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长风出事之后, 接连又有几位副将重伤。南疆的驻兵势力大大削弱, 胡霍一人难以支撑, 连夜加急发了求助函上京。南疆的密函呈到惠明帝跟前已是三日后, 比周博雅赵煜得到消息要晚上几日。接到密函的当场, 惠明帝便砸了手里的杯子。
大召的麻烦事儿一件接着一件没个消停!当真半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他。惠明帝怒红了双眼, 急火攻心, 只觉得今年就没一件叫他顺心的事。
然而即便他心里怒极,恼恨南疆驻兵无能,胡霍求援之事却不能放任不管。南蛮乃大召的西南第一道防线, 与西北边防同等重要。
既然重要,自然必须派人前去支援。
可南疆地处大召最南边,与京城相去甚远。快马加鞭的话, 至少得两个月。一来一回, 怕是没个三月半载的难周转开。舟车劳顿不说,此地穷山恶水民风野蛮。百姓未得教化, 巫蛊之术与悍匪抢掠之事盛行, 危机四伏。大召多少英才良将都折在这里, 惠明帝早朝之时提起此时, 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 竟无一人愿意领旨。
周公子便是在这时候请旨南下。
他身上的伤口养了三个月有余,如今只要不大动, 已经能走动自如。周太傅为他告的假期期限已至,这日正巧他销了假上朝。惠明帝看着满堂朝臣, 只有周博雅一人站出来, 怒极之余又别无他选,只能顺着台阶准了周博雅。
且不提惠明帝事后为此大发雷霆,看谁都不顺眼,满朝文武只好几个月来夹着尾巴做人。
事急从权,沐长风的身体状况不明,怕拖太久了易生变故。周博雅得了惠明帝准许,便将启程日定在三日后。
考虑到周公子不过一介文人,查案能力再是出类拔萃,也并无武将的强健体魄。如今愿意孤身入南蛮之地,已经是胆识过人,当真是青年人难得一腔的的忠君报国情怀。惠明帝心中颇为感动,临行前,难得慷慨地赐下一块金牌,以供周博雅事急之时调动兵马。
周博雅谢过了惠明帝,回了府便开始准备南下事宜。
南蛮之地物资匮乏,有些地方瘴气颇重,蛇虫鼠蚁更是毒得厉害,衣食住行要格外小心。好在周公子奔走大召各地不是一回两回,下人准备起来,该带什么不该带什么颇为周全自如。郭满一声不吭地看下人来来去去地替周公子备行李,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
自谢思思疯了之后,剧情什么的,早就崩了。如今这什么劳什子的蛊虫都冒出来,郭满实在担心,还有什么稀奇事是不会发生的。
想她家周公子生得如此貌美,又是时刻招桃花的命。别巴巴去一趟苗疆,给她弄个真爱苗女回来。心里才这么想,郭满嘴上赶紧呸呸两下,把乌鸦嘴给呸掉。斜了眼睛看向窗边专心致志写东西的周公子,斑驳的光影之下,这男人恍若谪仙。
郭满撇了撇嘴,默默转身去了内室,打开装衣裙的柜子。
“这回你不准跟去。”清凉的嗓音传来,周公子一手执笔一手扶袖,头也没抬地淡淡道。
郭满抱衣裳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他:“唉?”
“南疆不比荆州,如今正是兵祸盛行之时,十分危险。况此地自古来便是穷山恶水的,瘴气毒虫颇多,稍有不慎便会中招,”周公子手下写得飞快,义正言辞道,“为夫此行轻车简行,不便带太多人随行。你跟去了,为夫不能时时在,不放心。”
……南疆确实瘴气毒虫多,难道以前荆州不是瘟疫肆掠?荆州东陵城那地方她都住了,南疆怎么就去不得?
郭满摆摆手,一脸不在意:“没事的,我不怕。”
周公子笔下一顿,抬头拧了眉头:“满满你听话,这回不要跟着去。”
郭满看着着他的眼睛,须臾,发现他这回是认真的。
近来周博雅已经粘人到一定程度,郭满身为当事人,感受十分清楚。这人恨不得时时刻刻把她方眼皮子底下,她此时十分很惊奇周公子居然真不带她。她眨了眨眼睛,小心地问了他一句:“……真这么危险?”
