的皇家,却也有最肮脏龌龊的一面,便柔声道:“好了,我不与你说这些了,我说得越多,你只怕看到太后时,就想啐她一脸唾沫……我刚才心情不好,就是因为又要看她那张老脸,觉得厌烦。”
歪靠着萧清淮的南姗,努力抚平心绪,才问道:“殿下先与我说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吧。”
萧清淮柔声低语道:“自四哥的正妃因太后之故,流掉一个男胎后,父皇彻底恼了,便道,以后太后再凤体违和,只皇后和睿王妃两脉子孙服侍在侧,其余的皇亲宗亲子弟,只用入宫探望,尽到心意即可,另有,就是我之前与你说过的,若太后再无故责罚后辈,他便依着样的处罚皇后。”
南姗眼睛一亮:“殿下的意思是说,咱们到皇宫之后,就只用礼节上问个安,我不用端汤送药的呀。”
“差不多吧。”萧清淮眸中含笑答道,说着摸了摸南姗的脑门,语出安慰:“所以,你不用太担心……这里,会被什么破茶碗砸了,过会儿,你只要把两只耳朵通好气,她若说有什么混账话,你只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千万别堵在心里,知不知道?”
南姗使劲颔首点头,只要不危急生命安全,难听话神马的,就当成那一朵朵浮云飘走就好了,心神凝定之后,南姗觉着很有必要了解一下钱太后的光荣史,便问小五同志:“殿下,这会儿还没到皇宫,你再给我说说,太后她都还做过什么稀罕事儿。”
萧清淮想了一想,只简单列举道:“服侍她喝一回茶,她能让你去倒八回,一忽儿说茶热,一忽儿说茶凉,一忽儿说茶浓,一忽儿说茶淡,一忽儿说茶杯不好看……给她捶腿时,她一忽儿说重,一忽儿说轻,一忽儿说这疼,一忽儿说那痒……给她读佛经时,一忽儿嫌声大,一忽儿又嫌声小,一忽儿嫌读得快,一忽儿又嫌念得慢……找人给她抄佛经时,不是挑剔字难看,便说字太小,然后就加倍罚抄……”
南姗忍不住打断:“那她折腾的对象……”都是谁呀,她这是生生想将人逼疯的节奏啊。
萧清淮一语总结:“一切她讨厌的人。”
南姗叹着气评价:“太后定是太闲了。”
皇宫是萧清淮的生养之地,一惯的熟门熟路,皇宫气势雄阔,宏大壮丽,有重重叠叠的宫殿,有白玉石堆砌的台阶,有描金绘彩的大廊柱,他早已走遍看惯,只一路领着南姗往慈宁宫行去,南姗挺想把此处当成景区游览一番,奈何景区规矩太严。
跨入慈宁宫的大门,便有内监迎上前来问安:“五殿下和五皇子妃来啦,快快请进,好多主子都到啦,皇上这会儿也在殿内呢。”
迈过高高的门槛,南姗表现得很温顺谦恭,稳着步伐随萧清淮进入殿中,正殿之中或站或坐了许多人,不过一个个全都安静无声,南姗放言瞧去,只见有二皇子庆王爷夫妇,三皇子齐王爷夫妇,四皇子萧清裕夫妇,这三组同她和小五同志一样,都是居住在皇宫之外,另有睿王爷的长子和次子两对夫妇,皇帝的高位妃嫔此刻一个都不在。
萧清淮领着身旁的南姗,神色很清淡的与众人招呼,想是怕打扰内殿生病的太后,声音极是轻微:“见过诸位兄长和嫂嫂。”
南姗在用词之上,亦鹦鹉学舌的照本宣科,不过,不同之处在于,萧清淮是举手作揖,而她需要对众人福身行礼,声音也放得很轻:“见过诸位兄长和嫂嫂。”
刚略见过礼,苏有亮公公便捧着一柄拂尘,脚步轻快的走过来,对萧清淮和南姗道:“五殿下和五皇子妃也到了,这便随奴才进寝殿向太后请安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