周公子的眼神一闪,点了点头。
“其实你可以放心的,你不在的话,我会乖乖在驻兵营地待着,绝不瞎跑。”
“你可不要小看我。小女子不才,虽不敢自称博闻强识,但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有所涉猎。上回在荆州,可不就是我灵机一动,拯救了你跟太子殿下于水火之中?”深深看他一眼,郭满讲道理,“说不定这回你再遇到什么,还是要我英雄救美呢……”
“英雄救美?”周博雅笔一顿,挑眉。
郭满没说话,低头在怀里掏了掏,然后掏出一把小镜子递给他。
周公子伸手接过去,有些不明所以。
“看这里。”
周公子狐疑地看过去,镜子里是他一张精雕细刻毫无瑕疵的脸。顿了顿,‘美人’周公子终于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不由地弯起眼角笑起来。
“听满满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
郭满笑眯眯地看着他,昂起了下巴:“是吧……”
“但,就是不准。”周公子说变脸就变脸,复又低下头,执笔重新写起来,“双叶双喜,把少夫人的衣裳首饰全放回原位。”
周博雅一声令下,两人默默上前,把郭满抱到榻上的衣裳又抱回了柜子里。路过郭满时,双叶顺便还抠了她手心的小镜子。
郭满:“……”
手里空了,衣裳又挂回去,郭满瞪眼看着自己的两大丫鬟。
双喜双叶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地看自个儿的脚尖。
在她们看来,去南蛮地区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地方哪里是轻易去得的?她们可是听说了,那破地方乱得很,官商勾结不说,悍匪横行,打家劫舍屠戮百信等都是常有之事。姑爷这般不准,也是为了自家姑娘的安全考虑。
郭满于是也没说话,就这么蹲在周公子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
屋里突然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周公子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实在写不下去。抽了抽眉头,他突然打破安静,问了郭满一个奇怪的问题:“满满,你觉得长风这人生得如何?”
郭满:“……”
完全不懂话题是怎么从南下苗疆不带她,跳跃到沐长风身上去。但作为一个诚实且资深的颜狗,郭满努力回想曾经见过的沐长风的模样,皱着眉实话实说:“……风度翩翩,潇洒不羁,不辜负他大召三公子的美誉,生得当真是特别特别俊美。”
周公子手里写得笔不由地划出长长的一笔,脸色顿时黑了。
他停下,抬了眼咬牙切齿地瞪着郭满。郭满眨了眨眼睛,一脸不知道他气什么的故意。然后就见周博雅丢掉手里的笔,再然后,她就被拎着后脖子给丢了出来。
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郭满回头看着突然紧闭的大门,一脸懵。
同样被赶出来的双喜双叶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边,将人搀扶起来,三脸懵逼。郭满指了指紧闭的门,就听双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姑娘,方才你不该那么回答的。”
双喜点了点头,也叹气:“你应该脱口而出说,沐长风是谁?”
郭满:“……”
临启程这日,周公子是一大早便起了的。沐家其实也得了信儿,沐长风中蛊之事信中虽没交代仔细,但元氏却也猜到儿子定然是受了伤。今儿天没亮便亲自拉了好几车的东西来周家,叫周博雅一并带去南蛮。
周博雅与元氏见了礼,又说了几句话,吩咐下人整装出发。
等都交代清楚,他一掀车帘,愣在了原地。方才起身时,郭满还没醒。睡得认识不知的人不知何时悄咪咪爬上来,周博雅看着她,心没忍住一软。罢了,管他什么前世今生的缘分,有他在,难不成还能眼睁睁看他两再续前缘?
周公子抬腿上车,靠得近了,他方才看到郭满的胸口贴了一张纸。纸上那十分有辨识度的狗爬字,嚣张地写了一句话。
‘你敢抱我回去,接下来三十年你都要面对戒甜戒蜜,与黄连作伴的人生。’
周公子:“……”